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輝有些尷尬,原來是他小人之心了:“那我就放心了。”

江國泰笑笑:“醫院有我看著呢,出不了岔子。對了,一周後,有個國際心髒病合作醫療大會在A國舉行,我沒空出席,你是我們醫院最優秀的心髒病醫生,你代我去吧。”

大會結束,還有個為期兩周的培訓以及世界專家會診。

李輝將會被國外的瑣事絆住至少二十天,那時候他要做的事早做完了。

李輝手插白大褂口袋中,微微蹙眉:“我是江小姐的主治醫生,我不在,她……”

江國泰擺擺手,唉聲歎氣,麵露隱忍的悲痛:“沒事,有我女婿在。”

看他的樣子,是放棄治療江恬恬了。

既然如此,李輝點點頭,去病房找衛長淮做交接工作。

衛長淮腦袋上纏著紗布,麵色蒼白,坐在病**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麽,聽到李輝的說辭,他抬眼對上李輝抱歉、憐憫的視線,眼底閃過一道幽光。

他頷首示意表示知道了,便沒有別的話。

李輝更加同情他,以為他沉浸在即將失去妻子的惶恐和悲痛中,歎口氣,退出病房。

衛長淮自嘲地笑笑,李輝是心髒病專家,有十年的臨床經驗,連他都委婉地表示江恬恬藥石無醫,生命即將走到終點,他還在猶豫什麽呢?

恬恬是他的妻子,是他一生摯愛,什麽都沒有她活著更重要!

而現在,救恬恬的辦法,隻有一個。

衛長淮死水般沉寂的眼睛,漸漸變得堅定。

他搖搖有些眩暈的腦袋,找到江國泰,喉嚨幹澀:“爸,我想親手為恬恬做手術。”

江國泰一愣,煙頭燙到手指,驚得他回過神,手忙腳亂掐滅煙頭:“你,你能行麽?你有輕微的腦震**,需要休養一段時間,但是恬恬的身體已經等不起了。”

“沒事,我可以的。”衛長淮不習慣香煙的味道,輕輕咳嗽兩聲,雙眼布滿血絲,“爸,我希望恬恬好好的,而恬恬也希望你和媽好好的。這手術,隻能我來做。我來做,才是最安全的。”

言外之意,交由別的醫生,萬一走漏風聲,江國泰和甘棠的下場一定是進監獄,甚至極有可能判處死刑。

這樣的結果是江恬恬所承受不起的。

“好,”江國泰激動,繞過桌子,緊緊握住衛長淮的手,“長淮,我謝謝你。”

知道秘密的衛長淮肯親手做手術,這再好不過了,從今以後,他們是一條船上的人,他不用擔心他會背叛。

衛長淮扯扯嘴角,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他看看自己的手,心中已經有了決定,等給江恬恬做完手術,他再也不會拿手術刀,再也不會穿白大褂。

因為,他不配。

“長淮?你在看什麽?”

“我在想,做手術需要什麽,爸,我先回去了,列個清單。”

“好,好,你快去躺著,早些把身體養好。”江國泰催他。

衛長淮回到病房,關上門,癱坐地上,後背抵著門板,臉埋在手掌裏,哭了。

*

傅星沉接到霍念秋的電話。

自從江杉杉跳海之後,霍念秋再也沒聯係過他。

接到電話時,他有些意外,聽到媽媽的聲音,淡漠的眼神不禁流露出幾分脆弱,但聲音依舊清冷如故。

“媽。找我有事?”

霍念秋的語調像是沒有感情的機器人:“你爺爺的忌日快到了,今年家裏隻有你在,你別忘了去祭拜他。”說完加上一句:“這話是你奶奶讓我帶給你的。”表示她本意是不想理他的。

傅星沉“嗯”了聲:“我會讓白戈加入行程表。”

“既然通知到你了,我就不打擾你了,我掛了。”

“媽,等等!”

霍念秋微頓,似在調整情緒,過了幾秒才問:“還有事?”

傅星沉低低地說:“媽,謝謝你。”

謝謝她這個時候肯安慰他,他很需要一些東西來支撐自己不崩潰掉。

霍念秋沒好氣:“謝什麽謝,行了,你爸要動手術,我要準備的事情很多,沒事別來打擾我。”

“爸爸手術那天,我……”

“這裏不需要你,你好好在國內待著!”霍念秋是在傅星沉回國很久一段時間之後,才聽到他受傷的消息,每每想起便心驚肉跳。

她再也不想聽到他受傷的消息了。

掛了電話,霍念秋握住傅廷鈞的手,聲音發哽:“廷鈞,我直到今天仍不敢相信,杉杉死了。杉杉不在了,阿沉怎麽辦?我真的太沒用,我想罵他,可開不了口,他也是個可憐孩子……”

她絮絮叨叨說了很多,看著丈夫沉靜不變的麵容,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充滿了失落。

幾天後,傅星沉來到公墓。

他將一捧**放在墓前,又倒了一杯紅酒敬給爺爺,這是爺爺生前最愛喝的酒。

他從出生開始,傅老爺子就知道,因此父親剛出事那陣子,他對傅老爺子的感情之深,遠超傅老夫人。

所以在得知傅老爺子是被害死的之後,一心要把凶手繩之以法。

傅星沉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與墓前的酒杯碰了碰,望著石碑上笑容燦爛的男人,輕聲說:“爺爺,我給您報仇了,昨天二叔的判決下來,死刑。他不服判決,準備上訴。爺爺,你放心,我一定讓二叔去地下向您請罪。”

白戈撐著傘站在遠處,隱隱綽綽聽見他在說話,之後是長久的沉默。

他看了眼手表,上前正要提醒他稍後有個會議要主持,傅星沉又開口了:“爺爺,我找不到杉杉,您可不可以告訴我,她在哪兒?”

聲音裏的悲傷彌漫,令人窒息。

他驀地頓住,不敢出聲。

傅星沉收斂起所有的情緒,轉身說:“走吧。”

白戈將傘遮過去:“抱歉,傅先生,打擾了你。”

“無礙。”

兩人走到公墓門口,正撞上前來公墓的李輝。

傅星沉目光一掃,便挪開,很快目光又返回去,凝在他手中的白玫瑰花上。

驀然間,他恍然李輝是來祭拜誰的,眼神刹那間變得冰冷。

李輝心情複雜,江杉杉是為眼前這個男人死的,可神奇的是,他生不出責怪他的心。

或許是因為他身上格外厚重的憂傷和陰沉吧。

李輝衝他點點頭。

傅星沉開口:“白戈。”

白戈看了看傅星沉,見他盯著那束白玫瑰花,明白過來,上前笑道:“李醫生,你是來看望杉杉的?”

“是,明天我要出國了,得有段時間不能回來,所以來看看杉杉,你們剛看完杉杉?”李輝推了推眼鏡,禮貌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