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被蒙著眼睛, 兩手被反綁在身後,一臉生無可戀地將頭磕在桌子上。

磕到一個柔軟的東西,她**鼻子聞了聞, 發現是一隻包子, 就嗷嗚一聲將包子叼進了嘴裏。

“還要多久才能徹底融合?”她在心裏問位麵意識。

“快了快了,就在這幾天了。”位麵意識答道。

這樣敷衍的回答當然無法讓林晚滿意,事實上, 這已經是她第十八次這麽問位麵意識了,而每一次,位麵意識給出的都是這樣的回答。

這讓林晚不得不懷疑位麵意識是打算過河拆橋, 騙了自己不肯將程雪意的修為給她了。

或者還有更慘的, “你的操作是不是出問題了?”

位麵意識可疑地沉默了一下。

林晚頓時更悲傷了:“不會吧,說好的你都準備好了呢?做不到就別承諾啊垃圾位麵,你這不是毀約騙人嗎?太無恥了!”

位麵意識趕緊安撫道:“沒有沒有, 我怎麽會騙人呢?我是位麵意識,受規則束縛, 答應的事就一定會做到,絕對不會毀約騙人。我不是說了少則幾天多則幾個月嗎?現在是你的身體太弱承受不住程雪意的能量, 等再磨合一段時間就好了, 你再耐心等幾天, 別這麽急躁。”

“這是我想不急就不急的嗎?”林晚悲憤道, “再不給我我可又要被關進不知道哪裏的小黑屋了, 鬼知道紀寒聲要把我怎麽樣啊, 到時候他往死裏折磨我怎麽辦!你又不是我, 你當然不急了!”

“急也沒用啊,這是你自己的問題,不能怪我。再等等, 再等等,說不定馬上就好了。”位麵意識道。

我自己的問題……好吧。林晚隻能憋屈地忍下這股氣,並在心裏把位麵意識紮針一百遍。

現在她手裏已經沒有位麵意識的把柄了,連最大的金大腿紀寒聲也失去了,失去了這樣的保障,林晚確實不是很有底氣和位麵意識撒潑。

畢竟現在她唯一能依靠的,就是位麵意識的誠信了。

想到這裏,林晚又忍不住自嘲,什麽現在唯一能靠的,她不是從一開始就隻能靠位麵意識麽,在另一個世界她已經死了,現在這條命也是位麵意識給的……

晚搖搖頭,將這種在逆境中自暴自棄我pua我自己的負麵想法甩開,重新站起來,跌跌撞撞地靠近這個房間的大門,聽外麵的聲音。

她剛剛被從金檀台的密室小黑屋放出來,現在在一條正在極速行駛的靈舟上,靈舟去往哪裏她不知道,她隻知道自己的目的地應該是另一間小黑屋。

想到這件事,林晚不禁悲從中來。

幾天前,她**詐屍,被紀寒聲大號小號一起抓了個正著,沒辦法,林晚隻能當場聲淚泣下地編就一個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為師內心深處一直很關愛你,為師做這一切都是有苦衷的,你看我是都是為了幫你才一邊想弄死你一邊特意建小號來救你”的故事。

她不知道紀寒聲是不是相信了自己的“苦衷”,總之她自己是越說越心虛,越說越覺得對不起良心。

說到最後,眼看著紀寒聲仍然是一副麵無表情無動於衷的模樣,林晚終於認命地躺平,破罐子破摔地結尾:

“該說的我都說了,你愛信不信,反正你也看出來我沒修為了吧,以前的確是我對不住你,我都認了,要殺要剮,隨你便吧。”

到了這地步,林晚其實也心知肚明,不管自己找多少苦衷,程雪意曾經對紀寒聲造成的傷害都是切切實實存在的,他身上每一道痛苦的傷痕之下,都刻著一個叫程雪意的名字,無法割舍,無法隱藏。

紀寒聲不可能放過她。

再回想自己剛剛驚慌失措下竟然妄想著趁紀寒聲不注意逃跑的行為,林晚覺得自己當時簡直像渴死前試圖從沙子裏刨出泉眼的沙漠旅人一樣可笑——

都不過是愚者在絕望下的自欺欺人罷了。

林晚抬頭。

不知道什麽時候,紀寒聲已經如鬼魅般站在了她麵前。

從紀寒聲身上傳來的寒意冰涼刺骨,這次,林晚沒有再閃躲。

她坦然地直視著他,看著紀寒聲的眼角一點點變成冷酷的猩紅,看著他的手掌一點點捏上自己的脖子。

那一刻,紀寒聲眼裏的殺意是那麽清晰。

就這樣吧。林晚對自己說,不管是什麽理由,程雪意的確對不起紀寒聲。

錯了,就是錯了。

她既然繼承了程雪意的人生,享受了再世為人的好處,也應當

一並繼承她的因果惡業。

世界上哪有這麽多好事,光是得到而不需要付出的呢?

程雪意曾經欠下紀寒聲的,她賠。

不就是一條命,她本來就是已經死了的人,能多活幾年就已經賺了。

更何況,這幾年,她真的過得很開心。

林晚像自己印象中英勇赴死的義士那樣決絕地閉上了眼睛。

這時候,她的嘴角是微微上揚的,耳邊甚至忍不住自動回響起了背景音樂。

林晚覺得那一定會是電視劇裏的白月光配角領盒飯時那種淒美悲壯的配樂,比如“我慢慢地聽雪落下的聲音”什麽的。

倔強青銅林晚回想了一遍自己短暫的人生,覺得自己這次雖然死得冤,但是也並沒有什麽可怨,她看開了,她釋然了,她圓滿了。

這一刻,林晚心中熱淚盈眶,她覺得自己的心靈已經到達了新的境界,等被紀寒聲掐死了拿去燒一燒,也許就能出幾顆舍利子。

然而等林晚已經在心裏單曲循環完了兩遍,也沒有被紀寒聲掐斷脖子。

再大慈大悲的咒,再淒美迷離的歌,也耐不住單曲循環。

林晚終於忍不住睜開了眼——卻正對上了紀寒聲冷漠的視線。

下一瞬,她落入紀寒聲漆黑如深淵般的眼眸裏,那裏死寂空曠如浩大宇宙,浮浮沉沉的是看不見盡頭的黑暗。

唯有瞳孔最中央的那一點亮光裏,她猝不及防看見了裏麵倒映著的小小的她自己,隻有她自己。

林晚的心髒驟然慢了半拍,心底最深處仿佛有一隻小小的種子熬過了一個無比漫長又寒冷的冬夜,終於趕在天光大亮前頂開了厚厚的土層。

在帶著寒意的潮濕的春風裏,它哆嗦著,不合時宜,卻迫不及待地舒展開了嫩嫩的葉。

那一刻,她仿佛能聽見,那嫩芽舒展時發出讓人心慌的一聲 “啪”。

那一聲輕輕回響在靈魂不可觸摸之處,帶來持久的激**,久久不息。

好奇怪,變得不像她自己了。林晚忽然像是被燙到一樣慌忙轉開了眼。

紀寒聲卻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與自己對視。

“我很可怕嗎?”他俯身下來,寒意一瞬間逼近了林晚的臉,凜冽的氣勢擠壓著無形的空間,讓人頭皮發麻,仿佛

連皮膚都刺痛起來。

林晚不知道自己應該配合地抖做一團眼淚汪汪喊爸爸呢,還是滿臉甜笑諂媚地說一句“哪裏哪裏您最是平易近人和藹可親讓人一見就想喊媽媽”。

但是在失卻了讓人可以盡情發揮角色扮演的麵具後,她在紀寒聲就隻剩下那個赤/裸真實的自我,一下子就變得無所適從起來。

我應該好好說話的,她想。紀寒聲還願意聽她說話,那就代表可能還有挽回的餘地,她應該想盡辦法爭取他的好感。

但是同時又有一個聲音在林晚心裏暗暗地說:認清現實吧,別掙紮了,紀寒聲不可能不恨你,你越掙紮越顯得自己醜陋可笑,還不如坦**點,利索地死了,好給自己留點體麵。

她就這樣在卑微地求生和體麵地去死之間掙紮著,心裏卻忍不住苦笑起來。

恐怕程雪意一生之中都沒有經曆過這樣狼狽的時刻。

這大概就是紀寒聲留著她遲遲不殺的原因吧,還有什麽比看著昔日高高在上地欺壓自己的強者狼狽地在自己手下淒惶掙紮更讓人高興呢?

就如貓戲弄老鼠時放任老鼠在自己爪下逃竄一樣,小小的老鼠又聾又瞎,任憑它怎麽努力,又怎麽可能逃得開死亡的降臨呢。

她是努力想要扯出一個笑的,然而這一刻她的臉部肌肉忽然變得僵硬無比,嘴角無法自抑地抿下去,像是要哭一樣,無論如何都無法像往日演戲時一樣自如地做出各種表情。

於是最後,她隻能無措地垂眸盯著自己的鼻梁,含糊不清地給出一句:“唔,有點吧。”

紀寒聲仿佛是被她敷衍一般的態度激怒了。

“滿嘴謊話!你除了撒謊還會幹什麽!看著我!”他捏著林晚的下巴往上托,咬牙切齒地低聲質問:“什麽叫做有點吧?你也知道怕?你不是很理直氣壯嗎?看著我被騙得像個傻子一樣圍著你轉一定很快樂吧?你也知道心虛?”

林晚的下巴被他捏的生疼,眼睛卻拚命往左右躲,無論如何也不敢去看他的眼神。

如果真的看向他,她想她可能會忍不住哭出來吧?

畢竟她演的林晚已經習慣了在他麵前撒嬌示弱——但是換做是現在的林晚在紀寒聲麵前做這些事情,

不用紀寒聲嘲笑,她自己就先一步羞愧而死了。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紀寒聲卻快要被她的逃避逼瘋了。

“不敢看我,你為什麽不敢看我?我就這麽讓你看不上眼,一定要侮辱我折磨我玩弄我殺死我你才開心!”

他的眼裏瘋狂和憤怒交織著,看著近在眼前卻連看自己一眼都不肯的人,心裏仿佛有一把火。

“不管你是林晚還是程雪意,你眼裏從來就沒有我!從來沒有!你隻是把我當玩具一樣戲弄!”他嘶啞地吼著,單手揪著林晚猛地拉近,將林晚從自己的思緒裏拉扯出去。

那一刻,林晚幾乎能感到他灼熱的呼吸噴灑在自己臉上,仿佛隻要自己一呼吸,就能將他呼的氣流帶入自己的肺裏,這種想法讓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氣。

紀寒聲還在失控般低吼著,她的注意力卻不受控製地從外界轉移到紀寒聲的嘴唇上。

她看著他因為憤怒而呈現殷紅色的嘴上下開合著,像他當初帶自己去吃過的櫻桃冰飲的顏色,隻有最甜蜜的櫻桃,從會擁有那樣漂亮的顏色。

她知道那副薄薄的唇裏吐出的一定是淬了毒一般怨恨傷人的字眼,然而那聲音隨著呼吸聲漸漸遠去了。

她腦海裏漸漸被一個大膽的想法占據——這想法嚇了她一跳,但是很快就被她接受,甚至覺得理所當然起來。

辛苦養成的果實,不咬一口就死掉,實在是不甘心。

反正都要死了,破罐子破摔吧。

林晚踮起腳,如願在那上麵咬了一口。

作者有話要說:啪,是心動啊,糟糕眼神躲不掉~

我帶著更新來了,你的麽麽噠呢,準備好了沒有哇?

(引用標注:怕“我靜靜地聽雪落下的聲音”——指網劇延禧攻略的白月光容音死的那一段背景音樂《雪落下的聲音》,容音小天使死的時候我哭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