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銘默回到住所已經是深夜了,偌大的二層小樓,隻有他一個人,空空****的沒有一絲生氣。

他脫掉鞋子,赤腳走到廚房,從冰箱裏拿出一瓶嘉士伯,一邊喝一邊走回到客廳,坐在沙發上,打開手機,隻見裏麵已經有幾條語音信息,他打開其中的一條,隻聽得一個文雅溫和的女聲用法語說道:“銘默,最近還好嗎?你一意孤行要在中國拍戲,這讓爺爺很生氣,你知道他很愛你,他希望你和Echo早點結婚,這樣你就可以……”

聲音戛然而止,楚銘默已經按掉了,靠著沙發仰頭喝了一口啤酒,然後自言自語道:“很愛我?他讓兩個哥哥繼承所有的產業,什麽都不打算留給我,還說很愛我?讓我和Echo結婚,這就是給我的補償?別說愛了,一個孤兒是沒有人來愛的。”

說到這裏,他冷冷一笑,俊美的臉上露出少有的寒意,盯著前方,久久不曾說話。

過了一會兒,手機響了,他看了看來電顯示,接通電話。

電話裏傳來另一個女聲,這聲音和他的母親大人有一點像,天然帶著優雅,聽上去十分悅耳,低柔中帶著一點嬌嗲,似乎還未睡醒:“銘默,我想你了。”

他默默地聽著,良久才說:“我也想你。”

“那你為什麽不給我回電話?你知道我最近在中國,比往常悠閑很多,”女子依然嬌嗔道,“你爺爺都說了,讓你給我做向導,多看*,他都30年沒有回中國了,要我回去跟他講講呢。”

楚銘默耐心地聽完,溫言對她說:“Echo,我最近在拍戲,你知道的,時間都得聽劇組安排,到現在才回來,剛聽了媽媽的語音信息,這正準備給你打電話呢。”

Echo聽了並不較真,聲音裏反而有了幾分欣喜:“阿姨跟你說什麽了嗎?她最近總問我你在中國的手機號碼,你不讓我給,我隻好說你最近換號了,還沒有聯係我。”

楚銘默聽了,便說:“沒說什麽,我一會兒跟她聯係,告訴她電話號碼,你別為難了。”

Echo聽了,難掩聲音中的失落:“真的什麽都沒說嗎?她可是跟我說了好多你的事。”

“你跟她匯報了first甄選女孩的情況嗎?”楚銘默換了個話題,他沒有追問媽媽到底跟她說了什麽,他知道Echo真正想跟他說的是什麽,但他並不想繼續聊下去。

“當然,”一說到工作,Echo的聲音明顯換了一個頻道,隻是她並不想聊這個話題,“工作的事情,到工作時間再談可以嗎?”

“好的,”楚銘默溫言對她說,“Echo,這麽晚了,好好休息吧,明天咱們再聯係好嗎?”

Echo有些不悅,還想說些什麽,但覺察到他聲音裏的疲憊,隻要不舍地道晚安,掛掉電話。

楚銘默歎了一口氣,捋了捋細黑的頭發,仰頭將瓶子裏最後的酒喝完,然後閉上了眼睛。

這一次,一個娟秀小姑娘的麵容,突然浮現在他眼前。

這一次,比任何一次的浮現都容易得多,她朝他眨了眨琥珀色的眼睛,向他露出詢問的神色。

“默默,默默。”他喃喃地叫著她的名字。

不知道為什麽,這個名字一出口,她卻皺起眉頭,仿佛在思考這個名字的意義,一會兒,似乎明白了什麽,向身後看了一眼,然後離開了他。

“別走!”他不舍地要去抓住她的手,卻發現另一個人的身影出現在他眼前。

她不再是個小姑娘,而是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她纖瘦蒼白,海藻般的頭發如同閃亮的瀑布一般垂落下來,仿佛世間最好的裝飾品,而她的眼睛,正是他最喜歡的琥珀色。

她淡然地望著他,好似一眼將他看穿。

心愛!

回憶的程序哪裏出了錯嗎?

他皺了皺眉,想要甩脫這個影子,然而她微微一笑,仿佛定格了一般,怎麽也無法擺脫。

他又試了幾次,她依然定定地看著他。

想了想,他終於放棄,也向她微微一笑,不再掙脫。

“晚安,默默。”他對她說。

她的嘴唇也一張一合,仿佛也在對他說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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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天空比任何季節都亮得早,楚銘默已經在廚房裏忙碌了兩個小時,一股淡淡的粥香彌漫在鼻間,他一邊滿意地聞著,一邊無奈地對自己笑了笑。

昨天他已經下定決心不再給心愛做早飯了,但鬧鍾卻忘了關,到了時間他就馬上爬了起來,不辭辛苦地為她做飯,如果不做,就似乎渾身不舒服,總覺得哪裏不對。

不僅如此,他還必須親自將飯送過去,隻為了看看她的睡容,因為接下來就是忙碌的一天,他不會有時間再看到她。

這一切,他身不由己。

當一切準備就緒,他帶著早餐籃子上了他的瑪莎拉蒂。

把籃子放在後座上,將它綁上安全帶,然後自己坐上駕駛座,準備出發。

清晨的光線落在籃子上麵,仿佛一幅淡淡的水彩畫,這情景讓楚銘默突然一愣。

不知道為什麽,他看了看車座上的籃子,不由得對那邊說了一句:“你看,我雖然是去給心愛送飯,但是我心裏真正想的人是你呢,不要嘟著嘴了,我真正愛的人是你呀!”

說完這句,他帶著淡淡的微笑回過頭去認真開車。

籃子如果有知,大概會惱怒楚銘默的願望,因為自己的大嘴巴絕對是嘟不起來的。

快到慈和私立醫院的時候,楚銘默將車停在一家小小的花店,剛把車窗放下來,就有人將他要的東西小心翼翼地遞了進來。

這是一個玻璃盒子,盒子裏是三朵玫瑰,鮮紅的。

籃子對它們撇了撇嘴,對於這些不實用的東西,它一向有些鄙視。

幾天就會謝掉的東西,何必裝在這漂亮的盒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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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時刻,花台市郊縣同名小鎮,長途汽車站駛進了第一輛長途車,車停在靠邊的棚子下麵。過了一會兒,車門打開了,上麵的乘客三三兩兩地下來了,有婦女抱著孩子的,有做生意的小販拎著幾個大竹籠子的,也有小情侶卿卿我我相擁而下的,最後下來的乘客則是孤身一人,除了背著一個休閑包,並沒別的行李。

他低著頭,兩條長腿慢騰騰地邁下來,似乎是嫌車門太矮怕撞了他的頭,站定之後,他向四周望了望,眼神略有些茫然。

他穿得十分普通,不過是地攤上買的牛仔褲加舊T恤,頭上戴著一頂廉價棒球帽,壓得低低的。他一身風塵仆仆,但186的個子,在哪裏都高人一頭,又是異乎尋常的英俊,因此在人群中依然十分醒目。

他隨著人群向車站外麵走去,漫無目的地走了一會兒,隻見小鎮十分安靜,來往的人也很少。他慢慢走下去,見路邊有個粉鋪熱氣騰騰地開攤了,好幾個旅客把行李扔在地上,就在那裏吃起早餐來。

他便也走了過去,找了一張空著的桌子,叫了一碗粉。

桌子油膩膩的,讓他皺了皺眉,扯過幾張卷紙,將桌子擦了一遍。等到米粉端上來了,他又皺著眉頭把碗的邊沿擦了一遍,等他要擦筷子,那端著粉過來的老板笑道:“兄弟,這筷子我幫你燙過的了,放心……再說,這紙也不比筷子幹淨!”

說完笑笑,又去招呼下一位客人,也不管自己的話妥當不妥當。

他聽了果然一怔,有些不悅,勉強挑了一筷子粉,吃了下去。

沒想到竟意外的好吃!

一碗吃盡,沒有過癮,他有叫了一碗。

不知道為什麽,這一次,他就不覺得它髒了,反而覺得它無比的夠味。

盛粉的碗是粗瓷的,其實隻是粗糙,但是並不髒。碗裏的粉湯是熬了一晚上的骨頭湯,清清亮亮的,特別香,粉條則是雪白雪白的,粉上鋪著的臊子裏有肉末、酸豆角、脆蘿卜,每一樣都很簡單,但搭配得特別好。

他滿足地吃完了第二碗,一邊回味著,一邊付了錢,走了出來,這才想起看看招牌,隻見熏得黑乎乎的大門上,寫著四個字:陽子粉鋪。

他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而那在招牌下忙碌的店夫妻,看著一次吃兩碗的主顧笑眯眯地道:“走好啊,下次還來啊!”

他不自然的笑了笑,點點頭就走。

花台鎮非常小,他過了一個石橋,然後又走了一會兒,隻見房屋越來越稀少,很快一條街就走到了頭。

整個小鎮也就隻有這一條街,他又走了回來,站在石橋上望了望,隻見小河清澈見底,岸邊楊柳依依,水草豐美,雖然是平凡的小鎮風光,也讓他駐足良久。

喬心愛是遊泳冠軍,她會不會在這條小河裏遊過泳?

正在這時,突然身邊鑽出個七八歲的小孩,光溜溜的隻穿著條褲衩,他呼哧一下竄上護欄,然後展開雙臂,向河麵跳下去,隻聽撲通一聲,河麵綻開一朵巨大的水花,然後一個小身影便自由自在地在水裏劃動起來。

他正吃了一驚,身邊卻竄出更多的小孩,三三兩兩地都跳入河中,然後愉快地遊動起來。

最後跳入河中的孩子特別小,是個六七歲的小女孩,胖乎乎的,留著齊耳短發,穿著玫瑰色遊泳衣,膚白眼亮,跟那一群水猴子顯得完全不同,隻見她在護欄上展開雙臂,他忍不住叫了一聲:“不要!”

小女孩回頭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已經姿態優美地墜入河中。

他已經衝到橋邊,隻見她活下去的地方,濺起一朵漂亮的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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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在小女孩墜入河中的同一時刻,心愛突然從睡夢中驚醒,胸口起伏不定,心中砰砰直跳,這一次,她比任何一天都醒得早。

平靜了一下,她開始在房間裏搜索他的痕跡。

不過幾天,她已經養成了習慣:先看看楚銘默在不在,有沒有來過,留下了什麽。

他不在房間,但是她在睜開眼睛的那一刹那就知道,他肯定是來過了。

她的目光將房間掃了一遍,這一次,既沒有紙條,也沒有橡子項鏈,隻是窗台上的玫瑰換成了鮮紅的三朵。

心愛微微歎了一口氣。

三朵紅玫瑰的花語是世界上最好懂的語言。

她看著這三朵花,本可以心花怒放,卻變成了觸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