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做好了第二天就去把紀寒聲托付給魔尊的準備, 卻不想,這一刻比她想的還要提前到來。

她和紀寒聲住在這座屬於魔尊私人領地的宅院裏,晚飯前商量好了明天的事, 然後各道晚安, 各自回房。

林晚這一晚睡得前所未有地輕鬆,即使另一半的神經始終需要緊繃著,對抗無時無刻不在剜她肉飲她血的天魔之種, 她也覺得這是難得溫柔的一晚。

程雪意從漫長的疼痛中掙紮出一點意識,蘇醒過來,她擦開眼角的血痂, 透過囚室高高的小窗, 看到外麵的月亮已經有幾分圓了。

啊,不知不覺,八月十五快到了。

可惜, 她這具身體應該是見不到八月十五的月亮了。

這一夜,程雪意在忍痛看月亮, 林晚在**睡過溫柔的一覺,也有人趁著月色走入了如水的黑夜中。

第二天林晚起來時, 發現紀寒聲已經不在她隔壁的房間裏了。

林晚一路尋找, 才在侍者的指引下, 來到了魔都的開陽殿。

這裏是魔界最神聖之地, 因為所有魔界人都知道, 這裏供奉著魔界最珍貴強大的寶物——一把上古流傳下來的混沌神器。

林晚到時紀寒聲的測試已經到了最後的關頭, 當他抬起手臂, 將血管裏流淌著的金色血液滴入銀盆裏,那盆底刻著的五色花一瞬間全部綻放,碩大的開陽殿在這一刻竟然彌漫著某種詭異卻蓬勃的花香。

站在銀盆旁人稱行走的活化石的魔族宿老們為這一刻激動地落下淚來。

“他是!他是!竟然是混沌血脈!我等有福!有救了啊!”

“天命之子!”

“亂世混沌王!古語誠不欺我!古語誠不欺我!這天下真的還有混沌血脈啊哈哈哈!吾死足矣!死足矣!”

有老者又哭又笑, 也有老者大笑著忽然就慢慢不動了。

林晚站在開陽殿的最外麵,看不到大殿中央的情況,她隻看到,開陽殿上的王座後傳來一聲巨大的“嘎吱”聲,一道金色的處於虛實之間的大門緩緩打開了。

“金門大開,就是此時!”

“混沌者入!億萬蒼生

,在你一舉!”

“取出神器!”

紀寒聲被忽然激動起來的老者們推向前方,但這時他還在不停往後看。

林晚在開陽殿的最外麵,透過重重疊疊的人群,墊著腳,終於看到了他在許多雙手的推動下的衣裳一角。

她也發現了他在往後看。

他能看誰呢?林晚心想,應該是在找自己吧。

她沒有去探尋為什麽紀寒聲會一大早就出現在這裏,也許是魔尊那裏有了急報調查到了他們的身份,也或許是她和紀寒聲在行動間露出了馬腳,又或者是什麽別的,都不重要了,總之,這一天,盼了那麽久,終於來到了。

他要去拯救世界了。

她也要去赴自己的死亡之約了。

林晚靠在殿門的角落看著紀寒聲一次次回頭,終於,金門關上了,他也沒能在人群裏找到自己。

她在紀寒聲的眼裏看到那一絲不甘和無奈,好像總是這樣,他總是被命運推著,馬不停蹄地往前,就不得不把許多重要的東西都落在了沿途,來不及去撿。

林晚在開陽殿的角落找到了那個帶自己來看熱鬧的侍者,對方貌似是魔尊刻意留給她的,說自己和魔尊的女兒很像,魔尊喜歡她,所以派他來照顧她。

這樣的話林晚當然是聽聽就算了。

她讓侍者帶著自己回了魔尊的別府,等著魔尊上門解釋。

魔尊來得很快。

畢竟當他得知紀寒聲的身份時,就必然知道,自己是程雪意心愛的弟子。

“程林,程林……”穆凡將這個名字在嘴裏念了兩遍,眼裏閃過一絲意味深長,在林晚麵前坐下:“林小友這名字起得意義非常啊。”

“是,這個名字對我有非同一般的意義。”林晚仿佛什麽都知道了,坦然得不得了。

飲雪山莊早有關於她兩個馬甲之間師徒相戀的傳言,她自己還是暗中操控者,這樣的消息在穆凡特意去調查過後被他得知是很正常的,既然如此,也不必藏著掖著了。

“你和程雪意是什麽關係?”穆凡再也不見當初那副爽朗豪放,好哄騙的大叔模樣,此刻,在她

麵前的,是程雪意不自知的單方麵死對頭,穆凡。

“戀人。”林晚頭也不抬,慢悠悠地洗過茶,給新茶續水。

“戀人……”穆凡把這個詞語在嘴裏來回嚼了一遍,又回看林晚,聰明狡黠又天真浪漫,和他心愛的女兒一樣,這樣的人,程雪意栽得不虧,便道:“可還願稱我一聲凡叔?”

林晚幾乎要忍不住噴笑。

笑死,明明應該是和死對頭的心愛之人相見劍拔弩張,互相猜忌的場麵,偏偏穆凡搞這種小心機,太破壞氣氛了。

她要是真頂了程雪意戀人這個身份出去,叫他一聲凡叔,不就把程雪意自動叫小了一輩麽!

打不過就來占這種小便宜,無恥!

林晚抬頭道:“我是我,她是她,我怎麽叫你一聲凡叔,也礙不著她怎麽叫你。而且叔叔打不過侄女,這不是更丟臉麽?”

穆凡頓時臉色一黑,這臭丫頭,會不會說話,他收回剛剛那句說她和自己家淼淼很像的話。

穆凡不再說話,氣氛一時安靜下來。

直到林晚煮好了第一杯茶,夾了放到穆凡麵前:“凡叔,試試我的手藝。”

這是她和紀寒聲在船上和當時化名吳凡的穆凡一起去殺混沌天魔的路上,她最常對穆凡說的一句話。

此話一出,自然就是冰釋前嫌之意。

林晚直視著穆凡,穆凡不動,她也不動。

作為同樣關心這個世界的普通百姓生死的人,他們都知道,此刻什麽才是最重要的。

良久,穆凡歎了口氣,端起小小的茶杯一飲而盡,飲罷還要抱怨一句:“就你們仙界嘰嘰歪歪,喝個茶還搞這些破規矩,這麽小一杯,夠解什麽渴,還不夠我塞牙縫的呢。”

說完,臉色放緩,將紀寒聲的事娓娓道來:“昨天夜裏紀寒聲那小子來找我坦白了,說了他能夠使用魔氣又能使用靈力的事,他自己也知道這樣的體質世間難尋,因此願意以此為資本投效我,唯一的條件是——”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眼尾掃了林晚一下,才慢吞吞說:“讓我找人把你送回飲雪山莊,送到程雪意身邊。

林晚有些驚訝,紀寒聲既然恨毒了程雪意,此時大難來臨,他自己也將要借機扶搖而上,怎麽會想把自己送回程雪意身邊呢?

“而且是不讓任何人知道的,秘密送你回去。”穆凡像是為了看她的臉色,故意一會兒才冒一句話出來。

見林晚有些懊惱地看過來,他就得意地咧開嘴笑,繼續說:“說是這種時候,他不能護你周全,全天下唯有程雪意身邊是最安全的。”

“他怕你不肯,還特意叮囑我瞞著你,把人騙過去再說呢。”

見林晚臉色再變,他又繼續慢吞吞補充道:“哦,對了,我好像忘了說,昨晚,我這裏有暗線來報,混沌天魔的一個什麽聖主已經在東海宣布自立了,魔界和仙界的東海沿線城池,當然,主要是你們仙界的,總共一百三十九城,已經全部被對方收入囊中。”

“紀寒聲是聽了這戰報後才下的決心要送你回去的。”

穆凡足足欣賞夠了林晚的臉色一變再變後才說:“可惜我那時候忘了告訴他,既然他是混沌血脈,那等他從我魔界聖地取出神器之後,這天底下第一安全的地方,自然就變成了他自己身邊。”

這次林晚倒是沒有驚訝,她隻是懂得了為什麽當時在開陽殿裏,紀寒聲一次又一次地回頭找她的身影。

當時約莫,他是想再看自己一眼吧。

毀天滅地的大戰要來了,戰事一起,即使理智上有許多的篤定,也擰不過情感上的患得患失,總覺得自己將要失去什麽,所以進去聖地之前,一直想再看她一眼。

林晚冷靜消化完了這些信息,又引著穆凡給自己解釋何謂混沌血脈。

“這個嘛,就小孩沒娘,說來話長了,我猜仙界的這些典籍早就被那群假道學們搶來搶去,搶沒了對不對?程雪意能蠢到把紀寒聲誤認為是魔界的間諜,哈哈哈,枉她還是仙魔戰第一的強者,我們這兒的三歲小兒說不定都比她懂得多。”穆凡先是辣菜了一把程雪意,才緩緩將混沌血脈的淵源和林晚細細詳述了一番。

“話說上古時期,天地間以混

沌能量為主,萬物生靈皆修混沌……”

“後來……”

“總之,混沌神器是上古諸神離開前留下的最後的物品,威力無窮,但是這混沌神器,唯有混沌血脈能用,不然就隻能擺著當吉祥物,你看我們這兒至少還給修個神殿讓大家拜拜,你們仙界,怕是天天內鬥,打得神器都不知道被哪家藏了吧?”

涉及重要信息,林晚沒有隱瞞:“這個倒是沒有,神箭一直在飲雪山莊藏著呢。”

穆凡笑到一半的嘴角僵了僵,強行收回來。

把知曉混沌血脈的事過了明路,林晚又問了紀寒聲要出來的日子。

“這個不急,神器哪有這麽好收服,更別說收服之後,他還得花七七四十九天用神魂孕養才能正式使用了。”

“也就是說,至少要四十九後,我師兄才會出關?”

“對。”

林晚起身送了客,交代過外麵的人沒有事不要來打擾她之後,關死了房門。

金檀台,黑暗的囚室中,程雪意睜開了布滿血絲的眼,抖著手將三根金針紮進自己後腦勺。

半刻之後,關閉了好幾個月不準人靠近的金檀台的門忽然開了。

一襲深紅色織金的昂貴衣角被風吹得從門口處飛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準備好,程雪意要放死遁大招了。

我的女英雄,一生驕傲不羈,生要轟轟烈烈地生,死也要轟轟烈烈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