沈千絡知道第一次跟著姑母見皇後和其他嬪妃,心裏知道不該多說話。畢竟言多必失。被其他人捏住錯就不好了。
但是沈千絡的心裏還沒怎麽難受,純懿貴妃的心裏倒是先受不了了。一出來就對她說:“絡兒,今天的事情別放在心上,馮昭儀她就是那個樣子,說話尖刺。”
沈千絡心裏的柔軟又泛了起來,看看四下無人,忍不住往前走了幾步,攙住了自家姑母的手臂,說道:“姑母,我沒生氣,您放心。馮昭儀這樣的性子,我是不怕的。”
姑侄兩個互相攙扶著往披香殿去。沈千絡搭在肩膀上的杏子黃披帛順著兩隻手臂,跟著風吹起來。純懿貴妃的表情,也漸漸從眉目帶笑變成了略帶複雜。
活了兩輩子,沈千絡已經學會了察言觀色,也能猜的出姑母心裏為何會不太舒服。
但是沈千絡自己也沒有做過母親,不能理解姑母的心情,不過換位思考一下。她入宮這麽多年,聖寵優渥,可卻一直沒有孩子。
而且,從另一方麵想想,天下哪個女子不願意給自己心愛的男子生兒育女。
到了殿內,看著純懿貴妃還是愁眉不展的樣子,沈千絡便軟言安慰道:“姑母,絡兒知道您心裏不太舒服,沒關係。您還年輕,總會有孩子的。”
純懿貴妃苦笑了一下:“不用安慰我了。本宮已經年近四十。雖然從我入宮那年開始,一直到現在,陛下都經常過來。可是本宮的肚子,卻一直沒有動靜。到底是本宮無福。”
沈千絡立刻道:“姑母。您這麽說,我心裏倒是覺得越發難過了。要是連陛下和姑母這樣的夫妻,都有這樣那樣不開心。那我心裏,也隻會更難過。”
純懿貴妃剛想轉回來安慰沈千絡。一個嬤嬤卻端著碗從偏殿走出來,到純懿貴妃身邊,彎下身子說道:“娘娘。含□□說宮中事,鸚鵡前頭不敢言。這話,娘娘心裏清楚的。”
純懿貴妃抬起頭,半晌,才道:“是該喝藥了嗎?”
沈千絡看著黑漆漆的藥碗,問道:“姑母一直在喝藥?喝什麽藥?”
那嬤嬤回道:“回公主的話,娘娘最近腎氣有些不足,再加上晚上經常睡不著,所以太醫給開了一些安神補腎氣的湯藥。”
“我能看看這藥碗嗎?”沈千絡問道。
嬤嬤立刻把藥碗端到她麵前。沈千絡雖然不太懂得藥理,但是也知道以身試藥這個說話。
她拿起銀質湯勺,舀了一口,送到了自己嘴裏。純懿貴妃一驚,伸手去攔,但是沈千絡已經喝了下去。
她喝完,還不忘對那嬤嬤和姑母說道:“我隻是嚐嚐這藥苦不苦。”
純懿貴妃責備道:“你這孩子,現在還騙我。你當我不知道,你就是要幫我試藥。”
沈千絡心裏清楚,姑母薨逝的時候還不到四十歲。而且她年輕的時候身體很強壯,得急病去世的可能性太小了。
但是如果真的有人給姑母下毒,他們也不是傻子,肯定不可能會給她一次性下什麽劇毒,肯定都是一些輕微量小的,慢慢的滲入到身體裏。
自己不能告訴姑母,不過這東西吃下去了之後,人的身體肯定會感覺到不適,自己回去之後就立刻找太醫過來看,應該也能檢查出裏麵的問題。
純懿貴妃不知道這層,心生感動,看著自己的侄女,更加喜歡疼愛起來,又留她吃了晚飯才走。沈千絡回了毓秀宮,立刻就找了一個太醫過來。
沈千絡先讓太醫給自己診脈。但是不知道是自己喝下去的藥汁太少,還是有什麽東西隱藏的太深,所以太醫並沒有診出什麽病症來。
今日來沈千絡宮裏的是一個年輕太醫,看穿著的品級,是太醫院最低等的那一類。蘭桂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眉頭也鎖了起來。肯定是宮裏的哪個主子故意使絆子,不給沈千絡派好的太醫來瞧。
但坐在錦榻上的沈千絡卻始終麵色如常,甚至帶著微笑。因為她心裏再清楚不過。自己的身份,說的好聽一點,是藩國公主,但是說難聽一些,對於皇室來說,不過就是一個寄人籬下的遠房親戚,或者說是個可以跟君王互相鉗製的臣子。
那個年輕的太醫診完了脈,退身道:“公主身體康健,並沒有什麽病。”
蘭桂上前幾步:“但是公主回來之後身體就一直不舒服。到底是她真的沒病,還是你醫術不精,診不出來?”
那青年聽到蘭桂的挖苦,竟然直起身子,硬氣地回道:“若是姑姑覺得微臣醫術不精,大可以再去太醫院請別的太醫過來。如果其他太醫診出公主確實有病症,那微臣甘願領罰。”
坐在一旁的沈千絡聽了這話,卻忍不住笑了起來。她一揮衣袖,遞給那太醫一包東西,說道:“既然太醫說本宮沒病。那本宮就放心了。這裏是前日我煎藥的藥渣,還請太醫回去給幫本宮看一看,這有什麽不妥之處。”
那太醫聽到這話,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恭敬地拿著沈千絡遞給他的那包東西,打算離開了。還沒走到門口,背後卻又響起了那位小公主的聲音:“大人叫什麽名字,可否能告訴本宮?”
他轉身回首,說道:“微臣賤名,張青軒。”
張青軒這個名字,讓沈千絡心裏一驚。就算她再不諳世事,但是活了兩輩子的人也知道,趙青軒,可是日後太醫院的院判,天下第一聖手。
沒想到他年輕的時候,還有這樣失意的時候。而且竟然這麽機緣巧合,被自己趕上了。
不過這人既然已經到了自己眼前。那沈千絡就不客氣了。
沈千絡微笑抬頭,說道:“你的父親,可是太醫院上任院判,張林?”
趙青軒眉心微動,轉身回來,說道:“公主知道我父親?”
沈千絡誠實地回答道:“曾經兩次救過先帝性命的人,本宮就算身在藩國,但是張林的大名,還是有所耳聞的。”
張青軒忍不住問道:“公主當真願意讓微臣照顧您的身體嗎?您難道不知道,我的父親,就是因為給皇後娘娘開錯了藥,所以才會被打入天牢,才會........”
沈千絡打斷道:“本宮從來不願意把上一輩的恩怨帶到這一輩身上來,況且張院判勤勤懇懇數十年,醫術精湛,從未出過什麽差錯,他親自教出來的兒子,本宮信得過。”
張青軒聽了這話,竟然跪在了地上,誠心地說道:“自從微臣父親去世之後,整個太醫院,沒有一個人願意相信我。若是公主願意相信,微臣一定盡心盡力,照顧好公主的身體。”
沈千絡禁不住露出了一個得意的笑容,道:“本宮也請張大人放心。若是以後,我和姑母能在宮中過得好,張大人定然會有出頭之日。”
臨走之前,沈千絡還賞了張青軒幾兩銀子。雖然她知道張青軒從來不把錢財小事放在心上,但是雪中送炭的情誼,任何時候都是無可避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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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昭陽殿裏,惠妃正坐在大殿中間的檀木椅上,手裏拿著銀勺,往地上的大香爐裏一點一點地放香料。侍女銀鈴安靜地站在旁邊,連頭都不敢抬,殿內伺候的下人雖多,卻也是一個耳光連大氣都不敢喘。
惠妃一身櫻桃紅色宮裝,外衫用金線織成萬字福壽圖案,發髻高聳,頭上戴著赤金瑪瑙,陪著珊瑚和米金珠子的首飾。彩繡敦煌,妝容豔麗。
惠妃看起來像是在怡然自得地灑香料,但是忽然間,她卻把銀勺和香料盒子狠狠地往地上一摔,生起氣來。
銀鈴嚇的身子一抖,立刻跪在地上,說道;“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惠妃厲聲說道:“本宮知道馮昭儀有孕,送了一尊白玉送子觀音去。誰知道她不僅不過來謝恩,還拒絕本宮的禮物,真是放肆!”
銀鈴立刻道:“娘娘快別生氣。馮昭儀不過就是仗著自己有孕,皇上經常過去看她,娘娘要是想收拾她,日後還不有的是機會?”
惠妃怒道:“這個賤婢,當初不過就是一個校書侍郎的女兒,送進宮裏,憑著幾分狐媚子手段,專會抓尖討好,從采女爬到昭儀,現在有了孩子,連本宮都放在眼裏了。本宮無端被賤婢踩在頭上,怎麽能不生氣?”
銀鈴眼睛轉了轉,從小丫頭的手裏接過茶水,說道:“娘娘不要生氣。這件事情,咱們還需要從長計議。”
惠妃也不接那茶水,而是說道:“本宮還能怎麽從長計議?現在馮昭儀肚子裏有個貨,等過幾個月就該生了。要是生下個公主也罷了。要是生下個皇子,可不就是陛下的小兒子,她又那麽能討陛下歡心,再過段時間,本宮就要給她騰地方了。”
銀鈴往前湊了幾步,在惠妃耳邊說道:“娘娘,會懷孕可不是本事,能好好的把孩子生下來,才是本事。孩子沒落地之前,一切都定不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本文明天不更新 周四晚上恢複更新,感謝各位小可愛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