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那些記憶深刻的雷雨之夜過後一樣,迎接人們的往往是豔陽高照的晴天,一副翻臉不認賬的樣子,仿佛是上天在掩蓋自己的幼稚,沒錯,它昨天的確是過分情緒化了。

第二天的清楚呢,當心愛睜開眼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麽一副圖景。有一瞬間,她覺得昨夜發生的一切都不過是一個夢,是一個漫長的令人崩潰又感傷的夢,直到她一轉臉,看到了椅子上的那個人,不由得一愣。

他坐在那裏,抱住自己的胳臂,頭垂得低低的,但心愛能看到他俊美的輪廓。

是楚銘默。

他為什麽會在這裏?

她吃了一驚,坐起身來。

被她驚動,他也在一瞬間坐直了身體。

兩個人對視一眼,突然露出了一絲笑意。

“默默,你醒了?”他驚喜地看著她,有些滿意地點點頭說,“看上去氣色還不錯,再睡一會兒就好了。”

他附身將她按在**,將薄薄的毯子給她蓋上,動作輕柔,眼睛裏都是愛憐:“昨天晚上你還沒累透?現在就要起來了?你給我聽話點,再睡一覺。我去給你準備早餐。”

心愛睜大眼睛看著楚銘默,突然,昨夜的事情一點一點,清晰地從腦海中冒了出來。

“怎麽還睜著眼睛?快睡覺!”他捏了捏心愛的鼻子,好像她是個小baby。

心愛縮回了被窩,聽話地回答他:“嗯,我再睡一覺。”

楚銘默滿意地起身離去,在他離開前,似乎猶豫了一下,他好似沒有猶豫太久,附身在心愛臉頰邊輕輕一吻。

往事轟然到來。

沒錯,那些記憶一點都沒有消失,全部都藏在她腦海裏。

她記起小時候她和他,記起了那時候的相依為命和刻骨的依賴

“乖,默默。”他寵溺地揉了揉她的腦袋,便離開了這個女生宿舍。

這一天,心愛覺得自己變成了嬰兒,飯來張口,而楚銘默卻成了一個任勞任怨的父親。

他甚至還給她梳頭發,經過了雷雨的洗禮,她的頭發變得糾結不已,梳起來格外費勁,而楚銘默卻耐心地溫柔地給她梳著,將那些糾結在一起的頭發梳散開來。

頭發梳好之後,他帶著心愛出去逛了逛。

這一天,是鏡雲縣遊溪會的最後一天,因此遊人已經少了許多。雖然如此,仍然比平時要熱鬧得多。

楚銘默帶著她往熱鬧處走,兩個人都變得開心起來。

鏡雲縣的遊溪會有些像其他地方的趕集,隻是一切活動都是圍繞著鏡雲溪進行的。

走入人群,到處都是說著土話的鏡雲人,也有一些來自其他縣市的人,那些說著普通話的,則是大城市來的人們。

一路走去,三五成群,有人賣大桶大桶的魚,有人在路邊支著小爐子炸油炸粑粑,還有人堆出了曬了一星期的豬血圓子,還有很多大媽一邊用毛線勾著鞋子,一邊照看著攤子上的毛線製品,還有就是各式廉價的首飾和鏡雲縣的紀念品,再此外,就是還有一堆堆的各式廉價衣服和鞋子,就擺在地攤上。

心愛已經十多年沒有在縣城待過了,在東南市,她很少看到這樣的聚會。因此有些新奇,看到各種東西,眼睛都忍不住流連一番。

楚銘默看她的目光行事,隻要她的目光停留幾秒鍾,他就將那些東西買下來,像寵孩子一般寵著她,隻轉了不到半小時,就給她買了一堆吃的玩的,也不讓她提著,全自己來。

走了一會兒,心愛在一個榨甘蔗汁的攤子前停了下來,楚銘默就給攤主十塊錢,讓他榨兩個大杯的。

在楚銘默買甘蔗汁的時候,心愛有些百無聊賴,她四處張望了一下,突然看到有個遊客舉起照片,朝著她拍了一張,她看清楚那個人的臉,不由得一愣。

那人也看了她一眼,拍完照片之後,迅速消失在人群裏。

“你喝這杯!”楚銘默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怔忪,她接過杯子喝了起來。

甘蔗汁清甜新鮮,但縣城裏很少見到有人來賣,隻有在遊溪會的時候,才會輕易地喝到這東西。

她一邊小口小口地啜飲,一邊要接過他手中的東西,讓他輕鬆地喝甘蔗汁。他笑了笑說:“心愛,這一杯也是給你買的,我幫你拿著。”

這就是她的辰哥哥。

她沒有作聲,卻將自己的杯子舉到了他的嘴邊。

他有些猶豫,但想了想,還是微微一笑,低頭在她的杯子裏啜飲了一口。

兩個人相視而笑,似乎笑對方真的記得這些。

很小很小的時候,他就習慣這樣對她,她也習慣於這樣回報他,好似沒有過渡,立即從小時候跳到了現在,一切似乎還是沒有變。

是嗎?

心愛對楚銘默說:“辰哥哥,我想吃奈李。”

奈李?

楚銘默看著她,愣了愣。

她說的那個東西,在鏡雲縣隻有一個地方有。

那就是他們曾經一起去過的山穀,無名山穀,離這裏很遠,據說那裏有野豬,還有獵人的陷阱,還有心愛最喜歡的奈李樹。

那是一棵野生的奈李,因為長在陷阱旁邊,因此往往能保全自己的一樹果子。有人說,在這裏挖下陷阱的人,也最喜歡這棵奈李樹,因此故意在這裏安上陷阱,讓來往的人不敢動手。

但是心愛卻能夠避開這個陷阱。

她天生就有一種能力,一種直接抓住事物本質,一眼看穿偽裝的能力,因此她總是能聰明地繞開這個陷阱,然後爬在奈李樹上,摘那青黃的果子吃。

她不會吃多少,不會涸澤而漁,就算吃覆盆子,都舍不得摘花托的人。

也因此,這棵樹成了她永恒的**。

盡管這個地方是蘇媽媽三申五令不準去的地方,其實她隻要找到機會就會過去,那個小孩們不敢去的地方,是她的樂園。

她睜大了眼睛看著楚銘默,那眼神裏有請求,也有淡淡的疑惑。

楚銘默麵對這樣的眼睛,似乎沒有抵抗力,他想了想,還是說:“好!”

她立即笑了起來,大眼睛彎成了月亮形狀。

看到她這個樣子,楚銘默隻覺得無限感慨。

這就是他的女孩,他終於慢慢從“我的女孩還活在世上”的震驚裏醒過來,卻又再次被現實中她的可愛所俘獲。

就這樣一直守在她身邊,想必是相當不錯的吧。

他溫和地說:“下午去過山穀之後,我們就直接回東南市搭飛機,去科爾馬。機票已經買好了,你什麽都不用收拾,什麽都不用幹,跟我走就好,我一定會一輩子照顧你,永遠不會離開你。”

心愛看著眼前這個男子,楚銘默停頓了幾秒鍾,加了幾句:“還有你的姐姐,她可能不會喜歡科爾馬,但是我可以給她提供經濟幫助,也會給她找最好的大夫治療,你姐姐肯定沒事的。你一定要放心。”

心愛看著眼前的辰哥哥,隻覺得他將自己體貼到無微不至,暖至心窩。

她沒有想什麽,溫順地回答他:“嗯。”

楚銘默突然變得欣喜若狂。

沒錯,昨天晚上他也這樣問過她,她也說好的,但是那個時候,她是在瀕臨崩潰的情況下,算不得數吧……他總覺得心裏不夠確定,總是忍不住要問她。

現在,心愛是完全清醒的,她說什麽就是什麽。她說“嗯”,就是說自己可以跟他走,去那個遙遠的法國小鎮,相信他一定會給她幸福。

至於……姐姐喬心安,她似乎沒有想起來。而下午就去搭飛機,那麽連紀梵琳這最後一輪比賽,她就完成不了了。

可是,比起眼前的楚銘默來說,似乎變得沒有那麽重要了。

楚銘默接收到這一信息,他知道,他已經完全控製住了心愛的心。

“走吧,我們早點去山穀,這樣,早點離開這裏,好嗎?”楚銘默對她說。

“好的。”

心愛依然溫順地回答他。

他總算安心下來了。

對所愛的人,總是有各種不確認,各種不敢信,就是這樣。

想要去的山穀十分幽靜,在遠離人群的地方,他帶著她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向遠處走去。

一路上,他們說了很多話。

也是在這一路上,他才問起那個雷雨之夜到底發生了什麽,仿佛這個問題不是他最關心的問題之一似的。

心愛將自己知道的一切告訴了他。

他突然明白了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麽事情。

另外一個叫蘇小小的女孩,做了默默的替死鬼,而這個命運,還是她自己找來的。

當年,楚銘默撫摸過的燒得焦黑的屍體,不是默默的,是蘇小小的。

而默默得知楚銘默正在東南市,準備搭飛機去遙遠的法國,她頓時撕心裂肺。在蘇小小的幫助下,她從蘇媽媽的家逃走,在大雷雨之中,找到一條路,後來踏上了尋找楚銘默的路。

當時她跑到高速上的時候,已經疲憊絕望,但她依然希望能找到一個好心的司機,能帶她去找自己的辰哥哥。

那……後來呢?

那一夜高速路上來來往往的車子也不過四五趟,大部分人對站立在高速路上的默默無動於衷,似乎根本就沒有看見有人需要幫助。

她就站了一整夜,知道淩晨四五點的時候,終於有一個司機停下了車,問她去哪兒。

她說了。

然後這個司機就真的帶上了她。

從此,她的命運走向了另一個世界。

她可以肯定,自己不是喬心愛,那個和心安共同一個“心”的女孩,一定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