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海浪一波接著一波拍打在礁石上。
還沒到十二點漲潮的時刻。
方濘的腦子跟吹響的海螺一樣，嗡嗡作響。
“受傷了。”封允轍喃喃說道。
封允轍單膝著地蹲在方濘麵前，動作輕柔又自然。
他用手指捏住方濘的足跟仔細查看著腳背微紅輕微腫起的地方。
因為方濘很少穿涼鞋，也沒曬過什麽太陽，又是不容易出汗的體質。
生得極好看的腳如古玩店裏上好的美玉，絲滑又細嫩，讓人愛不釋手。
方濘覺得腳背有些發燙，但是這種有些姿勢讓他臉更燙。
封允轍像一位騎士半跪在公主麵前發誓永遠忠誠，又如同一名虔誠的信徒在向自己神獻出自己的心。
方濘餘光掃了一眼四周。
太羞恥了，還好是大晚上沒人看到。
如果是別人敢這樣碰觸到他，定會吃一上結結實實的腳。
可能，是因為腳太痛了。
方濘的臉也跟著熱起來，竭盡全力繃緊的身體卻出賣了他的緊張。
他凝視著那雙藍色的眼睛。
眼底的深藍看似平靜，卻藏著滾燙灼人的暗流。
“有點紅腫，要不要去附近的醫院看看。”
封允轍指尖輕觸腳背，方濘已經分不清楚是清涼還滾熱，心跳又快了幾拍。
但理智在腦子裏大聲告訴他，根本就沒有傷到骨頭，這種連皮外傷都算不上。
隻要冷敷加休息一會就沒事了。
“不用。”方濘小聲道，“我自己就是學醫的，這種小傷我自己能處理。”
方濘想站起身，用海水泡一下，再休息個半個小時差不多了。
回到公館再擦一下管家大叔自製的藥酒，不消一兩天便能恢複如常。
“你等我一下。”封允轍輕輕把玉足放在鋪墊著白襪子的皮鞋上。
他站起身從口袋裏拿出一條白絲帕，轉身小跑到礁石邊。
絲帕在冰涼的海水裏浸了又浸，封允轍小心擰幹，他學過急救知識。
摸上似乎去沒有問題，或許冷敷一下就能消腫，不過以防萬一還是去醫院拍個片比較穩妥。
風有點涼了。
但方濘額頭卻冒出了細汗。
看著封允轍跑去打濕手帕的背影，他心裏冒出一絲絲奇異的安心感，一舉一動都牽動著他的心弦。
方濘默默抹了一把額發。
我在想什麽？
明明隻是一個認識不到二十四小時的人。
“敷一下。”封允轍已到跟前。
方濘不由自主把腳縮了縮，“我自己可以……”
話還未落音。
封允轍的手掌已貼上足底的皮膚，整個手掌包裹住足跟和腳踝。
方濘突然發現這手又大又厚實，自己四十一碼的腳也算是標準尺碼，在這大手裏莫名顯得白細嬌小。
“我來吧，我學過。”
封允轍非常認真。
從腳跟一直到趾尖，輕柔拂過，最後將手帕敷在紅腫處。
熱與冷的交替，讓方濘忍不住渾身打了個顫。
“冷嗎？”封允轍看了一眼方濘的短袖，還以為是晚風太冷。
他將玉足放在自己的膝蓋上，沒多想就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
“不介意的話……”
封允轍有些猶豫，是自己穿過的衣服，大熱天一晚上不可能不汗，甚至還沾了些煙火味。
方濘因為受不了刺激，輕輕蹙眉，清澈雙眸含著水汽, 視線有些莫名。
方濘心裏暗誹。
他把我當成柔弱不能自理的‘公主’了？
這點小傷算什麽，我可是學過防身術的人，平時雖然不參加什麽運動，有空還是會晨跑。
想我島城猛‘1’。
咳咳，在外麵哪個敢說我‘不行’。
封允轍拿著衣服頓時有些尷尬，動作也不由停滯。
羞澀的新月給海灘鍍了一層朦朧的濾鏡，柔和了封允轍深邃的眉眼。
唯有頭頂小坡上燈塔的微光映入其中。
使那雙眼睛像童話世界裏海的女兒所居住的深海，幽暗裏似藏著種種不可言說的柔情和失望。
天氣好像是有點變冷了。
可能穿一件會暖和一點吧。
算了，看在，他這麽誠懇的份上。
也不是不可以……
方濘內心柔軟起來，接過了那件衣服。
西服輕薄，還帶著溫度。並沒有很明顯的汗味，甚至還聞到了一點點奶香。
“風大。”封允轍撇開輕微發燙的臉，目光卻粘在方濘身上移不開。
“嗯，”方濘裹緊衣服。
沉默了一陣。
就看著彼此，讓方濘覺得有些尷尬。
藍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也不說點什麽。
腳這樣放在封允轍膝蓋上也有些麻了。
“差不多了。”方濘把腿一彎準備把手帕拿下來。
封允轍眼明手快抓住他的腳踝，讓方濘鬆下來的神經又緊繃起來。
封允轍小心揭開濕手帕，露出白皙的腳背。
紅色已經褪去，稍微有點腫。
方濘覺得原本已經被冷得沒了感覺的腳背，在封允轍的觸摸下又開始熱起來。
“還痛嗎?”
封允轍把濕手帕放到一邊，拿起襪子認真撫平，輕輕給方濘穿上，又小心翼翼套上皮鞋。
“沒事了。”方濘拔高了聲音，掩飾自己慌亂的心跳。
封允轍站起身，他的腿也有點麻，原地活動舒緩了一下。又忍不住回頭偷偷地看方濘。
方濘微微低著頭，還在竭盡全力平複心情。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穿了西裝外套，他背上居然出汗了。
他轉了轉右腳踝，感覺不痛了，就是有點麻。
不如再休息一下吧。
方濘拿出手機想看看時間，上麵一連串的未接電話。
自然是來自方父。
後麵則是一連串消息，方父的占了大部分，內容無非是問他在哪裏，和封啟明相處得怎麽樣。
方濘心裏的火氣直冒，滑滑手指直接一鍵刪除。
往下拉便是周毓的信息，也發了不少。
-親愛滴，豪華遊輪好不好玩啊？
-帥哥是不是很多？
-好饞，好羨慕，好想看帥哥。
-你怎麽不回消息，不會是和帥哥好上了吧？
-見色忘友！
方濘沒好氣地回一句：你口水都要從屏幕上溢出來了。
馬上那邊彈出消息。
周毓：你怎麽知道的。
方濘：我看到了。
周毓：行吧，你還在遊輪上嗎？
方濘：沒有。
周毓：那來咖啡廳吧，我好無聊啊，今天晚上帥哥們都去看遊輪了，我好涼。
方濘：不去，我有事。
周毓：你孤家寡人一個晚上能有什麽事，快說，是不是有豔遇！
方濘猶豫了一陣，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封允轍。
封允轍站在一邊無所事事，看到方濘在休息。他幹脆拿起塑料袋，開始撿地上散落燃放過的煙花筒。
燃放過的煙花筒七零八落，在海邊的涼風力早就失去溫度。
封允轍一個一個彎腰耐心地撿起來。
方濘淡淡收回目光。
豔遇？
這算是豔遇嗎？
一天遇到了三次……
母親曾經說過遇到了一次是偶然。
遇到了兩次是巧合。
遇到了三次則是命中注定。
那是方濘父母相愛相知的故事，聽起來是浪漫的愛情故事，實則因為方父的自私成為了一個不折不扣的悲劇。
所以我是不可能相信什麽命中注定的。
方濘斂斂神，不過偶爾談談戀愛也不是不可以。
他瞥了一眼還在收拾煙花的封允轍，這種純純的陽光型還挺可愛的。
方濘：遇到個認識的人。
周毓：能讓你上心的認識的人可不多。哦嗬嗬，我嗅到了戀愛的酸臭味。
方濘頓了頓，一股莫名的甜美湧上心頭，嘴角止不住地上揚。
還沒來得及回周毓信息，一條消息彈出來。
封啟明：你回去了嗎？有時間再見個麵吧。
方濘頭上如澆了一盆冷水。
直接按黑了屏幕。
封允轍已經收拾完煙花筒。
其實他一直在偷看方濘。
他拿手機的樣子也很好看。
皮膚那麽白，睫毛那麽長，手指也跟蔥一樣嫩。
他在和誰聊天嗎？
雖然開始板著臉，但現在看上去有些開心。
他笑了，他笑起來真好看……
封允轍忽然猛然驚醒。
他不會有戀人了吧。
這麽好看的人應該有很多人喜歡才對。
他剛剛是在和戀人發消息嗎？
妒忌的情緒在眼底翻湧。
恨不得湊近看手機信息確定是不是方濘的戀人。
不行，不能衝動。
會嚇到方濘的。
封允轍冷靜下來。
那我還有機會嗎？
看方濘那麽放鬆的樣子，應該感情看上不錯。
我沒機會了嗎……
封允轍心情開始低落起來，瞬間泄了氣。
他拿起裝滿煙花筒和垃圾的袋子放到垃圾桶邊。
拎起另外一個塑料袋發現裏麵還有些剩下的仙女棒。仙女棒品種有三種，買煙花的大叔分散裝在兩個塑料袋裏。這一袋封允轍在分給孩子們的時候並沒注意到。
再抬頭便對上方濘冷漠的臉，剛剛還眉眼柔和，嘴角含笑，現在眼睛裏仿佛結了一層冰。
手機攥在手心裏，方濘看上去很不開心。
縈繞在周身的空氣溫度驟降。
封允轍表麵不動聲色，其實心中抑製不住一頓狂喜。
“要不要放這個？”封允轍拿出塑料袋裏的仙女棒。
這種仙女棒比較樸素，外麵沒有華麗的包裝紙，一條鐵絲上裹著一層薄薄的灰色物質，俗稱‘電焊條’。
方濘仰起頭，漆黑海麵上，吹來陣陣涼風吻在他的麵頰。
微光來自頭頂的新月，幾顆明星升起，點綴著夜空。
方濘微微閉著眼，享受著波濤的細語。
麵前的藍眼睛，正溫柔地看著他，如深海裏最美的那抹顏色，融走了他的憂愁。
“好啊。”方濘眉眼彎彎笑道，“你放給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