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趴在石門上聽了一會兒沒有聽到動靜後, 歎了一口氣,轉身拿起桌上的碗筷,吃起飯來。

今天是她被關在這間密室的第三天。

看守她的人, 也已經三天沒來過了。

三天前她被紀寒聲派來的人送進了這間嚴防死守的密室關了起來。

她以為不久之後就要被紀寒聲正式拷問, 或者直接殺了也不一定。

再不濟,也得是關在小黑屋裏,讓人嚴加看管, 時常派人來折磨。

然而那人把她送進來之後,這裏就再也沒回來過。

要知道這密室裏麵可除了張床和一副桌椅,別的什麽都沒有。

林晚目前作為一個凡人, 可是要吃飯喝水的。

那人走了就沒回來過, 要不是林晚隨身帶著食物,說不定就餓死在裏麵了。

現在林晚吃著自己親手燒的飯菜,開始感激起自己當初的未雨綢繆來。

作為一個凡人, 在修仙界行走必然有各種各樣的麻煩,修士可以辟穀, 她卻一日三餐,頓頓不能少。

當初她打造完自己的一身刀槍不入的裝備後考慮到自己唯一的弱點是被困住跑不掉恐怕餓都能餓死自己, 再加上自己作為一個傳統兔國子民的天性, 在自己的乾坤囊裏屯了大量的食水, 做足了饑荒三十年也不掉一斤肉的準備。

當時和紀寒聲說起, 他還笑自己是杞人憂天, 哪料現在就派上了用場。

也虧得當初紀寒聲搜她乾坤囊的時候隻是為了防她逃跑, 所以隻是拿走了她的攻擊裝備和各種逃跑能用上的道具, 甚至連她的防具都沒摘,所以她準備的那大量能夠改善生活品質的蔬菜糧食鍋碗瓢盆柴火調理都原封不動地給她存在乾坤囊裏。

又是一天過去,林晚仍然沒等到來管她的人, 她吃著火鍋涮著羊肉,心裏漸漸有了個猜測:那個看管她的人,怕是不會再來了。

她想不清楚這是紀寒聲故意安排的呢,還是對方遭遇了什麽不測所以才沒人管她了,她甚至想過這說不準就是紀寒聲對她的報複:把她關在隻有她一個人的牢

房裏,不給她接觸任何人,讓寂寞活活逼瘋她。

不過如果紀寒聲真是這麽想的,那林晚可就要讓他失望了。

畢竟即使這三天沒人管,林晚也過得挺滋潤的。

何況這麽一間牢房關得住一個凡人,卻絕關不住一個程雪意。

雖然仍然無法使用體內程雪意的修為,但是她已經能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在一日日變化,變得更強更堅韌,連帶著神台都更加清醒,仿佛過去大夢一場,今日才看清世界。

位麵意識告訴她,這就是程雪意的修為在和她逐漸相融的過程。

最先改變的是她的身體強度,再接著是靈魂強度,等她的一切都達到能接受程雪意修為的那一天,就是她真正得到程雪意修為那一天。

她的身體已經越來越堅韌了,頂多再過幾個月,等徹底接受了來自程雪意的修為,她就能打破牢房出去了。

等了半個月沒見到有人來後,林晚也徹底死了心,確定不會有人來管她了。

忽然變得閑來無事,關在牢裏什麽也做不了,林晚第一次有了閑心,打算從最初開始,仔細翻看程雪意過往的記憶。

之前林晚為了扮演好程雪意,也隻是簡要地撿了程雪意近百年的記憶查看,並查看了一些重要的信息,確保自己不會讓人發現異常。真要從頭到尾看一遍,且不說需要大量的時間和精力,但是精神體強度這一塊,她就受不住。

程雪意畢竟是活了一千多年的人,幾千年的記憶瞬間進入一個凡人的腦子裏,不說把她撐爆,也能把她活活撐傻。

但是隨著她現在身體逐漸被增強,靈魂強度,精神體強度等等也跟著變強,所以才有了這樣的條件。

說起來林晚也隻是了解長成以後的程雪意的大致經曆,但是她以前到底經曆過什麽,她卻不怎麽了解。

林晚沉浸下去,翻開了程雪意記憶的第一篇。

程雪意的記憶從一片茫茫的大雪開始,鵝毛般的大雪紛紛揚揚落下,她抱著一隻小小的琴縮在角落裏,一下一下地彈一把被磨壞的琴,手法生疏,但是技巧已然成熟。

這是她記憶裏最早的

畫麵。

之後是無數的冷,餓,流離,與之相伴的,永遠都有一把琴。

後來她被一個人領了回去,那個地方溫暖明亮,燃著清透醒神的香,有人把她領到一張桌子前,擺了滿滿一桌子菜,讓她吃。

有人來搶她的琴,被她凶狠地咬了一口,後來她才知道,那人是想讓她把琴放下,好端碗用筷子吃飯。

程雪意被人收養了。

在別人的交流裏,她知道收養她的人是個大人物,她呆的地方更是一個神仙一樣的地方,叫飲雪山莊。

她住在這裏,成了一個叫莊主的養女。

養女,雖然是養女,但是那個叫莊主的人從來不來看她,也不叫她女兒,陪伴她的,仍然隻有她的琴。

當然,她滿足了,因為這裏暖,吃得飽飯,還有軟軟的衣服穿。

她第一次感到不滿足,是聽到有人在暗處說話,說起莊主今日發了脾氣。

她好奇,那個叫莊主的人這麽高高在上,好像誰也無法叫他移動目光,是誰能讓他發脾氣呢。

後來她知道了,是弟子。

莊主的弟子愚鈍,遲遲學不會一則心法口訣,讓莊主生了氣。

她當時在角落裏想,原來莊主也有關心的人,不是她這個名義上的養女,是他的弟子,那些修煉的人,莊主的目光不會停留在凡人身上,更不在女子身上,而在那些弟子,那些修煉者身上,特別是他自己的弟子。

她抱著自己的琴,心想:我為什麽不能做莊主的弟子呢?

於是程雪意開始修煉。

飲雪山莊的廢書閣子裏放著積灰千年無人問津的音殺功法,她從厚厚的灰裏把那些無人在意的東西扒拉出來,自學了音殺。

莊主再一次為他的弟子生氣,在後院罰他的弟子對打,程雪意走了出來,說我也能打。

莊主看著她一招將自己精心教導的弟子們打敗,為這個眼裏動著蠢蠢欲動光芒的女孩感到驚訝,也感到了可怕。

程雪意被莊主打了一頓,關在黑屋子裏餓了三天,要她說出是和誰偷偷學的東西。

程雪意堅持說是自己看著書學的,連書都翻出來給莊主看

,然而莊主認定是她撒謊,女孩子怎麽可能有這樣生而知之,妖孽一般的天賦。

不說實話就再打,再打,再打。

程雪意在被打得半死的時刻,奄奄一息地想出辦法,用現學琴譜上最難的一招,證明了自己的資質,至此,莊主多出來第八個親傳弟子,也是唯一不學劍,不傳承莊主衣缽的親傳弟子。

後麵就是那些千篇一律的單調故事了,程雪意又打敗誰誰誰了,程雪意又升級了,程雪意又在一地出名了……反反複複,反反複複,直到天下聞名,直到仙魔戰。

這裏麵莊主出現的次數極少,林晚從來沒有在程雪意的記憶裏,聽到對方誇獎過程雪意一句。

林晚看著那個時常垂著頭跪在禁閉室裏被自己的師父用一切能貶低一個人自尊的言語喝罵的小女孩,忽然覺得自己想通了為什麽在收下紀寒聲為弟子的日子裏,她從來沒有對紀寒聲好過。

也許有天魔之種的影響,也許有鬱鬱不得誌的牽連,但是有沒有可能,也從來沒有人教過程雪意,正常的師徒關係是怎麽樣的呢?

也許在她看來,師父對徒兒從來就應該是不假辭色,動輒懲罰冷落,因為她的師父,正是這樣對她的。

也許老莊主當初收養程雪意就隻是一時同情,一念之差,後來他如何能想到呢,自己當一隻狗一樣隨手撿來當做寵物放養的人,竟然能翻了飲雪山莊的天,讓一莊被他精心教導的男子,都被襯托得宛如土雞瓦狗。

他一定後悔給程雪意這樣的機會。

讓她掀了男人的天。

林晚閉了閉眼,覺得心口的某個位置隱隱作痛。

憑什麽呢,僅僅隻因為她是個女人。

程雪意曾經不懂得為什麽天下會有這麽多對自己的惡意,她是個有了問題就一定要去解決的人,後來她翻遍典籍,終於找到了答案。

原來上古時代,靈氣第一次降臨這個世界,人們受到上天的偏愛,天然靈慧,悟性高超,於是在靈氣的滋養下,人類戰勝了妖獸自然,開始了修煉時代。

那個時候,男人和女人一樣可以修煉,程雪意

在上古的記載裏找到不少關於女子是頂級修真者的記錄。

但是事情是如何開始變化的呢,大概是男人們發現,女人生產過後就會修為大跌開始。

即使是現在的程雪意也知道,生產對於女人是一道險惡的關卡,無論是凡人女子,或是修煉者,生產必定元氣大傷,甚至越是強大的女子,生產對自己的傷害就越大,生下孩子會分走女子的大半修為,在發現這一點後,修煉的女子便輕易不願再生產。

而男人又怎麽可能放任事情這樣發展。

程雪意在古籍上看到,上古時代圍繞生產的問題,甚至發生了一場大戰,當然具體記載肯定不是這樣,但是程雪意從曆史的咬文嚼字裏,仍然品出了那個時代的凶險。

結果自然是女人輸了。

這也可以想見,畢竟人人皆有繁殖的天性,即使再知道生產的代價,總有女人願意冒這樣的危險的,而男人就從無這樣的弱點,同樣獲得子嗣,男人要付出的代價是微乎其微的。

自此女子便絕了修煉的資格,整整幾十萬年裏女人被嚴防死守,女子不準修煉的思想深入這個世界每一個角落,深入人的骨髓。

直到天長日久,那一場戰爭被藏進曆史的記憶深處,關卡一點點被撬動著,規矩一點點被放寬著,溫情融化了劍拔弩張的矛盾,或者說,矛盾已然因為一方被徹底的征服磨平了棱角,人們認為是女子天生不如男人不適合修煉才不給修煉,禁忌也就不那麽禁忌了。

於是有了小打小鬧女子當掌門的三流宗門,也有了人人寵愛的小師妹,貌美如花的大師姐,也有了,程雪意。

發現這個秘密的那一天,程雪意立下決心終生不嫁,絕不生子。

林晚喃喃著醒來,覺得自己發現了原劇情的大秘密。

“原來是因為這個原因變成滅絕師太的啊。”

“那我也不嫁了。”

“好不容易得來的修為,我才不想憑空掉一半呢。”

作者有話要說:寫這一段時想起了我前段日子看的剪輯視頻,被迫跪在滅絕師太麵前發誓自己絕對不嫁給張無忌的周芷若想,等我當了師父,我也讓我徒弟發誓——然後當年演周芷若的周海媚姐姐現在就演了滅絕,笑死。

程雪意:等我當了師父,我也虐待徒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