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急促的敲門聲驚醒正在聽課的方靜禾。
循著聲音走出去,徐俊傑率先來到門口打開門,「誰啊?」
兄弟倆齊齊站好,「叔叔。」
徐澤語在臥室裏豎著耳朵聽到動靜,鉛筆一扔,故作不知情地快步走出去,「爸爸,誰來了?」
方靜禾瞪了他一眼,即將邁出去的腳極不情願又收了回去。
「你們兩個有事嗎?」
孫正晨不好意思撓撓頭,「我媽去接我爸了,讓我們倆在阿姨家待一會等她回來。」
「這樣啊…」
大概又是孫炯濤在外麵聚會喝醉了,這種事以前常有,兄弟倆和徐澤語一同長大,兩家經常幫忙互相照顧,不是什麽稀奇事。
徐俊傑讓兄弟倆進屋坐著等,轉身回廚房準備早飯。徐澤語在房間裏聽動靜,屁股在凳子上左右摩擦,心思跟著兄弟倆的說話聲往外飄,筆下寫的什麽都不知道。
「你們兩個這次聽寫進步很大,不準驕傲...」方靜禾注意到悄悄探出頭的徐澤語,【作業寫完了?】
徐澤語心思都在兄弟倆身上,胡亂點頭。
【拿來我看看。】
慢吞吞走到跟前,作業本往方靜禾麵前一丟,人迫不及待擠進兄弟倆中間,【我上次說的那把槍我爸給我買回來了,走,去我臥室...】
【徐澤語!】
後背冷激出一身寒意,啪——作業本掉到腳邊。
【我倒是不知道你還有發明文字的天賦。】
一字一句恨得咬牙切齒。
頁數停留在今晚寫的那張,徐澤語冷汗淋淋,大氣不敢出。
今晚寫的‘雨’字,方靜禾特意在第一個格寫了一個當作事例,開始還挺正常,挺多要麽大,要麽小,要麽就出格,多少還能看出是個什麽字。
從第三格就開始變了,裏麵的點越來越多,簡直就像是播放天氣預報,從小雨到中雨,再到暴雨,最後幹脆隻寫點。
下麵的‘火’字更不用說,直接變成火柴棍人,不光字變了,他還畫起了抽象,將火柴棍變了好幾個方向,自己還給加上武器。
誰能想到方靜禾看到作業本後,眼前一黑,差點氣暈過去。
「撿起來!」
一聲命令,本子重新回到方靜禾麵前。
上麵歪歪扭扭寫的字,看得方靜禾眉心直跳,額頭青筋暴突,直接撕掉扔進垃圾桶。
「給我重新寫!」
徐澤語可憐巴巴朝著兄弟倆方向看,腳像粘在地板上,就是不舍得走。
「媽媽…」
「別在這跟我廢話,徐澤語,你要是寫得好,怎麽玩都好說,你寫成這樣,還想求我放你去玩,你覺得可能嗎?」
徐澤語諂媚一笑,繞到方靜禾身後,殷勤地捶肩,「媽媽,我就玩一個小時再寫…不,要不就半個小時,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就半個小時吧。」
往常這樣說兩句好話,方靜禾就會心軟答應,偏偏今晚方靜禾是鐵了心不吃這一套,本子一扔,
「我現在就給你一條路,要麽抓緊寫完然後過來玩,要麽你就繼續跟我在這裏磨,反正浪費的是你時間不是我時間。」
話說到這份上,徐澤語想說什麽都無濟於事,隻能拿著作業本,一步三回頭地回了臥室。
背後是兄弟倆無情的嘲笑。
大概快到十點多,方靜禾家的門再次敲響,徐繪回來了,她歉意地道謝後,領著兄弟倆回了家。
人一走,屋子裏瞬間安靜下來,緊繃的神經鬆弛過後是無盡的疲累,徐俊傑打發徐澤語去睡覺後,坐到方靜禾身邊給她捏肩膀。
「最近是不是壓力太大了。」
方靜禾點頭,「上課,學習,還要準備下個周的公開課,是挺有壓力的。」
不止如此,還有懷孕這件事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方靜禾躲避徐俊傑關心的目光,低頭扒拉電腦裏的課程。
「我剛剛…是不是對徐澤語太嚴格了。」
想到剛才徐澤語失落的神情,方靜禾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急功近利,對他要求過嚴。
「還可以,他也有錯。」
把字寫成那樣,不打他已經算是仁慈了。
「誒,其實我也不知道怎麽了,本來一直強調自己要跟他及時溝通,不要像我小時候一樣什麽都被逼著來,可剛剛一看到他寫成那樣,就忍不住脾氣,恨不得想揍他一頓。」
方靜禾算是書香世家,老一輩到父母這裏,都是老師,她剛回牙牙學語,說的就是古詩,上了幼兒園,就能認識很多字,再到小學,初中,高中,大學,最後就業,都是按照家裏人的期望選擇教師。
甚至找的老公都和她一個職業。
環境不同,造就她觀念思想單一,加上一直都按照家裏人給她的步伐走,沒有過自己主張和意願,弄得她現在回想起來覺得好多事都錯過了。
前些日子辦公室裏老師們回憶起童年時的美好,問到方靜禾,她想了很久,訕訕回答,大概是學習最美好,惹來一眾調笑。
她並不覺得有什麽不對,別人都說吃冰糕玩跳皮筋,還有上房偷著摘別人家石榴,再不然過家家扮演角色…這些方靜禾都沒有接觸過。
她的童年印象,隻有看不完的書,和做不完的試題,以及…參加各種競賽。
所有,當她結婚後,有了第一個孩子,突然衍生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不如,就讓這個孩子在正常環境下生活長大。
「你也不用想太多,徐澤語本身就是好玩的時候,我跟他這麽大,還和泥巴扔別人牆頭呢。」
徐俊傑安慰她,順手關掉她的電腦。
「我就是…」她想說什麽,想說她最不願意承認的那句話,那就等同於變相認定她教育方式出現問題。
徐俊傑一眼就瞧出方靜禾心中所想,「你是不是看那兄弟倆進步那麽明顯才對徐澤語這麽上火?」
一針見血,方靜禾悶頭不說話。
「他們是上補習班,但這不代表你的方式有問題,好了,別想這麽多了,趕緊去睡覺,睡醒了明天什麽煩惱都沒了。」
方靜禾被他簇擁著進了洗手間,她拉住想要離開的徐俊傑,下定決心,「那個…我跟你說個事…」
徐俊傑疑惑。
「就是…我懷…」
「媽媽——」
突然響起震耳欲聾的哭聲,嚇了兩人一跳,齊齊看了眼對方,跑進徐澤語房間,
「怎麽了?」
原以為是做噩夢了。可燈一打開,兩人才發現不對,徐澤語裹著被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坐在床中央一動不動。
方靜禾,「徐澤語,做噩夢了嗎?」
徐澤語羞紅著搖頭。
「那是怎麽了?」徐俊傑坐到一旁問。
徐澤語左右看看,低著頭往旁邊挪了半分,
「我、我尿床了…」
安排好兄弟倆睡覺,關上燈,徐繪輕手輕腳出了房間,走到孫炯濤身邊。
他仰麵靠在沙發上,臉上通紅未消,酒精麻醉他的神經,孫炯濤難受地喘著粗氣。
「起來,去洗把臉換衣服睡覺!」
徐繪拉了半天沒拉動,不解恨地踢了他一腳。
許是感覺出環境改變,孫炯濤眼皮動了動,睜開眼打量周圍,「這裏是?」
「怎麽?不認識這是哪了?」徐繪氣的語無倫次,揚了好幾次手在半空比劃,「孫炯濤,你好樣的啊!學會打架了,還鬧到警察局去,我怎麽不知道你現在這麽出息了!」
「打架?」
孫炯濤記憶斷檔,揉揉太陽穴,嘴角一疼喊出聲,繁雜的回憶如洪水般席卷而來。
他想起是什麽事了。
晚上他如約來到包間,老王他們還沒到,他點好菜後在門口等著。
離約定時間過去了半個小時,老王領著人才姍姍來遲。
一見到他,開口第一句就是,「老孫呀,真不好意思,我們最近接了個大單忙得很,這些日子天天加班,忙得很,哪像你現在這麽清閑,我都羨慕死了。」
孫炯濤壓著怒火,臉上絲毫未變,招呼他進包間吃飯。
老王擺擺手,「不急,等會總經理來了再說。」
「總經理?」
「對啊,現在公司沒有副總經理這個職位了,直接就是總經理,管著我們下麵所有事。」
孫炯濤苦笑,這個位置他等了好幾年,從小職員爬到副總經理,眼瞅著臨門一腳自己就能升上去,誰想到出了岔子,功虧一簣了。
「總經理,這裏!」
老王喊了聲,孫炯濤趕緊跟著迎上去,一到跟前,他愣在原地不敢相信地看著來人。
這人他認識,準確說,是孫炯濤手把手提攜上去的。
就是以前一直坐在他身旁的同事——楊文。
居然就是他坐了這個位置。
他還未反應回神,人已經被老王推著進了包間,「總經理,您上座,服務員,來瓶好酒。」
老王朝孫炯濤擠擠眼,孫炯濤趕忙跟著催了一遍,打著哈哈解釋,「你們沒來的時候我就囑咐上酒,這些人也真是,服務不到位,都這麽久了還沒上。」
話音剛落,服務員端著酒進來。
孫炯濤忙接過,殷勤地給其他兩人倒滿酒。
「我真沒想到楊文竟然是你坐這個位置。」他感慨,三杯酒下肚,人徹底放鬆下來,「來,我敬你一杯。」
老王,「光你敬算是怎麽回事,楊總,以後多多關照,我幹了。」
這杯酒下肚,楊文打開話匣子,他現在氣質完全不同,衣著品味,加上氣場影響,多少在這個位置上學會怎麽擺官架子,
「這還要感謝孫哥謙讓。」孫炯濤登時臉色難看,楊文不緊不慢,「要我說,孫哥,我走到這個位置還要多感謝你一直提拔我,這杯酒,應該我敬你。」
這杯酒接了,就等於孫炯濤承認自己是無用之人。這杯酒不接,那今晚想求的事打水漂,還要落下個瞧不起人的汙垢。
孰是孰非,是人都會衡量。
孫炯濤在老王擔憂的目光中接過,勉強扯出個笑臉,「好說,好說。」
試探到此結束,酒席正常開始。
推杯換盞中,三人已從當年在底層打拚,各種不容易混到現在的位置。
老王歎息,「我就在這個位置上平安混到退休就行了…」後麵欲言又止,他倒杯酒咽了回去。
楊文喝得微醺,叨了兩口菜,喝了杯茶清口,問出今晚重點,「孫哥今晚有什麽事?」
孫炯濤拉近距離,勾住對方肩膀,「小楊啊,咱倆怎麽說也共事這麽長時間,何況你是我帶出來的,平日裏沒少照顧你,這次這個事,你一定得想辦法給我這個老哥哥辦了。」
嘴裏哈出一股酒腥味直衝鼻子,楊文嫌棄地皺眉,並沒有動,「是裁員補償和工資結算?」
估計老王透過風,孫炯濤直截了當承認,「你知道,你老哥哥家一家大小都靠著我掙錢吃飯,公司這次背後給我下陰招將我趕走,不就是擔心我把客戶都攥我手裏光拿捏他們嘛,什麽叫我送禮行賄,呸,那是誣賴,就那麽個禮盒也叫行賄,他們背地裏不知道收了多少錢,比這個禮盒的兩倍都不止,不就是想暗裏搞個油頭,把我手裏資源全都收走,好讓他們手底下人去幹…」
「孫哥,你慎言。」
「慎言,狗屁!我在公司裏累死累活這麽多年,什麽內幕不知道,就那些個當官的,私底下都不是什麽好東西,拿錢不給人辦事常有,不就是我知道的多,怕我捅出去就給我開了。說起來,小楊,這次的事,你看給你老哥哥辦辦行不行,咱倆都不是外人,就當幫幫忙,以後你有什麽需要,老哥一定幫。」
都說酒後吐真話,孫炯濤喝上頭,加上來的都是熟人,酒壯慫人膽,憋屈一肚子話終於逮著機會說出來,那叫一個痛快。
完全沒有注意到楊文臉上得逞的笑容和老王大禍臨頭的表情。
他自顧自地把這些日子的委屈全都說了出來,痛心疾首這些年為公司所做的一切,根本沒看到門口又站了一個人。
楊文倏地站起來,「領導,你來了。」
老王緊跟著陪笑,「領導好。」
領導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越是平靜就意味著風浪接近。
孫炯濤傻眼了,他怎麽沒想到領導會出現在這裏,立刻看向老王,等著他解釋。
「不用看了,我還當有人真心實意叫我來賠禮道歉,沒想到看了這麽一出好戲,看來把你裁掉是公司最正確的決定。楊文,看好了,這就是下場。」
領導甩手走人。
包間內一片死寂。
「誰叫來了的?」
孫炯濤質問。
老王趕緊搖頭否認。
「我叫的。」楊文嘴角勾起一絲諷笑,「你既然找我來談事,我怎麽好私自做主,把領導叫來不是更能體現出你認錯態度誠懇,誰想到你會…」
孫炯濤微醺的臉上青白交錯,眼底赤紅一片,翻滾在胸腔的怒火不停燃燒,像是攢了一團火球,在酒精影響下,地上影子突然暴起,揮舞在空中的拳頭直挺挺朝楊文襲去,
「你TM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