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傑十分得力,在他的提示下,厲君陌隻花了15分鍾就找到了北郊醫院,他把心愛從車內抱出來,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向感染科。

短短的路程,似乎怎麽也到不了,他心跳如狂,好像懷中的女孩就要離他而去。

而她卻無知無覺,安靜地靠著他,閉著眼,頭歪著,手臂自然垂落,隨著他的腳步擺動,仿佛對他完全信任。

心愛的情況比預料的要嚴重得多,抱著她,他已經感覺到她全身都在發抖,這讓他心驚膽戰,當他跑上最後一個台階,也不管有沒有掛號,隻管氣喘籲籲對著科室大喊:“大夫,大夫!”

聽到他的喊聲,走廊裏的人都唰地看過來,露出驚奇的眼神,一個瘦瘦小小的大夫帶著一個護士,正在和病人談話,見他喊叫,連忙走過來看。

見到心愛的情況,大夫緊縮眉頭,讓厲君陌將她放在移動病**,讓護士迅速安排治療室。他一邊火速檢查一邊責怪厲君陌說:“病人嚴重感染!已經全身抽搐了!怎麽耽誤到這個時候才送來?”

厲君陌著急地問:“她會死嗎?”

聽到這話,大夫從百忙中抬起頭來看他一眼:“不好說。”

厲君陌心中一緊,怒道:“她死了你償命!”

大夫又看他一眼,不動聲色道:“不想她死就趕快把她推到治療室去治療!”

厲君陌一愣,二話不說,和護士一起將心愛推到病房裏去,剛到門口,大夫就讓他出去了。

厲君陌無可奈何地放手,最後看了看病**的心愛,隻覺得她頭發有些淩亂,蒼白的小臉像個孩子,說不出的可憐。

病床推進去了,門被關上,將他和她隔開。

他回想最後看到她的樣子,已經完全失去了在舞台上的那種光彩,眼睛也緊閉著,更談不上勾魂攝魄之美了,但這樣平凡蒼白的她卻讓他一陣心疼,難受得不知該怎麽辦才好。

他在治療室門口站了半天,頭垂著,像個罰站的孩子,卻怎麽也等不到老師發出赦免令。

良久良久,治療室的門一直沒有打開。

又過了良久良久,厲君陌覺得自己被誰拍了一下,側頭一眼,卻是一個六十來歲的大媽,她慈眉善目,關切地問他:“你都站了一個多小時了,要不要過來坐一下?”

厲君陌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他習慣於屬下卑微的殷勤,卻並習慣陌生人溫情的示好。

大媽沒有介意他的態度,還是和顏悅色地勸說:“你要照顧好自己呀,把自己累垮了誰來照顧病人呢?現在都這麽晚了,說不定接下來還要守夜呢,快過來坐一坐,我給你占了個座兒。”

厲君陌皺了皺眉。

好像大媽說得也有些道理,竟隨著大媽去隔離區外麵的走廊裏坐下來。

北郊醫院是一個普通公立醫院,設施比較簡陋,自然無法同貴族私立醫院相比,連華泰醫院都比不上。他像個屌絲一樣,和病人家屬們亂糟糟地坐在走廊的綠色塑料椅上。

雖然如此,醫院裏依然人滿為患,別說椅子上坐滿了人,就算地板上也躺滿了病人和家屬。保安們則一遍遍將地上的人們趕起來,但等他們走了以後,這些人又會再回來,重新鋪上毯子或者報紙。

在這個情況下,大媽還幫他占座,還真是盛情難卻了。

厲君陌穿著高級定製的西服,長得和明星似的,坐在人堆裏高出一頭,根本就不像是出現在這裏的人。因此,總惹得身邊和過往的人們奇怪地看他,但隻要有人看他,他就狠狠地盯著別人,讓對方立馬渾身不自在地躲開他。

一個小時之後,一個護士終於出來了,他像看到救星一般一躍而起,跟在大夫身邊問:“怎麽樣了,病人怎麽樣了?”

護士是出來拿藥的,正是緊張的當口,又被病人家屬纏著,十分不耐煩地說:“還在治療,你女朋友還沒有脫離生命危險。”

他的心立刻沉了下去。

護士不管他,自顧自去取藥,旋即又回到病房去了。

接下來的時間更加難熬。

小小的綠色塑料椅子好像生了刺,又像有火,總之他覺得又熱又難受。這個椅子對他來說小了點,坐著渾身別扭,而且四周亂哄哄的,根本沒辦法休息

喬心愛這個小東西會死嗎?

她不像那種人啊。

感覺是雖然很輕巧,但是活蹦亂跳,一副能活很久的樣子,連他厲君陌都敢掌摑,還動不動和他討價還價,自以為是得能把他氣得要瘋,她怎麽可能會死呢?

“還沒有脫離生命危險”這幾個字,第一次讓他意識到,死亡離他這麽近。

不,不是第一次了。

很久很久以前,他也被死亡擁抱過。

是十年前嗎?那年他16歲,第一次跟著以前的老大和對頭火並,中了流彈,差點死了,但是他卻覺得無所謂,生死攸關的大事,他卻覺得象是小時候偷偷去玩的街機遊戲。

那是六年前嗎?那年他20歲,終於得到老頭子的認可,踏入家族的門檻,卻被同父異母的兄弟下毒,也差點沒命。那一次他被折磨得很痛苦,後來雖然搶救了回來,但留下了不為人知的後遺症。

是三年前嗎?那是一次蹊蹺的車禍,他在高速路上開車,突然發現製動係統出了問題,車後來撞到了路旁的護欄上,他重傷昏迷,卻依然活了下來。

這幾次都與死神擦肩而過,但是在他的意識裏,卻並沒有覺得特別恐懼。

也許是覺得自己賤命一條,死了活了就那麽回事。

也許是覺得自己不可能死,有種盲目的自信心。

真正在他心裏種下陰影的,是12歲那年的事了。

跟後來的事情相比,那件事情並不大,但不知為什麽,他每次想起來,都會落到穀底去。

或許是因為那時候的他還小,懵懵懂懂的,因此受到的刺激特別大,每次回想起來,他都會覺得特別恐怖。

所以,過去的事情,他盡量不去想,後來也以為真的忘記了。

喬心愛讓他再次進入到恐怖之中。

她真的是一個奇怪的人。

最奇怪的是,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就不自覺地將她與過去聯係起來。

她牽扯著他心裏的一根線,他不想承認,但第一次見過她之後,這根線就扯住了他,他想做點什麽,那裏都會有點痛。

一開始是因為她那特別的瞳眸,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和他曾經最愛的女孩一模一樣。

現在則是因為,她和她一樣,也可能要離開他了!

“別想得太壞了,”還是那個和顏悅色的大媽,她看了看厲君陌的臉色,安慰他說,“這裏的大夫和護士都特別辛苦,你看看這裏的病人,他們都快顧不過來了,所以態度有時候有些不耐煩。剛才那個護士,已經連軸轉了一天了,晚上連飯都沒時間吃,你想想,如果你30個小時不睡覺,也不吃飯,是個什麽心情?”

大媽一說,他忽然想起來,自己確實是30個小時沒休息了,晚上連飯也沒時間吃,而且心愛這麽危險,他心情是真的不好!

現在他滿腦子都是胡思亂想,雖然很疲憊,但是偏偏還是亢奮的疲憊,這讓他更加難熬起來。

又不知過了多久,突然一個病房的門打開,一輛手術推車在幾個醫護人員的護送下推了出來,病人臉色灰暗,看不出什麽來,兩個家屬卻衝過來嚎啕大哭,聲嘶力竭。

走廊裏的氣氛本來就不好,這一下更加壓抑了。

幾個人一陣歎息,有人打聽著什麽。

厲君陌對別人的事情倒沒興趣,但變得更加坐立不安起來,一會兒左靠靠,一會兒右靠靠,折騰來折騰去,不能安寧。

大媽剛才跟厲君陌說過話之後,本來頭一點一點地在瞌睡,被他這一攪擾,登時醒了過來。睜開眼看到身邊這個高大英俊的年輕人,不由得理解地一笑:“沒事的,你女朋友肯定沒事的。”

女朋友……

突然想起,大夫跟他說的也是“女朋友”,到現在才回過味來,心裏有種異樣的感覺。

看著大媽那慈祥的笑,他不由得也笑了笑,一時不知道說什麽。

好像不怎麽習慣笑,臉上有些發木,他揉了揉臉。

其實他是不習慣這種安慰的。

周圍的人,或者怕他,或者討好他,總之都不需要笑。

大媽以為他是內向,便不以為意地笑笑,想想反正也睡不成了,心情又緊張,不如做點什麽來排遣一下。

想到這裏,她翻開隨身帶著包包掏出個平板電腦來,對厲君陌說:“要不要看看電影什麽的?”

厲君陌搖搖頭。

大媽無所謂地搖搖頭:“你不要看,那我就自己看啦,現在好看的綜藝節目很多呢!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看?”

說著,也不管厲君陌要不要看,自顧自地找到心儀的節目,便點開來看。

厲君陌無意間向大媽手裏的平板電腦看了一眼,頓時如觸電了一般,整個人都是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