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子晴醒來的時候，周璐不在身邊。

頭頂上的吊針剩下最後一滴，沿著管壁緩緩落進滴管中，呼叫鈴就在手邊，很快護士進來把針拔了。

「咦？你家長呢？」

夏子晴按住手背紗布，「不知道。」

關門前，護士還跟外麵醫生絮叨，「12床那個小姑娘的家長呢，怎麽把孩子自己扔在醫院。」

不是什麽重要信息，夏子晴根本不在意，躺在**看著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麽。

「誒，小姑娘，你媽媽呢？」

隔壁床響起小孩說話聲，夏子晴循著聲音望過去，目測小孩比她小，坐在她媽媽懷裏看動畫片。

夏子晴沒說話，家屬自討沒趣，哄著自己家孩子老實坐著看動畫片，還要時刻注意手背不要亂動。

門口進來一個男人，越過夏子晴的病床，徑直停在剛才說話那個家屬床邊，小孩奶聲奶氣喊了聲爸爸，注意力又被動畫片吸引。

兩個人商討中午吃什麽，女的說針不知道什麽時候打完，在醫院裏隨便吃一口就行，男的不讚同，認為醫院的飯菜不好吃，堅持等著孩子打完針一起出去吃。

夏子晴看著門口的玻璃窗，折射出那一家三口幸福歡樂的模樣久久未能走出來。

她也有過這個時刻。

很多時候，回憶最怕不經意間想起。

一家三口的倒影不知不覺間重合在她身上，說不上來是什麽滋味，卻無法忽略藏在心底那點細細綿綿的心酸。

好像再回到以前。

迷迷糊糊睡著前，夏子晴祈禱這一場經曆都是夢。

她是被肚子餓叫起來的，咕嚕咕嚕唱起了空城計，隔著被子都遮蓋不住。

周璐還沒有回來。

夏子晴找了一圈沒有發現能吃的東西，正想著要不要繼續睡覺，隔壁床的門簾拉開，小孩的媽媽拿著一份沒開封的飯盒遞到眼前，「走的時候看你睡著了，這會還溫著，你快吃。」

她猶豫該不該接，小孩的爸爸起身拿過飯盒，給她把飯桌搭好，撕開包裝袋，筷子塞進她手裏，「快吃吧，不夠叔叔再給你去買。」

怎麽可能不夠。

滿滿一大盒米飯，上麵堆著兩種菜，分量大的一個成年吃都足夠，更不用說她還是個小孩。

夏子晴拚了命的往嘴裏塞，生怕浪費一點，旁邊放上一杯溫水，「慢點吃，吃太急胃光不舒服。」

話說得有點晚，夏子晴突然一扭頭，朝著地上將剛才吃的飯全都吐了出來。

痰液和飯混合在一起，牆上，床杆上都不可避免被濺到，吐到最後什麽都吐不出來，夏子晴爬在**氣喘籲籲，連動的力氣都沒有。

刺鼻的氣味很快在病房裏散開，其他人注意到這邊動靜，紛紛探頭來看。

蒼白的臉上沾染上羞愧，夏子晴意識到自己給別人添了麻煩，掙紮著夠衛生紙要去處理，正好隔壁那個小孩爸爸領著清潔工進來。

清潔工見得多了，什麽都沒說，利落地將嘔吐物處理幹淨，見夏子晴一個人，不免多問了句，「怎麽就你一個人？這當父母的心也真大，把孩子自己扔在醫院，真是差勁。」

等人離開，夏子晴用光力氣躺回去。

閉著眼躺在**空想時，聽到走廊傳來怒斥聲，透過門縫看見白色衣角，【你上哪去了！讓你來陪床你到處溜達什麽！萬一孩子有個什麽事，你能擔這個責任還是我能擔！】

看來是真挺生氣，聲音洪亮，整條走廊...估計病房都能聽到。

夏子晴挺好奇是罵誰，很快她就知道了，【對不起，對不起，我出去辦點事....】

哦，是周璐，那就沒什麽好奇的了。

翻了個身，夏子晴繼續閉目養神。

病房門發出細小的動靜，有人輕輕在床旁坐下。

【子晴？】

夏子晴沒動，周璐撿起掉在地上的被角掖進去。

見夏子晴沒有醒的意思，周璐趴在床邊休息，不知不覺間睡著。

這一睡，醒來的時候夏子晴坐在**看書。

周璐沒有動，目光隨著夏子晴手指的動作停留在臉上。生病在她臉上留下不正常的蒼白，嘴唇暴起一層皮，下巴頦削尖不少，生病最能折磨人，本身就瘦瘦的小孩，眼睛都快凸出來了。

她幾乎從來沒有單獨照顧過生病的小孩。在幼兒園上班時，老幼師手把手，一旦發現孩子有什麽特殊情況，就及時給父母打電話，通知接回家休息。

有一點院長堅持的很好，絕不讓生病的孩子堅持上學，一定要徹底好了才能來。

很多家長不理解。有些上班沒人看的孩子，經常讓孩子拿著藥到學校吃，開始老師還聽從家長意思，後來一個傳染兩，吃藥的越來越多，尤其碰上換季，一個班得有一半學生生病，自然也有別的家長埋怨。

周璐剛上班時正趕上新政策下來，不允許孩子帶藥或者帶病上學。也有家長不在乎，上學時扔進書包裏，認定老師就給孩子吃了。情況頻繁，院長一一打電話通知，讓把孩子接回去自己喂完。

那段時間學生就是不少，一半人讚同，一半人反對。

反對沒有讚同多，很多家長還是願意在這裏待，不說別的，早中晚三頓飯管著，價格是其他幼兒園的一半，老師精心伺候，孩子動手能力，體育訓練，以及各個活動都深受家長們喜歡。

夏子晴3歲前基本沒生過病。這點還得感謝夏明昊，從小就開始體能鍛煉。單杠，跑步，打拳…這一些都或多或少接觸。周璐抱怨過夏明昊拿著女兒當小男孩養，當時夏明昊說，女孩更應該學會保護自己。

一句話反駁的周璐啞口無言，加上工作累，就再也沒管過。

不過也拖這個福，夏子晴從小身體素質非常好。

好到讓她忘記這也是個需要人照顧的小女孩。

「媽媽，你醒了？」

夏子晴軟軟的聲音響起，周璐回神，捶捶後腰，「嗯，幾點了？」

「快4點了。」

這麽晚了啊…周璐盤算能不能晚上帶夏子晴回家睡覺，畢竟夏明昊自己在家，雖然基本上不需要太操心，但總歸心智不成熟，萬一有點什麽事…

「媽媽，我們回家吧。」

周璐訝異，摸摸夏子晴額頭，「等會我讓護士再來給你量量體溫。」

夾上體溫表，等待三分鍾拿出來，護士告訴周璐是正常溫度。

告訴醫生這一點，醫生還是建議周璐在這裏呆一晚上觀察情況。這一次病毒來勢洶洶，夏子晴送來時肺炎發展很快，短短時間體溫居高不下，好不容易有點好轉，還是在觀察兩天最好。

周璐站在走廊上糾結，兩邊都離不開人，真是要命啊。

大概是臉上的愁容沒有掩飾好，夏子晴一下就看出來，懂事的說，「媽媽，我自己在這裏可以，你回去陪爸爸吧。」

「不行。」

夏子晴驚訝，周璐想都沒想否定，「你這麽小，晚上留在醫院裏我怎麽能放心。這樣，我找消防隊的叔叔給看一晚上。」

也隻能這樣了，交代好夏子晴不要亂跑，周璐先回家拿點東西再回來。

醫院裏晚上沒有多餘的被，雖然供暖，但下半夜依然冷得坐不住，周璐想著從家裏拿床小被子帶到醫院，一出電梯，碰上徐澤語站在門口按門鈴。

不知道按了多久，周璐拿出鑰匙正要過去，夏明昊打開了門。

「夏叔叔~」

夏明昊先看到徐澤語，繼而看向徐澤語身後的周璐，眉眼彎彎，嘴角頓時勾起一抹笑紋，「回…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