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邁巴赫繼續前行,前方越來越幽靜,樹木茂秀,黑色的柏油馬路之上,布滿陽光斑點。六月景物明麗可愛,但是心愛覺得天地都似乎變了色,和以前有些不同了。

“到了。”厲君陌說。

心愛恍然醒來,前方是一道雕花鐵門,也沒見厲君陌有什麽特別的動作,那鐵門一見厲君陌到來就自動打開,讓黑色保時捷緩緩進入。

又開了一段,厲君陌將車停了下來,一個穿著製服,戴著白手套的年輕男子,恭恭敬敬地過來給心愛開門,心愛低頭走了下來。然後男子又從車後繞過去,給厲君陌開門,等厲君陌出來之後,他才恭敬地坐進車裏,將它開走。

“我們走一段,好嗎?心愛?”厲君陌說,聲音似乎從未這麽柔和過。

於是他們並肩走去,中間隔了半個人的距離,厲君陌沒有像剛才那樣拉著她的手,心愛反而比剛才自在。

走了一會兒,心愛突然停下了腳步。

眼前是一片無邊無際的草地,草地中央,有一棵樹孤零零地佇立著,而草地的盡頭,是一幢古堡似的建築,在陽光下如一副油畫般輝煌明麗。建築前麵,有一個巨大的遊泳池,藍色的水波在太陽下麵的**漾,映照著遊泳池兩邊的白色雕塑,有著歐式的典雅,又有著某種中式才有的靈氣。

“這是什麽地方?”

“我的家。”

這裏竟然是厲君陌的家。

心愛遠遠望著那華麗壯觀的古堡,心想,厲君陌帶她來這裏幹什麽?

她走近草地,覺得有些異樣,便徑直向那棵孤零零的樹走去。

為什麽草地中央會有一棵樹?

它並不美,半圓的樹冠顯得有些矮搓,迎著風,不情不願地擺動著身軀。

走近了一看,原來是一棵果樹,樹上已經結了一些青青的果子。

心愛一瞬間就認出來了,這是野生的奈李。

不知怎麽了,記憶仿佛被閃電擊了一下,突然好多片段閃入她的腦海。她捂住了腦袋,覺得裏麵抽筋一般疼痛。

“怎麽了?”厲君陌摟住了她的肩膀。

在某個地方,有一棵奈李樹,而樹下有陷阱,隻有她懂得怎麽避開它。

奈李成熟了之後,果肉是金黃的,如果吃起來,會有薔薇的味道。

但是心愛很少吃到過金色的果肉,總是在沒有成熟的時候,果子就已經被摘光了。

“不知道,好奇怪,好多奇怪的回憶的突然湧進我的腦袋。”她無奈地搖搖頭,腦子裏依然疼痛不已,讓她無法集中注意力回憶。

她低頭看向腳下,突然被草地上的草所吸引。

她腳邊是一叢叢荊棘,荊棘之上,是白色的小花。

她慢慢向前走,尋找著,終於找到一叢荊棘之上,有幾顆小小的如同紅瑪瑙般的果實。

她從小小果托上拈起紅色瑪瑙,放入嘴裏。

酸甜的,一股清香從嘴裏沁出。

這是覆盆子。

心愛從來不摘覆盆子的枝條,她直接從果托上拈下果實,等過一個星期,曾經采摘過的地方,又會重新長滿紅色瑪瑙。

她一路走著,一路采著,終於弄到了一小捧。

注意力分散,頭疼的情況好一些了,她不再去努力回憶。

接著,她發現了其他的好東西。

她從覆盆子之下,發現了細細的綠色小草,都是野草,這些草長得要更為纖細挺拔,她將它們拔起來,露出下麵白色的根莖。

展眼望去,天哪,這無邊無際的草地上,竟然都種著甜草根,這種生命力極其強勁的野草,瘋狂地在這草地上生長,全部都是可以供她咀嚼的甜草根!

她激動起來,這種山野間常見的甜草根,就這樣鄭重地種在這裏!

她回過頭去,問了厲君陌一個嚴肅的問題:“哪裏有水可以洗?”

厲君陌看得呆了。

好多年前,他也帶著一個5歲的小女孩走在野草地裏,她也曾像她一樣挖起一把甜草根,然後終於主動地問了他一句話。

哪裏有水可以洗?

她的一舉一動都是那麽熟悉。

甚至於這一句話,都跟蘇默默如出一轍。

“我帶你去!”他說。

“那我再拔一點。”她說。

“好,想要多少就拔多少,不會有人跟你搶。”

這一片草地,都是你的,都是你一個人的。

厲君陌默默地看著女孩心馳神迷地拔草,找覆盆子,心中的柔情像一波波的水一般,把自己也給淹沒了。

他突然想笑,看她拔了一大把草,便自然而然地接過她手中的食物,另一隻手則拉著她那髒兮兮的小手,向草地之外走去。

這片草地好大。

他每走一個腳印,她就踏了上去,似乎走了很久。

心愛驚訝地發現,這片草地上竟然種滿了甜草根和覆盆子,還有很多其他的野草,似乎都是可以吃的品種……

幼年的時候,她在野外尋找這些東西,都要費很多功夫,雖然野地裏什麽都有,但是也有很多她不願意碰見的東西,以及人。

那些比她大的孩子,會去搶最好的野果,就算她辛辛苦苦地去找到了一些食物,也可能被人一把搶走。

這些記憶,似乎都被她藏在心底最深處,但她知道,它們是存在的。

後來長大了,她和姐姐來到東南市,生活也漸漸好了起來,對於這些東西的迷戀變得淺淡了,但直到今天,她才發現,好多事情並沒有改變。

她是多麽欣喜地看到這些野果子,勝過看到……薔薇。

一邊走,她也一邊感慨。

原來有錢人家的草地,並不全是電視上看到的那樣,是平平整整像綢緞一般鋪開來的,或者種滿了各種名貴鮮花。

原來還有這種草地,雜亂無章,種著些野草野樹,充滿了野趣。

原來厲君陌的品位是這樣的,她突然對他有些肅然起敬。

……………………………………………………

二樓露台上的沈傑,看著草地上的那一對走出來,拿著草根就在遊泳池裏洗了洗,將一池果凍般幽藍的水,硬是當鄉下小池塘使用,不由得心中有些感慨。

那些名貴的草皮,後來被他高價賣掉,迅速地種起了厲君陌要的野草。雖然是野草,生命力強,但是時間太短,要全部長成這樣也不容易呀!尤其有些覆盆子在開花結果的時候,稍微一動彈就會要死,費了不少功夫呢。

但是好像得到了喬心愛的歡心,所以也是值得的,boss一定會很高興,到時也少不了自己的好處,想到這裏,他不由得用自己的右手拍了拍左肩:“沈傑,幹得好。”

……………………………………………………

心愛和厲君陌就坐在別墅外麵的台階上,分享著覆盆子和甜草根,也默默各自想著心事。

覆盆子和甜草根讓心愛感覺好了一些。

也或許是時間會慢慢將心痛和荒謬感減輕,心愛覺得心裏沒有那麽難受了。

厲君陌看著她的臉色變幻,微微一笑。

不知為什麽,他們各自在餐桌上吃過很多次覆盆子和甜草根,但是這一次卻感覺滋味特別好。

或許是現從草地上摘來的原因吧,其實覆盆子現在不是結果的時候,所以供往餐桌的都是在大棚裏養殖出來的,果大而紅,而且也很甜,但是總缺了點什麽。

缺的那一點什麽,在心愛手中那一小捧裏找到了。

也或許,是因為身邊有這麽一個人,陪著自己。

咂摸著野果的味道,厲君陌無限地感慨。

在午後的陽光下,如此炎熱,他和她什麽都不在乎地坐在台階上,吃著覆盆子,嚼著也草根,時不時還會說笑兩句,真是說不出的意外,說不出的心曠神怡。

“你看你,平時也挺斯文的,現在的樣子,好像一頭餓了一星期的羊,吃相這麽難看,嫁得出去嗎?”厲君陌說。

心愛回複他:“哼!”

厲君陌也還了一個字:“哼!”

心愛白了他一眼,一本正經地說:“哼什麽,你應該哈!”

厲君陌……哈哈哈。

“你知道嗎?我小時候經常吃不飽,所以去野外找野果子吃是常事,你們這些富二代根本不懂的。”

富二代?

厲君陌笑了笑,他倒的確有個身世顯赫的老爸,因此也就沒有反駁她。他看了看太陽說:“既然總是吃不飽,今天難得來我家做客,那我就請你吃一頓飯吧!告訴你,我請你吃的飯,可是全東南市最貴的飯哦!”

他有時就是這樣,從不掩飾自己的土豪氣。

不過,心愛確實餓了。

兩個人從台階上站起來,心愛跟著厲君陌向別墅裏麵走去,厲君陌手上還提著一把甜草根,心愛跟在他身後,看著他拿著草根一甩一甩地走路,再次覺得有些荒謬。

突然想起第一次跟他去吃飯的情景。

那是一家典雅別致的法國餐廳,整個餐廳有17個餐桌,所以叫“17”。餐廳特別高檔,不僅陳設奢華高雅,連坐在裏麵吃飯的人,個個都衣裝筆挺鄭重,好似能直接登台演出般。

厲君陌像來到自己家裏一樣隨意,他點了紅酒和一堆菜,讓心愛多吃點。而心愛因為記掛著姐姐心中抗拒,加上當時還有戴著紫色美瞳的妖豔女子過來和厲君陌調情,還鄙視過心愛,以為她是個小助理,特別諷刺了她麵試穿著的白衣黑裙,這讓她局促又生氣。

這應該是一段非常不愉快的回憶。

可是此時此刻回憶起來,有些忽略忘懷的細節,突然變得清晰起來。

她記得她一直追問他,姐姐在哪裏姐姐在哪裏,他卻說反問她:“你不是說你沒吃飯嗎?”

當時她對他的態度氣得不行,對他隻有抗拒,可是現在想起來,卻覺得那話裏其實帶著一種溫柔的關懷。

後來他帶她去買衣服,她隻覺得他是在包裝自己的玩物,但現在看來……也許是看不得她被人鄙視?

好多事情,換個角度,竟然別開生麵。

正想得出神,厲君陌突然回過頭來,問她:“你在想什麽?”

心愛一抬頭,看到他黑黑的眸子,突然覺得有些異樣。她覺得,厲君陌的眼睛裏,好像能感覺到她在想什麽。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厲君陌竟然將她的心裏話說了出來。

“你知道什麽?”她嘴上淡淡地說道,心裏卻有點緊張。

“跟那個沒有穿衣服的‘思想者’一樣,在想中午吃什麽唄!”他說。

心愛鬆了口氣,看著他,竟然有心思跟他開了一句玩笑:“他不是想明天穿什麽嗎?”

他似有若無的目光晃了她一眼全身,說:“還是不穿的好!”

心愛臉上一紅,心想,看來剛才自己還是應該對這個男人維持原判。

“我們去餐廳坐吧!”厲君陌招呼她。

心愛便跟他走到餐廳。

還是高大上得讓人覺得渺小,不像是吃飯的地方,像是演宮廷劇的地方。

寬得像是好幾張乒乓球拚成的訂製歐式桌子,鋪著上等的潔白的亞麻桌布,桌子上擺著高大的水晶瓶,瓶子裏是鮮豔無比的四季玫瑰。

厲君陌像個彬彬有禮的紳士一般,將桌邊裝飾繁麗的椅子拉開,向她躬身做出“請”的動作。

心愛臉色一僵,從容走過去,坐了下來。

偌大的桌子上,擺著兩份餐具,銀光閃閃的刀叉和勺子順次擺放,而潔白的餐盤一看就價值不菲。

坐定之後,她看了一眼空空的盤子,掃了一眼房間,又看了一眼厲君陌。

“誒,”厲君陌看懂了她的眼神,解釋道,“今天所有傭人都放假了,所以沒有人做飯了。”

“你的意思是說,沒有飯吃嗎?”心愛問他。

“不是,咳咳,”他說,“我的意思是說,我做飯給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