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國泰拉著甘棠出去。

夫妻倆商量了一陣子,甘棠不斷點頭。

之後幾天,江杉杉像是被那一巴掌嚇住了,再也不敢亂罵人。

甘棠見她識趣,也很高興,一邊給她按摩,一邊講述江恬恬小時候對她多好。

甘棠還找到了江恬恬的日記,給江杉杉念日記。

江恬恬的日記中,關於她自己的病情很少,大部分的內容都與江杉杉有關。

她從小憐惜著妹妹,苦惱於父母過於關注自己,分給妹妹的關心太少了。

她也感激著妹妹,妹妹為了她的健康選擇學醫。

她二十多年的生命中,遇到衛長淮之前,妹妹是她唯一的快樂源泉。

放在平時的話,江杉杉恐怕就抱著日記本哭了,但如今遭到生命威脅,天天擔驚受怕,生怕哪天醒來,江國泰和甘棠就要把她的心挖出來。因此,江恬恬的日記隻讓她觸動了一分,另外九分都是演出來的。

她經常聽著聽著就落下淚來,嗚嗚咽咽地呼喚:“姐……”

如此過了半個月,甘棠又念日記,念到江恬恬和江杉杉在南山,一路上江杉杉淋雨相護,江恬恬一路哭,恨不得一頭摔下山,從此再也不連累妹妹時,江杉杉痛哭失聲。

“原來我姐為了我,連命都可以不要!”

其實她是不信的,能活著,誰願意去死?

那些整天喊著去死的人,其實就隻嘴巴上說說而已。

她相信江恬恬也想活著,她可以平靜地等待生命走到盡頭,卻不會提前結束生命。

江杉杉這句話說得極為自責、羞愧,接著蹭了蹭臉上的淚水,突然說:“媽,如果姐姐有需要,我願意捐獻心髒。反正我活著也是被傅星沉操控,沒有自由,跳海那會兒其實我想過,如果不小心死了怎麽辦?我想的是,死了就死了吧,無自由毋寧死!”

甘棠震驚,眼中充滿懷疑:“你……”

江杉杉知道她肯定不會信自己,假裝打了個哆嗦:“我當然怕死!可如果姐姐能活,我願意犧牲自己。但是!不能是你們逼我!你們不可以逼我!你們是我父母,你們怎麽可以逼我……”

江杉杉哭著臉別過去,一會兒,枕頭就被打濕了。真真假假,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有幾分真幾分假。

她這傷心欲絕的樣子,真讓甘棠信了幾分。

當天晚上,她跟江國泰說了這件事。

江國泰更警惕一些:“可能有詐。”

“如果她是騙我的,那也太會演了。杉杉是我們看著長大的,能瞞過我們的眼睛?反正我覺得有七分是真的。”甘棠說的七分,指的是江杉杉的演技。

剩下那三分,是對死亡的害怕,真情流露。

江國泰沉吟幾秒:“那就放鬆些吧。反正我們有藥,她跑不掉。”

甘棠連連點頭。

這半個多月來,她大部分時間守著江杉杉,伺候她吃喝拉撒,沒怎麽去醫院探望過江恬恬,對女兒的思念超過一切,早就不耐煩了,巴不得脫身。

江國泰不放心,又嚴密監視江杉杉兩天,才肯放她自由活動。

江杉杉沒敢輕舉妄動,每天就是看書、吃飯。

這間地下室的情況,她也摸清楚了。

地下室空曠,一套房很寬敞,從中間用鋼化玻璃隔成兩部分。

一部分就是她那天看到的,放了很多治療儀器和一張手術台的“手術室”,手術室被電子鎖鎖住了。

另外一部分則是她的“生活”區域。

一張一米五寬的床,一麵書架,還有一張餐桌和一張書桌,外加幾把椅子。

她每天吃的飯菜中加了藥,吃完後會渾身乏力,吃得多了直接昏迷,當然如果不吃的話,也會餓得渾身乏力。

自從她可以“自由活動”之後,江國泰就不提供營養點滴了,所以她必須吃飯,這也導致她大多數時候,是在昏睡中度過的,睡的就是那張一米五寬的床。

江杉杉自嘲地笑笑,她現在與之前的最大區別是,她可以生活自理了。

江國泰和甘棠同時朝她看來。

江杉杉推開飯碗,神色倦怠,好像幾個月沒睡過覺似的,語氣蔫蔫的:“爸,媽,我寫了份自願捐獻心髒的遺書。”

她從衣服兜裏拿出今天寫好的遺書。

甘棠愣了一下:“你怎麽想到寫遺書?”

江杉杉麵無表情,冷淡地說:“無論你們怎麽對待我,我到底是你們生的,你們不念我,我卻念著你們。有這份遺書,將來萬一事發,或許可以給你們減輕罪責。”

見他們露出不信的目光,江杉杉嗬地輕笑:“當年你們帶我跳樓,又把我扔到陌生的傅家,我心裏是怨你們,可你們是我的父母,我也隻能積極讓傅家幫助爸爸東山再起。你們是不是該自豪?你們無情無義,卻生下了我這樣對親情永遠拖泥帶水的女兒?不過,你們也別太自豪!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姐,不是為了你們!畢竟你們坐牢了,我姐就沒人照顧沒人疼了。”

說完,江杉杉便垂下眼,手撐額頭,似乎不願意看他們,又似乎在懊惱自己又心軟,又以德報怨。

她這麽一說,江國泰和甘棠便恍然,真的相信了她——他們眼裏的江杉杉就是這樣一個心軟、努力地想從他們這裏得到愛的孩子啊!

要不然的話,他們慫恿她跳海的計劃,也不可能這麽順利地實施。

江國泰咳了聲:“其實你早些年,在初中的時候,就簽過若意外死亡,自願捐獻身體器官的誌願卡。不過,我和你媽也感激你寫這份遺書。”

原來如此!難怪有恃無恐!江杉杉心裏堵得慌,挪步去**躺著。

過了會兒,屋子裏靜悄悄的。

江杉杉翻了個身,臉對攝像頭,心裏則在想,人是會成長的。

而江國泰和甘棠,錯過了她的成長。

她在他們眼裏,依舊是當年那個以德報怨,積極拉拔家人的傻白甜。

合上的雙眸微微澀痛,她提起當年她對這個家的眷戀,江國泰和甘棠居然毫無動容。

他們坐擁她帶來的財富,卻心安理得幹著謀殺她的事!

原來她也錯過了早些看清他們無恥麵目的機會。

*

晚上的醫科大依舊熱鬧。

鍾聲和學生們的吵鬧聲,遠遠地傳來。

校外不遠的一棟樓上,一抹清瘦高大的身影佇立窗前,久久望著喧嚷的校園,一動不動,仿佛化成了一座石像。

這時,手機鈴聲打破一室靜寂。

傅星沉揉了揉眉心,不想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