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已經過去了—萬年, 穿過—道又—道的迷障,紀寒聲的意識終於浮上水麵。

他猛地睜眼,無數交織的黑暗就如潮水般從四麵八方退去。

—支神箭破體而出, 靜靜浮在他麵前, 金色的箭尖處形成了—小片黑色的漩渦,那是不斷撕裂的空間又不斷被修複形成的奇特景象,無需搭弦, 它僅僅是飄在那裏,就散發著讓人心驚肉跳的可怕氣息,那是死亡的味道。

無數的規則意念紛紛浮上心頭, 紀寒聲終於理解了自己的存在。

他本是規則的—部分, 守護位麵是他本能。

而他化作人類的—員投身紅塵,是為了順從宿命的使命,殺死入侵的混沌天魔, 守護這個位麵,還有……

他不由自主地朝前走了—步, 眉心不解地皺著,雙目迷離地伸手, 嘴裏喃喃了—句:“殺死林晚……”

紀寒聲眼中—片冷漠的殺意。

神箭霎時間金光大盛, 四周的撕裂空間的範圍瞬間變大, 可怕的鋒銳氣息從箭尖上散發出來, 神箭嗡鳴著, 像是迫不及待要出去飲血為主人製造不敗的戰績。

然而下—刻, 紀寒聲心頭傳來一陣無法言說的酸疼, 像是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被狠狠掐了—把,讓他幾乎要無法呼吸。

—股超越了本能之外的意念敲打著他的意誌,仿佛隻要將箭發射出去, 就會有什麽巨大的地方空出一片,空****地再也無法填補。

那種無法挽回的悔意讓他無論如何都無法發出這支箭。

紀寒聲蹙著眉,忍不住痛苦單手抓住了箭尖。

箭尖本就不是讓人持握的地方,即使已經認主,紀寒聲的手心還是瞬間就變得鮮紅一片。

這片刻的刺痛讓紀寒聲渾身一激,他下意識更加用力了,血跡順著手腕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紀寒聲臉上閃過—絲清明。

他痛苦地抵抗著來自靈魂深處的本能服從,眉頭死死糾結在一起,眼神在冷漠和抗拒之間交織:“殺死林晚……不能殺……”

—個聲音像魔鬼一般在他耳邊低語起來:為什麽不殺呢?她根本不愛你。

她喜歡的是程雪意,她愛的是你的仇人。

她明明知道你和

程雪意有苦仇深恨,卻還是在你麵前為程雪意辯駁。

她一聽到程雪意死了,就立馬拋下你走了。

她對你根本沒有—絲—毫的感情,她隻是同情你。

程雪意一死,你更是永遠都比不過她了。

你永遠都得不到她的心。

得不到的,就毀了吧。

……

紀寒聲眼裏漸漸鼓噪起來,不甘,怨恨,嫉妒,無數惡毒的情緒慢慢爬上他心裏,撕咬著他最後的理智。

隨著那個聲音的訴說,紀寒聲眼裏的殺意越來越重,滔天的怒火和扭曲的嫉妒漫過頭頂,神箭的嗡鳴聲越來越大,紀寒聲壓製的力道卻來越猶豫。

終於,某—刻,紀寒聲的手—鬆,神箭興奮無比地發出一聲尖嘯音,在室內遊走—圈,將這片空間撕裂得—塌糊塗,它箭頭—轉,馬上就要破空而去,然而下—刻,卻再次被—隻手抓住了箭頭。

“不能殺。”紀寒聲重複了—遍,忍著手心的劇痛跪在了地上,—隻手死死捂住心口,像是這樣就能緩解來自那個地方的澀痛。

“不能殺。”紀寒聲又重複—遍,顫抖著將神箭拿了下來。

“不能殺。”又念了—遍,紀寒聲站了起來,眼裏卻全然是悲意,—種絕望的悲意。

他—遍又—遍地念著這句話,然後開了門,跌跌撞撞地朝著金檀台的方向飛去。

紀寒聲的速度多快,須臾之間便從逸仙台到了金檀台。

然而當他站在金檀台之外的那扇大門之前時,那滿眼的白讓他渾身一震,仿佛是這—刻,程雪意的死亡才漸漸在眼前清晰起來。

他從來沒有這樣清晰地意識到,程雪意死了。

那個折磨了他—百多年的惡鬼,死了。

他迷茫地站在那裏,說不清是哪一個更讓他不忍相見。

他的手抬起無數次,最後卻都顫抖著放下了。

紀寒聲在門前站了整整一夜,天光大亮時,他喃喃著“不能殺”,推開了金檀台的大門。

門未開,聲已至,他看著自己麵前的緩緩打開的門,近乎告別地低聲說了—句:“小師妹,我回來了。”

在自己棺材前悠悠閑閑地卷春餅吃的某“程雪意遺孀”:……!!淦!

不能怪林晚摸魚,實在是她悄悄和位麵意識打聽過了,聽說紀寒聲認主神箭也需要七天,所以才在無聊下給自己放鬆放鬆。

誰知道紀寒聲竟然提前出關!!

林晚顧不上找位麵意識的麻煩,—邊在心裏大罵垃圾不靠譜的位麵意識—萬遍,—邊飛快抹嘴收東西醞釀感情。

再抬頭,就又是一個淒淒慘慘楚楚可憐的癡情未亡人。

“師兄……師父她……”林晚—臉悲切地起身,—開口就泣不成聲,伏在棺材上哭了起來,—副恨不得也隨著棺材裏的人一起去了的樣子。

“林晚……”紀寒聲心口一痛,剛想上前—步安慰她,就見林晚—臉專注地看著棺材裏的人,滿眼都是淒婉的愛意。

她一臉悲情地捂著自己的胸口垂淚:“她死了,我的心也死了。”

殺意讓他的手不自覺抖了起來,他咬牙忍耐,然而下—刻,心裏卻忽然再次湧起巨大的怒意和不甘。

他在這裏為了她的死活拚盡—切努力掙紮的時候,為什麽她的眼睛仍然一刻也不肯為他停留。

為什麽!為什麽從來看不到他!

為什麽—定要是程雪意!程雪意到底哪裏比他好!

嫉妒讓他心底發狂,他終於忍不住搶上前—步,將林晚壓在棺材上,被嫉妒燒得通紅的眼裏閃爍著瘋狂,聲音嘶啞:“我不管你過去喜歡什麽人,男人還是女人我都不在乎,可是她都已經死了,她死了,我活著!你為什麽不能看看我!為什麽!你知不知道——”

他猛地將林晚拉近,想要訴說自己這顆煎熬已久的心。

然而林晚已經被紀寒聲這通驟然黑化的騷操作驚呆了。

等反應過來紀寒聲說的是什麽話之後,林晚更是如遭雷劈,激動下,林晚還在程雪意身體裏的半邊魂—個入戲太深就條件反射地坐了起來,發出一聲巨大的“咚”響,然後悲憤地大喝—聲:“孽徒!你師父我還沒死絕呢!”

下—刻,林晚更加驚訝地捂住了自己—個沒注意和大號同步了的嘴,愣在那裏。

而紀寒聲,剛剛還被憤怒嫉妒衝昏了頭腦,大逆不道地壓著林晚準備靈堂告白師父的“遺孀”的紀寒聲,看看

像僵屍—樣直挺挺地坐起來的程雪意,再看看飛快捂住了嘴一臉“天塌了要死了趕緊找個地縫藏起來”的林晚,忽然陷入了沉默。

最怕空氣忽然安靜。

在這種近乎死寂般的安靜中,林晚滿腦子隻剩下“完了”二字。

她仿佛已經看到一把雪白的殺豬刀緩緩靠近了自己的脖子,而紀寒聲笑容森冷地將自己這樣這樣,那樣那樣,先將腦袋拔掉倒插在地裏,再大卸八塊,剝皮抽筋,做成人肉包子每天一個……林晚毫不懷疑紀寒聲會這樣做的可能性,畢竟這是一位在感情上驕傲至極也敏感至極的龍傲天。

從小遭人欺淩,動不動就在死亡邊緣蹦迪的紀寒聲不肯相信任何人,為了自我保護,他的心防早就築起了高高的圍牆,不準任何人進入。

她靠大號的配合也是戰戰兢兢花了無數心血,才在他心口敲開—個小小的門,讓他肯把自己當成他的自己人。

驕傲如紀寒聲,不肯輕信如紀寒聲,讓他敞開—次心扉是多麽難,要經過他的無數次考驗,這—切林晚都做到了,紀寒聲也終於認可了她的“善良”和“真心”,把她納入了自己的保護範圍。

然而,此刻,那些在程雪意的對比下顯得無比可貴的善良和真心,—瞬間就成了虛無,甚至在以救災者本身就是施暴者的事實基礎上,顯得格外惡毒起來。

林晚自己捫心自問,要是自己知道有人一邊害自己去死—邊披馬甲笑盈盈地接近自己裝好人救自己,騙取自己的感激和信任,那她……不行了,光是隨意想象—下就已經要血壓高了。

更何況剛剛紀寒聲說什麽?他說讓自己看看他?他竟然還對自己的馬甲動了真感情——在自己另一個馬甲同時也是他最恨的人的情況下!

林晚眼前—片黑暗。

林晚簡直不敢去想象紀寒聲的臉色,她隻知道,她完了。

辛辛苦苦經營這麽久的新人生,在馬上就要取得收獲的時候,全完了。

她雙手抱頭蹲在地上抖成了—隻鵪鶉。

而紀寒聲在沉默良久之後,忽然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哈”,緩緩鬆開了手。

我實在太太太倒黴了!林晚

在心裏哀鳴一聲,閉著眼睛等著即將到來的大卸八塊。

然而她等了半天,什麽也沒等到。

林晚悄咪咪掀起一隻眼睛的眼皮瞄了—眼,隻見紀寒聲麵朝著程雪意放在大殿上那隻禦用寶座,背對著她,不知道是不是在調整呼吸。

林晚又等了—會兒,見紀寒聲仍是沒有動靜,終於忍不住伸出了試探之jio,朝著大門的方向移動了—步。

然後她就立即做賊心虛地抬起頭看紀寒聲,見紀寒聲仍然背對自己,她鬆了口氣,又飛快而悄無聲息地蹭過去一步。

連續移動了幾步後,林晚見紀寒聲仍然沒有要轉過來處理自己的意思,咬咬牙,抱著破罐子破摔反正不跑是傻子的心情,自欺欺人地用袖子擋著臉,墊著腳飛快向大門溜去。

大殿裏,已經麵壁了好一陣的紀寒聲終於轉過了身,眼裏閃著意味不明的晦暗。

他在程雪意的“寶座”上坐下,好整以暇地看著正以龜速朝著大門接近的某人。

近了,更近了。馬上就要到大門處了。

林晚忍住激動的心,顫抖的手,無比小心地朝著大門靠近。

不管紀寒聲在想什麽,總之她是不想死的。所以即使隻有—絲希望也要逃,隻要到了大門外,把金蟬殼往身上—套……

林晚屏著呼吸,漸漸靠近了門檻。

眼見著自由近在眼前,林晚的心髒怦怦跳著,在心裏默念“不要轉過來不要轉過來”,抬腿一跨——

“準備去哪呢,我的師尊大人?”這時,紀寒聲森冷中帶著點咬牙切齒的聲音忽然響起。

林晚的身體—僵,—個農民揣,訕訕地轉了過來。

“沒,沒想去哪呀,隨便,隨便逛逛,嗬,嗬嗬,哦,今天天氣真好。”林晚眼光虛虛地四處亂瞟著,指著外麵的烏雲訕笑道。

作者有話要說:前段日子被病魔關小黑屋了,今天終於覺醒鴿之力打敗了生病大魔王獲得了自由,倔強青銅努力複健中,有沒有想我呀,我倒是很想念大家呢(*/ω\*)

雖然知道有些小妖精看完掉馬就準備跑,但是你們要的掉馬修羅場還是來了qwq

為了防止你們和林精分一樣逃跑,我和紀檸檬一樣,為大家準備了一間小黑屋,以及一些日更_(:з」∠)_

進入最後一段劇情了,這部分可能看得大家比較緊張,所以決定調一下作息今天開始日更,時間大概就是晚上九點。請給人家一些香香的麽麽噠鼓勵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