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花一氣之下, 衝動地將鬱齊書給她的二十兩銀子全花光了---她幾乎買了一車的布匹。

她吃了午飯出發,鬱齊書本是安排了清簫送行,不過後來他得以請到假中途趕回來。先關心要蘆花帶回去的東西是否置備齊全, 便看到了一車的布匹, 有些愕然, 以為是清簫辦事不牢靠, 將他狠瞪了眼。

清簫自是不敢為自己辯解半個字。

蘆花看見,心頭大爽,她就是故意想激怒他。

她鬱卒了一上午, 就想找鬱齊書大吵一架, 此刻見他似乎臉色不太好,磨著牙又刻意道:“一年四季的衣服, 我都不用置辦了, 一次買足,省時又省力,你說是不是?”

鬱齊書方才知道原來都是蘆花自己買的, 開始還以為是清簫辦事不牢靠。

他其實已列了清單, 叫清簫去為蘆花和母親弟弟采買了很多生活用品,想得很周全,包括給蘆花的禮物早已在信寄出那日就已去店鋪裏訂做了, 有一條珍珠項鏈,想給她個驚喜,他一直保密來著。

家裏沒收入,又處處用錢, 所以他另外再給了蘆花二十兩銀子拿回去用作平時的花銷。

鬱齊書完全沒看出來蘆花正在氣頭上, 雖然心裏有覺得蘆花這次買東西有些衝動, 但想到她從小喜歡穿漂亮裙子, 跟了他後,就沒給她出錢買過東西,即便是一支不值錢的銀簪子,也未送過。

便伸手揉了把她頭頂上的瓜皮帽,莞爾道:“經常有新衣服新裙子穿了,不該高興嗎?怎麽氣鼓鼓的?”

蘆花心裏有苦說不出。

她好像買了個寂寞。

望著鬱齊書清臞的臉龐,蘆花選擇了默默閉嘴仍是沒將高晚秋找上門來挑釁她的事情說出口,鬱鬱寡歡地拉著一騾車布匹回了牛家村。

沒想到鬱齊書沒說她什麽,連句重話都沒有,蘆花還自我安慰說自己沒錯,他不罵她是因為他心裏有鬼,理虧,結果回去後倒被馮慧茹狠狠罵了一頓,罵她不知勤儉持家,是敗家的女人,又將“要兒子休了她”的老話重提。

這回是狠狠將婆婆氣瘋了。

蘆花已懊悔做事太衝動,意氣用事,雖然聽婆婆罵得難聽,很想回嘴,可這次買東西的確是她不理智,用的的確又是齊書辛苦賺來的錢,於是默默忍了。

不過因此事,蘆花痛定思痛。

她想通透了。

靠男人永遠會被人說道,女人要腰板挺直,必須經濟獨立起來,才能讓婆婆再沒借口尋她的不是,她也能問心無愧地想買啥就買啥,於是將心思放在怎麽發家致富上。

眼前倒有一條康莊大道。

開拓出了張德順這條賺錢的路子,蘆花便同劉桂香夫妻兩個在村裏專心搞起了收購農副產品、倒賣幹貨的營生。

因為第一次收筍,村裏人如數拿到了錢,蘆花再要收幹貨,很多人都蜂擁而來,不再短斤少兩、以爛充好,更主動講願意記賬賒賬,待到她將貨賣掉後再給現銀結算。

春天的筍,夏天的菇和黃花菜,秋天的茄子、豇豆、幹辣椒……但凡是能端上貴人們宴席上的幹貨,寶盛隆都要收。

特別是來年的筍子,是大頭。蘆花拿下寶盛隆的長約後,便早早跟各家各戶打好了招呼,提前對筍幹的品質做了要求,確保她交給寶盛隆的貨都是上乘。

做生意,除了信譽,產品的質量才是事業擴張的生命保障。

蘆花主要在牛家村活動,楓橋鎮她則設了個收購點用於收購其他村子的貨,自己也取了個名兒,叫稻香園幹貨行,十分接地氣。

正好林寄眉和秦思思在鎮上長住,有現成的地方租給她。

蘆花同時還聘請了她倆為已所用。

兩女都是能識文斷字的,這點十分難得,省了蘆花許多功夫。她教會她們記賬,便撒手沒再管。

林寄眉和秦思思正苦於虛度光陰,有了蘆花帶頭,又見她做得很好,掂量自己也不差,都欣然同意,幹勁兒十足。又有了一份收入,在婆婆和丈夫麵前都底氣十足了,自此後都把心思放在這份事業上,越做越開心。

寶盛隆固定每月派人來一次楓橋鎮收貨,蘆花這邊,一切都在向好發展。

隻一點,香秀又給蘆花聘來做丫頭了,專門服侍婆婆和小叔子。香秀雖然也勤快,可始終沒蘆花服侍得那麽貼心,馮慧茹感受到待遇落差,因此心情很不好。又看蘆花時常不著家,便頗有怨言,可她已經管不住蘆花了,怨氣日深。

“早知道你是個野的,都不知在外麵給我鬱家給我齊書敗壞了多少門風,叫他臉麵掃地。等著吧,總有一天,我會叫齊書休了你這野婦!”

鬱齊書那邊,他的教培事業也發展得十分順利,所賺不菲,他開始固定每月都回家一趟,才知道了蘆花幹的事情,起先並未說什麽。可他母親每逢他回家必在他耳旁口出惡言,數落蘆花的不是,鬱齊書聽得多了就煩了,有些難以招架,便試圖說服蘆花不要再做她的事情,專心在家服侍婆婆,照顧弟弟。

蘆花聽罷,肯定不同意:“從前婆婆也是丫頭嬤嬤服侍的呀,不好好的?你一個人賺錢多辛苦,我跟你一起努力,不是能早點實現我倆重建鬱家、創辦學堂的願望嗎?”

“可母親她不喜歡,你就別勉強了。蘆花,現如今憑我一己之力也能達成所願,隻不過是時間長一點,我真不願意看到你倆本來和諧的關係被破壞掉。”

蘆花已嚐到了有錢的甜頭,鬱齊書的話根本聽不進去,兩人這次談話不歡而散。

經過努力,兩人終於籌足了新建新家的錢,隨後就投入到了翻建鬱家大宅的事情裏,家庭矛盾暫時擱在了一邊。

幾個月後,新的鬱府拔地而起,大門比以前更闊氣了,家裏仆人十幾個。

鬱家新屋落成那天,鬱齊書和蘆花開了三十桌流水席,請牛家村全村人都來吃飯,著實風光無限。

馮慧茹再度過上了體麵的富太太生活,恢複了往日的容光。鬱齊書孝順,蘆花又敬重她,再說她有了自己的事情做,根本不在乎,所以馮慧茹也重新執掌起了鬱家的管家權。

做回鬱家老夫人的馮慧茹,眼裏容不下沙子,對兒媳婦蘆花橫豎都看不順眼,經常逮著一點錯處就誇大其詞地向鬱齊書告蘆花的狀。次數多了,蘆花難免要在鬱齊書麵前反說婆婆的不是,為自己爭辯。

鬱齊書是個孝子,夾在妻子和母親之間,身心俱疲,且煩不勝煩,漸漸不願回家,躲在縣學,免得回去就聽母親的小報告和蘆花的小怨言。

好在蘆花每月都會去寶盛隆結賬,會去鬱齊書那裏小住幾日,這是夫妻二人難得的歲月靜好的小日子。

高天達無故邀宴。

鬱齊書聽說隻請了他一人,還是在縣令大人家裏,那就是家宴了,有些不解。但雖心有疑惑,迫於對方身份,他也隻得前去高府赴約。

酒席設在高家的後花園裏,月色朦朧,燈火闌珊。

酒過三巡,高天達直言不諱:“舍妹對你十分仰慕,多次求我為她向你提親……”

鬱齊書已愕然站起身來,“大人,鬱某早有妻室,您不是早就知道嗎?”

高天達擺擺手道:“你那個妻子不要也罷。我聽說她身份尷尬,來曆不明,配你實在有辱名聲。你是大有前途的讀書人,不必為這樣的婦人耽擱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鬱齊書皺眉,“大人,吾妻從未耽擱我的前程。反之,我有今日,全靠她背後默默支撐。”

“那都是從前。你現在身份和情況都不同了,時常在外走動,同人交際,往來無白丁,你須得找個配得上你的體麵女子才好。”

“大人,我覺得我同妻子十分般配,天造地設的一對。”

“鬱齊書!”高天達大喝,“那你倒是說說她哪裏同你般配了?因為寡婦再嫁?因為被人牙子拐來的?說不定她被拐來之前就在哪個煙花柳巷中養著,每日被教導如何取悅男人,為的是要賣個好價錢呢!”

鬱齊書慍怒,麵沉如水道:“大人,高小姐對我的傾慕,我隻能說聲謝謝了。我已有愛妻,而且不良於行,我是個瘸子,無一是處,哪裏都配她不上,隻能辜負她的美意,還請高小姐另擇良人為婿。”

說罷就要拱手告辭。

高天達慢悠悠道:“鬱齊書,你要知道,你現在不過區區一介教書先生,若沒人推你一把,可能這一輩子也隻是個講書,每月領二兩微博月俸為生,何以養家?可若是你娶了我的妹子,境遇便大大的不同。就是你要做書院的山長,那都是輕而易舉的事,轉天便能達成所願。”

他的書院還未辦起來,高縣令就借前程相逼……

鬱齊書沉默少許,道:“大人,何苦執著於我?世上多的是才子。就是書院中,能配得上高小姐的亦大有人在。這次秋試過後,說不定本院就有人能蟾宮折桂。大人和高小姐,何不去榜下捉婿?”

高天達站起了身,語氣亦帶上了怒意:“鬱齊書,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隻要我一句話下去,明日你就會從縣學滾蛋!”

旁邊的薔薇花牆顫動,高晚秋轉出身來。

“哥,你怎麽說話的?幾句話不對,就開始拿你的官威嚇齊書了,你就不能親和一點嗎?!”

鬱齊書抿緊了嘴,看也不看高晚秋。

高晚秋又委屈又幽怨,向他輕聲道:“齊書,不是非要你休了你的妻子,我……我願意同她平起平坐。”

蘆花可願意呢?

鬱齊書眉頭深蹙,尚未開口拒絕,高天達已怒道:“這怎麽行?你堂堂安義縣縣令的親妹妹,怎麽可以去做平妻?同個鄉野村婦一般地位?那不是自取其辱?不行!”

鬱齊書拱手道:“高大人、高小姐,夜深了,我不便在此多加叨擾,承蒙款待……”

高晚秋快要急哭了,眼眶通紅地朝高天達吼:“哥,我的事情不要你管!”

轉向鬱齊書,看他已經要拔步離開,顧不得羞,急急伸手捉住他的衣袖道:“齊書,今日我不要臉了。對你,我日思夜想,沒有你,我怕我會活不下去的。無論怎樣,身份還可以再商量,我隻望你能考慮考慮。男人三妻四妾天經地義……”

“胡鬧!”高天達勃然大怒,“他要敢委屈你做妾,我立刻叫他滾出廬陵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