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絡還沒走到自己住的院子裏,剛轉入門口,路過那一從迎春花,就從花根底下跑出來了個小姑娘,一頭紮到了沈千絡懷裏。
沈千絡立刻下意識地伸手抱住,原來是寧姐兒。她穿著自己前幾日特意給她裁製出的新衣服,小團子一般,抱著沈千絡的大腿。
寧姐兒伸出小小的手,遞給沈千絡一塊糕:“姑姑!我給你帶好東西來了!”
沈千絡會心一笑,蹲下接過那塊糕,看了片刻,卻驚訝起來,問道:“寧兒,姑姑問你,這塊糕,是誰給你的?”
“是,是王小娘屋裏的魏媽媽在做糕,伸手給我了我一塊。”
沈千絡掰了半塊糕,放在嘴裏。味道香濃醇厚,十分好吃。她雙手抱著寧兒姐,正在思考之際,背後卻響起了一道聲音:“公主,怎麽今天有雅興在園子裏逛逛?”
沈千絡應聲起身,回頭一看,來人卻是王小娘。春日裏,她穿了一件雲霞色蘇緞夾襖,淡黃色對樣折枝百福裙,頭上帶著赤金紅寶的首飾。精致漂亮的像是宮裏的娘娘。
“王小娘有禮,春日天長,園子裏的花開的不錯,所以來看看。”
“公主客氣了,我隻不過是個妾室罷了,怎麽還敢勞動您的大駕,給我行禮。”
沈千絡覺得寧姐兒自從剛才見到了王小娘開始,就一直往自己的身後躲。她把寧姐兒護在身後,微笑開口:“小娘您說這話,就是妄自菲薄了。且不說哥哥對您的寵愛,就算算,自從您進府以來,這府裏的大事小事,哪一件不是靠著小娘您辛苦周全,日夜勞碌過問。”
王小娘麵上的表情變了變,是聽出了沈千絡話裏的敲打之意。她湊近了幾步,說道:“公主您是剛從藩國那邊過來的,妾以前經常聽將軍說起,那邊的規矩跟這邊似乎不大一樣,實在是大夫人最近身體不好,將軍在朝堂上的事情又多,所以才會讓妾代管的。”
沈千絡淡淡一笑,說道:“小娘既然如此說,那我也就不好說什麽了。不過,我還是要提醒您一句,府裏的事情確實是勞煩您來管,但是,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也就是了,我就怕,小娘的手伸的太長,操心太過,反而勞累。”
王小娘冷笑一聲,說道:“公主放心,妾一定會讓將軍舒心,竭盡全力周全府裏的一切。”
沈千絡也湊近了幾步,說道:“希望王小娘,說到做到。”
王小娘麵上表情一麵,竟然露出了幾分陰狠。沈千絡不再與她多話,帶著寧兒姐,轉身離開了。回到屋內,落霞先匆匆走出來,說道:“公主,這一早上您去哪兒了?將軍送來好幾匹雲錦,說是宮裏貴妃娘娘送來的,叫你做幾件衣服,回宮好穿。”
沈千絡翻看了幾下那幾匹料子,都是上用內造的,有鵝黃色團紋的蘇緞,水紅色蟬翼宮紗,白色繡荔的錦緞,還是幾套首飾和耳環。
江月道:“貴妃娘娘果然最看重公主,這些緞子和首飾好看極了。”
沈千絡卻隻看了幾眼,就命人把東西收下去,一麵問道:“蘭桂嬤嬤來了沒有?加急的書信,母後可曾收到?”
“回公主的話,王後已經收到信了,說是蘭桂嬤嬤已經在路上了。按照公主的吩咐,都是快馬,估計不日就能到了。”
沈千絡點了點頭,心稍微定下來了一點。看來進宮之事在姑母心中已經是勢在必行,但是府裏的事情不先處理好,沈千絡是不會進宮的。
現在事情已經有了些眉目,接下來,就是該細細打算了。沈千絡本來想跟身邊的人商量一下,但是江月心思太活,而且不算忠心,告訴她跟自取滅亡差不多。落霞雖然足夠忠心,但是胸無城府,說了也是白說。
眼下也隻有等蘭桂嬤嬤來了之後,再做打算了。沈千絡看著手裏的酒釀糕,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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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之後,蘭桂嬤嬤趕到了。這日雖然下了小雨,但是沈千絡還是早早地等在門口,大概等了半個多時辰,一輛素蓋的馬車才在偏門處停了下來。
沈千絡舉步向前,很快,從馬車裏走出來了一個衣著素淨的中年女子。剛見到她,就跪在地上行了一個大禮。
沈千絡看著蘭桂嬤嬤虛弱的樣子,估計在家裏那邊也沒少受了委屈。她心中一動,不免又想起前世。因為蘭桂嬤嬤得病的時機正好趕上她入宮的時候,沒有帶著一起到京城,後來沈千絡到京中不過小半年,母國就傳來消息,說是蘭桂嬤嬤已經生了病死掉了。
想來也是,蘭桂嬤嬤是從小伺候自己的人,主子去了京城,人走茶涼,那些拜高踩低的小人們自然不會給她好臉色。這件事情,她自己也有責任。
沈千絡立刻上前,把蘭桂攙扶起來,說道:“嬤嬤快起來,外麵冷。我院子裏已經做好了飯菜,一起進去吃一點吧。”
蘭桂皺眉說道:“公主,若不是您叫奴婢過來,隻怕,奴婢在宮中的日子,也是過一天少一天。還好,有您的一封書信,奴婢這才.......”
沈千絡立刻安慰道:“嬤嬤不必理那些沒心肝的東西,現在到了這裏,有我的日子,自然嬤嬤您過的日子也是一樣。以前的事情不必放在心上,還是看之後吧。”
蘭桂是個聰明通透的人,三言兩語就聽懂了沈千絡話裏的意思,說道:“公主放心,這一遭,您算是救了奴婢的命,奴婢又怎會不忠心呢?”
蘭桂到了之後,跟著沈千絡晨昏定省,在府中幾天,就把府內的事情大概摸清楚了。碰巧這日雨也已經停了。沈千絡叫江月和落霞出去摘些新鮮香花,一時間,屋裏隻剩下蘭桂和沈千絡兩個人,沈千絡便把王小娘以及楚香樓的綠玉,以及墨哥兒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蘭桂。
蘭桂聽完之後,沉吟了片刻,說道:“這件事情,公主您怎麽看?”
沈千絡道:“我前幾日差人去打聽,底下的人說,王小娘當日進府,說自己是杭州人氏,並非蘇州,可我前幾日從寧姐手裏接過來的那塊糕,那裏麵用的酒,卻是蘇州獨有的。”
蘭桂沉吟片刻,說道:“若真如公主所說,王小娘在自己的身世上麵撒了謊,那她和那青樓女子有所牽連就更是坐實了。”
沈千絡道:“但是咱們現在苦於沒有證據。總不能說,因為一塊糕,就說她在身世上麵撒了謊,不過我已經派了人去調查了,若是這個綠玉真是受王小娘指使,他們肯定要暗中見麵,倒時候就一並抓住,嚴刑拷打。”
蘭桂道:“公主,恕奴婢多一句嘴。若是在一件事情上盯死,想要把人連根拔起,也是不容易。既然將軍寵愛她,咱們想要她以後對將軍府再無傷害,隻能在其他事情上下功夫。”
“嬤嬤的意思是?”
蘭桂將一碗茶水放在沈千絡麵前,說道:“公主,想讓一個人死心,對另一個人徹底厭棄,就要找到那個人最痛處,狠狠地戳下去。”
沈千絡立刻會意,說道:“好。那既然王小娘對出身之地百般隱瞞,想必在原籍肯定也有見不得人的事情,那就帶著她的畫像,到蘇州去查一查。我就不信了,他竟然會藏的連個影兒都沒有。”
蘭桂微笑回道:“是。公主。”
沈千絡微微一笑。片刻之後,蘭桂卻又重新提起話題:“公主,奴婢這次來京城之前,王後還囑咐奴婢了。”
沈千絡轉過頭:“母後對你說了什麽?”
“王後說的,無非是來之前囑咐公主您的那些話。說公主您此次入京,定是要出人頭地的。就像貴妃娘娘當年一樣,嫁給現在的皇帝,給母家帶來無上榮耀。”
沈千絡歎了一口氣,道:“母後和父王的心思,我豈會不知。隻是有些事情,並不是想象的那樣簡單,而且,有的時候,有些事情,都是開頭美好,但卻結局遺憾。”
蘭桂長歎一口氣:“難得公主您明白這個道理。其實,貴妃娘娘在宮中勢大,一是因為她的聰明貌美,辦事穩妥,二來,也是因為您的父親,在藩國得力,年年朝貢,邊地有危急的時候,及時出兵襄助,所以說,宮中的娘娘主子,是和母家互相扶持,互為依靠。公主,您說是吧。”
沈千絡聽了蘭桂說的話。越發覺得有道理。若是前世有蘭桂這樣穩妥的人在自己的身邊,或許也不會落得那樣淒慘的結局。所以,在這件事情上聽蘭桂的話,多半是沒有錯的。
沈千絡和蘭桂計劃下來,覺得這件事情還是事先穩住,看看之後再說。
這一日,天氣晴朗,沈千絡帶了釣具,正打算到後園的小湖裏釣魚,她換了一件便於行動的衣服,帶著魚簍和魚餌,帶著江月和落霞,有說有笑地走出去,還沒走出門,就看到一個小廝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
江月立刻喝道:“幹什麽呢!慌慌張張的!嚇到了公主,你有幾個腦袋可以擔得起!”
那小廝立刻跪下說道:“公主饒命,實在不是小的慌亂,是前麵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