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下午沒有課,方靜禾請假去了趟醫院。
冰涼的探頭貼在肚皮上,身體打個激靈,醫生嗬斥兩句,方靜禾不敢動彈,僵硬地躺著,感受來回移動帶來的平靜。
沒有第一次懷孕時的緊張欣喜。想起當時查出懷徐澤語時,她和徐俊傑激動得徹夜未眠,拿著報告上的圖像研究了一晚上,甚至連孩子長大未來都規劃出來。
她也不是沒想過再生一個二胎。二胎剛放開那一年,周圍人基本都生了,還有同事明裏暗裏提醒過幾次,再加上徐澤語大了,隨著稚嫩感消失,夜深人靜看他睡覺時,總是想起那點好玩的日子,要二胎的想法就更加強烈。
但…想到那日夜起來熬時間的經曆,還有身材樣貌走樣,加上漲奶堵奶這些痛苦,就將這件事擱置到一邊,再不敢去回憶。
那樣的憧憬,在這些瑣事麵前歸於平淡冷漠。
拿上報告,方靜禾坐在外麵長椅上等待叫號。
前麵還排了四五個人,她等得無聊,拿出手機點開網站試題打發時間。
徐俊傑發來一條消息,問她下午請假去哪了?
這人就是這樣,就算是天大的氣,睡一覺也煙消雲散,過後依舊照常生活。
但其他人就不這樣想了。
方靜禾心中還憋著那股氣,看都不看,直接刪掉。
「請38號到婦科門診一會診。」
方靜禾收回心思,背上包進了門診。
例行的詢問檢查,「末次月經什麽時候?」
方靜禾例假一向不太準,平常也就不太在意時間,「最後一次來得有兩個來月了,我這個從來不準,時間不一樣。」
報告上顯示胚胎時間大概五周左右。
「你是打算留下還是?」
留下?流掉?
她腦中空白,這個顯而易見的答案成了燙手山芋,無論怎麽選擇都會成為遺憾。
醫生沒有多問,在病曆上寫下診斷,叮囑她回去好好休息。
陽光毫無防備晃進眼睛,方靜禾一瞬地暈眩,站在門口閉上眼緩了很久,不適感才消失。
小心將報告單折好放進包裏,叫了輛車返回學校。
還有最後一節課,本身下午請了假可以不用來學校,想到明天還有備課和沒有批改完的作業,回家也沒什麽事,索性回學校打發時間。
穿過走廊,上了三樓,一拐彎,方靜禾在盡頭停下來腳步。
——是徐澤語。
站在教室門口。
旁邊還站著另一個同學。
方靜禾陡然升起一股火,和裏麵上課的老師打過招呼,揪著耳朵扔進辦公室,
「說吧,這次又幹了什麽!」
「就…說了兩句話…」
說了兩句話?方靜禾狐疑地打量,冷哼出聲,「我倒想聽聽,你說了什麽?」
徐澤語當即閉上嘴。
「方老師。」
班主任領著另一個同學走了進來,方靜禾認識那個同學,一年級有名的刺頭。
和徐澤語一班,兩人沒少搗蛋。
看徐澤語和那個同學的臉色,兩人八成沒幹好事。
說起這個,班主任就一肚子氣,朝著方靜禾抱怨,「方老師,你兒子…誒,我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看來事惹得不輕。
方靜禾狠狠瞪了眼。
「張辰逸,徐澤語,你們兩個下課唱的什麽再唱一遍。」
兩人噤聲。
下午第一節語文課,方靜禾請假,就由別的老師代課。
代課老師根據方靜禾的進度,教到《人之初》這一課程。
所有同學都認真聽講。
直到下課,由徐澤語帶頭,跳上桌子,大聲喊,「學那個多沒趣,聽聽我寫的。」
張辰逸呸了聲,「就你,會寫什麽破玩意!」
身為班長的夏子晴厲聲嗬斥,「徐澤語,你給我下來!」
徐澤語做了個鬼臉,眼看夏子晴要打過來,一個大胯部,踩到別人桌子上,邊跳邊吆喝,
「人之初,性本善,不寫作業是好漢,
老師來了怎麽辦?拿起AK跟她幹!
幹不過怎麽辦?趕緊呼叫奧特曼。
奧特曼飛得慢,飛到淩晨三點半。
撿破爛,撿破爛,撿到一個手榴彈。
扭一扭,按一按,把作業炸個稀巴爛!」
方靜禾眼前一黑,差點沒當場載過去,好在班主任眼疾手快,拖著她後背,沒撞到桌子上。
這都是些什麽跟什麽,「徐澤語!你跟誰學的!」
氣血翻湧,胸口團團火焰燃燒,似要衝破胸膛燒掉整個身體,連同理智都不複存在。
教了這麽久的孩子,這是她第一次茫然憤怒。
徐俊傑進來時見到的就是這麽個情況,一看架勢不好,收回踏進去的一隻腳,
「徐俊傑,你給我進來!」
這下不進去也不行了。
「出什麽事了?」
方靜禾一凜,「先把他接回去。」惡狠狠警告,「哪裏都不準去,回家我要好好問問你。」
徐澤語跟隻鵪鶉似的,悻悻跟在徐俊傑身後離開了辦公室。
「真是不好意思了,等會我回去好好教訓教訓他。」
冷靜過後,方靜禾邊道歉邊收拾好今晚要批改的作業,準備拿回家繼續完成工作。
班主任擺擺手,「這都不算什麽。」她努努嘴,低聲道,「看到那個了沒,我最愁著跟他家長說話,就是個不講道理的人。」
張辰逸的事在辦公室有所耳聞,經常聽著上課老師怒氣衝衝回來跟班主任告狀,說張辰逸又幹了什麽事。
方靜禾不教他們班,也就不知道這個刺頭有多讓人頭疼。
一個孩子,再調皮能到哪去。
她這樣想,拿著教案下樓時,才發現鑰匙沒拿。
趕緊跑上樓回辦公室拿,手剛握上把手,裏麵響起怒吼,
「什麽叫我家孩子教的!他才多大,分得清好壞嗎!你們就把屎盆子往他頭上扣!我告訴你們,我送到學校來是為了讓你們照顧好我兒子,教他知識的,不是為了讓你們拿他撒氣,再說了,我聽我兒子也說過,就徐澤語那個人,平常也是個不老實的主,說不準還是他故意帶壞我兒子呢。一看就是個心眼壞的人,我兒子在家可是聽話老實得很。你們這些當老師的,有能耐就好好在學校教孩子,沒本事就不要故意針對我們!」
門刷地拉開,方靜禾愣在原地,對方家長瞅都不瞅,領著孩子側身下了樓梯。
班主任苦笑,「看到了吧,這才是我最頭疼的事。」
無理取鬧的家長,根本就溝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