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鍾後,楊芳端著菜出來。

蘆花和鬱齊書兩個人沒在客廳,在二樓陽台上。

鬱齊書穿了件灰色T恤和一條長牛仔褲,褲子挺括,襯得他兩條健美的長腿有一米八。

即使已經進入三伏,天氣再熱,他也不穿短褲。就是當初叫他換上T恤的時候,他也是遲疑了好久。

明顯看得出,他很抗拒**出手臂和大腿。

楊芳好幾次笑話他跟個保守害羞的封建禮教下的女孩兒家似的。

但偶爾轉念想起他身在娛樂圈,不禁暗暗皺眉---齊書莫不是在娛樂圈兒裏遭遇了變態騷擾,因此留下了心理陰影?

唉,做明星雖然光鮮,可娛樂圈光怪陸離,好多惡熏的事,齊書要是能換個正經職業就好了,做個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平安是福啊。

而且你看他,拍戲的空檔,連戲服都沒來得及換就往自家這寒舍鑽。可見賺的錢再多,他的日子過得也並不舒心,圖啥呢?

鬱齊書正在陽台上晾曬他的圓領青袍。

往日他穿襴衫而來的時候居多,青袍是第一回 見。

楊芳那天稀奇地問他---這是什麽服飾?

鬱齊書回答說是舉人所服之青袍。

“喲,你最近在古裝劇裏演大才子麽?怎麽不是狀元啊?哎哎,你小時候演那懷揣世界乒乓球冠軍夢的劇還有後續麽?那部劇當時隻演到到男主角如願以償進入了國家隊就結束了。”

鬱齊書紅了臉,閃爍其詞,支吾不能對。

蘆花側身趴在欄杆上,視線隨著他的動作移動而移動。

兩個人靠得很近,正有說有笑。

落日的餘暉灑在少男少女青春洋溢的身體上,似踱了層金,描了片紅。兩個年輕人長得一般模樣的俊俏,一個低頭,一個抬頭,含笑相對,唯美如畫。

楊芳看得微微有些失神,隻覺像在看韓國偶像劇。

自嘲一笑,哎喲,我這在想啥亂七八糟的?他們都還是小孩子呢。

開口喚道:“收拾好了就快點下樓來,飯菜都要放涼啦。”

鬱齊書調轉目光看過來,一如既往站直身體,禮貌地頷首道:“楊阿姨,我又來叨擾您了。”

“咳,你這孩子---”

飯桌是長條狀的,楊芳獨自坐在一邊,目光瞟到對麵的少女挨著少男,女孩兒習慣性地給男孩子殷勤夾菜。

看著女兒一天天長大,兩個孩子愈加親密無間,楊芳的心事也越來越重。

索然無味地吃了兩口米飯,她看似隨意地閑話起家常,“齊書,你平時學業重嗎?”

鬱齊書微微頷首,“是有一些重。”

他正廢寢忘食地準備來年的春闈會試,已經沒剩下幾個月了。

“你是打算堅定地走藝術生道路的吧?按理,國內的影視學院雖然競爭大,但是高考的考試難度還是比一般考生低很多的,這樣子學習任務也很重嗎?噢,莫不是你想出國深造,想要考國外的藝術院校?”

對麵兩個孩子都抬起頭來,麵麵相覷。

“媽,你一直追著哥問他的學業重不重的問題,是想幹嘛呢?”蘆花有些不滿。

楊芳道:“我就隨便問問,你這麽緊張幹嘛?”

“我哪緊張了?”蘆花似被戳中了要穴,神情一緊,拔高音量辯駁道:“我這叫緊張嗎?我是想提醒你,食不言、寢不語!”

“喲,飯桌上話最多的就是你了,我和齊書向來吃飯的時候就不怎麽說話的,每次就你唾沫星子滿桌飛舞。”

“媽!”蘆花登時漲紅了臉,“你說話才有唾沫星子在亂飛呢!”

眼見母女倆起了爭執,鬱齊書左手放到桌麵下,去拉了拉蘆花的衣擺。

蘆花扁扁嘴,驀然閉了口,低頭狠狠刨了幾口飯菜發泄鬱悶。

鬱齊書方回:“阿姨,主要是我所要學的東西很多,涉獵廣泛。”

“是嗎?”楊芳早瞧到了他的小動作,十分滿意。

她家的蘆花性格古怪,脾氣暴躁,動不動就一臉不耐煩,一點兒都不像個女孩子,也就齊書能治她。

楊芳眼中滿滿讚賞,將桌子中央那盤清蒸鱸魚往鬱齊書麵前推了推:“來,多吃點魚,補腦的。我就說看你這次來,臉頰上的肉又少了。你學業重的話,一定要叫你家裏人給你適時添加營養啊,還有,記得早睡早起。你看你,麵色也有些蒼白呢。”

“嗯。”鬱齊書乖巧地應道,“謝謝您的關心。”

蘆花不甘寂寞,又抬頭,快速道:“是的撒,哥他既要考文化課,還要考藝術科目的內容,比我們這種一般考生要考的內容多多了,可不就是涉獵廣泛麽?”

“啊,對了,”楊芳不理會蘆花,又道:“說起來,齊書,我很少聽你說起你的家人呢。你爸媽在國內嗎?他們對你的將來有什麽打算沒?他們是要你一直留在國內發展,還是出國深造去?”

“我看很多童星在電視上露臉幾回,有了名氣後就紛紛出國去了,然後基本也就慢慢淡出娛樂圈了。當然,也有留洋鍍了層金回來在娛樂圈放開手腳發展的。”

楊芳聊興很濃。

“其實阿姨覺得吧,如果你本身家庭條件很不錯的話,還真沒必要在娛樂圈這個大染缸裏泥足深陷。你就努力考個好大學,國內的國外的都可以,畢業後就在國內找份金領工作,肯定比做明星好多了。咱們國家這些年發展得很快,國外的月亮圓早就是老黃曆了……不過,就是不知道你爸媽是怎麽想的。對了,他們為你安排了將來麽?

“……”鬱齊書暗自瞥了眼蘆花。

蘆花也正在瞄他。

兩人眼裏都有疑惑,不明白楊芳今晚的話為何這麽多。

“你爸媽對你的將來有規劃嗎?比如出國深造還是繼續在娛樂圈深耕下去之類的打算?”

“呃……”聽到楊芳再度追問,鬱齊書吞吞吐吐,半晌方回:“他們,他們暫時還沒有對我的將來有什麽想法。”

“嗬嗬,這麽說他們挺開明的?一切就由你自己做主了?”楊芳很開心。

如果是這樣,那是不是未來蘆花同他……

楊芳如今看鬱齊書,完全就跟看女婿一樣,所以就越想多知道些鬱齊書家裏的情況和他將來的打算,以便衡量利弊成敗。

隻是她這心思深藏在心裏,隻待蘆花長大,隻待時機成熟。

如果兩個孩子從小好到大,那就再圓滿不過。

“誒,齊書,你一直在拍古裝劇是不是?是在哪個台播的啊?我一部也沒看到過呢。”

蘆花目中閃過慌張,審視地看向對麵的媽媽。

楊芳臉上掛著如常的笑容,筷子夾著菜,似乎就是隨便聊聊,想到哪兒就說到哪兒。

但是有些事情可不能隨便聊。

蘆花拿筷子敲著飯碗不滿地叫道:“媽,吃飯就吃飯,你今晚問的問題太多了,你煩人不煩人?”

鬱齊書側頭看看蘆花,眼底露出了不讚同的神情。

他是孝子,蘆花小時候動不動就吼媽媽,那時他就頗為不滿意,但不好表現出什麽。現在幾個人都很熟悉了,蘆花人也長大了,可脾氣未改,他就覺得該管管她這毛病了。

蘆花察覺到鬱齊書嚴厲的視線,撇撇嘴,斂了斂急脾氣,語氣和緩道:“媽,我跟你講,娛樂圈的事情你不懂,你以為拍了的戲都能播嗎?就一定會播嗎?錯錯錯!這裏麵的水可深了,我一時半會兒跟你講不完。反正總之,國內幾萬家影視公司,每年生產出很多很多的劇集出來,可播放平台的原因、廣電局審核的原因、主演出現了醜聞的原因……等等等等,會導致很多戲拍了不能播,壓箱底,壓個五六年、七八年,甚至最後根本就播不了,一切皆有可能。另外,現在流行網播劇,就是在視頻網絡平台上播放,那個是要收費的。每個月會員衝一定數額的錢,才有資格看,那就叫VIP。另外還有VVIP,要價更貴。”

楊芳一聽,要給錢才能看,算了,自己主動止住了想要看鬱齊書拍的戲的話題。

但關心道:“那,齊書啊,那你不是就白工作了嗎?如果拍的戲是不能上映的話……”

蘆花又搶著道:“媽,這你又不懂了。拍戲是哥的工作,他工作了就有報酬啊。可能隻是不會給全部而已,比如給個百分之七十六十這樣子的,但那也很多錢了,足夠維持哥的生活。”

“……”鬱齊書掃了眼蘆花,蘆花衝他眨眨眼。

鬱齊書挺直脊背,正色對楊芳道:“阿姨,蘆花所說,的確如此。”

“唔。”楊芳就沒再發問。

吃完了飯,趁著楊芳在廚房收拾的機會,蘆花把鬱齊書拉進書房,回身關上房門,麵色一沉道:“媽媽好像對你開始懷疑了,在我家裏你還是少說話為妙吧。有什麽不好回答的事情,你堅決要閉嘴,全都我來給你頂著。”

“唔---”鬱齊書神思不屬,“我知道了。”

蘆花看他好像似乎並不在意此事,神情嚴肅道:“你可千萬不要露餡兒,不然她肯定會以為自己住了十來年的房子是棟鬼宅,要不就懷疑自己精神分裂了,也許還會疑心我也遺傳了這個病!好恐怖,我和我媽媽都是神經病!”

蘆花誇張地抖了抖身體。

鬱齊書眉心微動,“可是,這能瞞多久?”

蘆花怔了怔,也無解,不耐地衝他揮了揮手,“先瞞著吧,你又解釋不清楚這件事情,能怎麽辦?反正若給她知道了,她肯定要麽認為這是棟鬼宅,要麽就認為我們得了精神病。唉---,總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得過且過吧。”

“哦。”

蘆花就沒再說話,人在書桌後麵坐下來。

再過兩天就開學了,她的暑假作業還沒做完呢。

現在要爭分奪秒。

她於是拖過來作業本,打開手機圖片,對著同學發過來的作業就開始奮筆疾書,抄抄抄。

鬱齊書已經從楊芳手裏接手了監督檢查蘆花功課完成情況的活兒。

他五六歲時就已經能夠出口成章,寫一手漂亮好字。

到現在看著蘆花仍舊如那鬼畫桃符的字跡,他很頭疼,“你假期不是在上書法課了嗎?硬筆和軟筆書法都有學。上次我走之前就叫你課餘時間就好好練字,你練了沒?拿出來我看看。”

蘆花頭也不抬地抱怨:“哎呀,我暑假作業這麽多,而且我馬上就升入初三了,好多功課要預習,哪裏還有時間練字?”

鬱齊書便明白她壓根兒就沒練,也知道她快開學了,也不強求,隻叮囑道:“那你要記得空了就好好練一下吧。也不知道你都荒廢了多少,花冤枉錢去學了又不練,字如其人……”

鬱齊書沒再說下去。

字如其人,漂亮的人該寫一手好看的字。

“嗯嗯!有時間我肯定會練的。哥,你再給我寫兩張毛筆字吧,我想臨摹你的字。那次你寫的幾張,我不也知道放哪裏去了。你的字好好看。”

“嗯。”鬱齊書好像有心事。

今年蘆花十四歲,因為發育良好,她現在完全已經是個大姑娘了。

鬱齊書十八歲,身高接近一米八五。

一米六三的蘆花,腦袋隻在他的胸前下巴。

但這身高也已經很不錯了,他稍稍低眼,就能看見站在麵前的她的頭頂上那兩個圓圓的發旋兒。

鬱齊書又想起了那件頗叫他煩惱的事情---他的母親為他物色了許多女子,近日給他下最後通牒,要他務必三日之內從京中諸多貴女中挑一個可心的,上門提親去。

蘆花蘆花……

鬱齊書心裏默念著,暗暗歎了口氣。

這兩年,鬱齊書歎氣的次數恐怕比他前頭十八年吃的米粒都多。

沒有人知道他的心事。

十四歲,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在他那邊,早就已經有人上門提親了,就是已經嫁人生了孩子的都是平常得很。

蘆花長成這俏模樣,如果是生在他那邊,媒人一定踏平她家的門檻……

鬱齊書想著有的沒的,蘆花還在他身邊一邊抄作業,一邊嘰裏呱啦地說著瑣碎的事,她初中的校園生活,她的同學,她的功課……鬱齊書默默聽著,大海般深邃的眼,望著蘆花嫣紅的、不斷開合的小嘴兒,悵然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