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希爾的人花了一個星期的時間把傑洛特的位置散布到整個大陸,又過了額外兩天,希裏才注意到告示,前來找回傑洛特。她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浮誇方式,砰地一聲猛然打開恩希爾住處的大門,此刻恩希爾正和傑洛特在下棋(他們的比分是12比5,這讓傑洛特很沮喪)

“你——”她開口道,還沒等她說出她想到的任何一條指控,“什——傑洛特?發生了什麽?”

“沒事。”他迅速回答,從椅子上站起來,一隻手放在椅背上確定方向。“我很好。”他在她開口前補充道。不完全正確,他的眼睛看不見,但除此之外他很健康。

“但是恩希爾,我以為他……”

“我什麽也沒做,除了為傑洛特提供住處。”恩希爾開口道,“希裏雅,你的劍可以收起來了。在這裏你不需要它。”

傑洛特的嘴**一下,露出小小的微笑。她還是那麽地魯莽。

“發生了什麽?有誰跟我講講嗎?”希裏走近了點,“傑洛特,發——噢!你的眼睛!你瞎了!”

傑洛特挑了挑眉,“在告示上沒有提到嗎?”

“不,當然沒有!”她的語氣中帶著譴責的意味,並指向恩希爾。

“我想他會親自跟你闡述的。”恩希爾也從椅子上站起來。

“我想應該給點時間讓你們倆敘敘舊。我的內飾總管會在門口等著你,希裏雅。他會帶你去你的住處,希望你能使用它。或者傑洛特的,如果你喜歡的話。”

傑洛特慢慢地坐回他的椅子上。

“你不打算強迫我留在這?”希裏問道,她明顯感到焦慮,“讓我們兩個都留下來?”

“不。”門吱嘎一聲響了起來,恩希爾準備離開,“我沒有意願去強迫你做任何事,希裏雅。你的選擇權完全取決於你。”

他的腳步聲逐漸遠離,緊接著跟著的是內侍總管急促的腳步聲,最終在門前停下。

希裏沒有坐在傑洛特對麵的椅子上。她走上前去,給了傑洛特一個緊緊地擁抱,這讓他從頭到腳感到溫暖起來。他同樣大力地回抱住她,像她兒時那樣輕輕地撫摸著她的後背。

“當我看到告示,我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希裏靠在他的肩上喃喃自語。她的手捧起他的臉,手指輕撫過他的眼睛。“當然,這隻是比我預想的要好一點點……艾哈特女士應該能夠治好你的眼睛,但說服她需要費點功夫。也不確定她現在在哪裏,但我可以去找。”

“不必,”傑洛特說,“已經知道怎麽治好我的眼睛了。”

“那你還在等什麽?”希裏問,“我?”

“不。”傑洛特溫柔地把她的手從臉上拉下來,抓緊她的手。“事實上,我寧願你不在我身邊。有人想從我這裏得到些什麽,並且我準備給他。”

“我可以幫忙,”希裏堅持,“你不應該嚐試叫我別這麽做。你知道通常這麽做都不成功。”

“是的,完全不成功。”傑洛特說道,“但如果我需要你的幫助,我會找你。現在,我什麽都不需要,除了你的陪伴。”

“你想我了,我猜。”希裏又給了他一個暖和的擁抱,“我不打算很快離開,即使這個地方讓我覺得那麽的……不舒服。你肯定不想待在這裏,對吧?因為如果你……”

“我是自願的。”好吧,在大部分時間裏是的。他不想提到最初是恩希爾把他抓到這裏來的,以免惹惱希裏。

“為什麽你會想自願待著這兒?這裏糟透了。”

傑洛特幾乎要不同意了。有了在威倫的經曆之後,站在一個弱者的角度上看,他可以輕易地認為在這裏的時光更愉快。

他指了指他的眼睛,“以我現在這種處境,我可沒什麽好挑剔的。我隻能就近湊合著過日子,目前為止恩希爾還挺樂意和我合作。”

“那,現在我在這裏,所以……”

“如果恩希爾的人沒有找到我要尋找的人,我們就離開,好嗎?我們去諾維格瑞。”

“好吧,”希裏說道,明顯很不情願,“但是如果恩希爾想幹什麽事,我就離開。我來這裏是為了你,不是他。”

“他不會強迫你幹任何事。”傑洛特說,“事實上,是不能。”

“不意味著他不會嚐試。”希裏嘀咕道。她起身走到離傑洛特遠點的地方,開始來回踱步,“你確定我什麽事也不能為你做嗎?我可不願就坐在這裏無所事事。”

“我已經說了你能做的事。”

“什麽?”

“陪著我。”

希裏歎了口氣,“你知道我永遠都不會厭倦陪著你,即使我們不停地見麵也是如此,但這樣做能讓你的視力回來嗎?”

“不能。”傑洛特簡短地回答。他抓住椅子把手,站了起來。“可以考慮為未來練習一下,當我年老體衰的時候你可以照顧我。”

希裏哼了哼,“還以為你已經夠老了呢。”

“那就更應該從現在開始練習了。來吧,帶這個老家夥去他的房間。”

“內侍總管呢?”

“對我們的不服從大喊大叫一場之後,肯定會沒事的。”

希裏竊笑起來,她幫傑洛特從椅子上站起來,一隻手臂環在他的腰上,推著他往門口走,速度快到並沒有展現出任何對傑洛特年齡的關心。雖然他已經快一百歲了,他仍然健康與敏捷。他可能至少還有一個世紀的時間都不需要到別人扶著他走路的地步。維瑟米爾就是獵魔人長壽的證明,他活了三百多歲還好好的(或者可能是四百?傑洛特沒有直白地問過他的年齡)。

他們無視了內侍總管,但他看起來鬆了口氣,而不是感到難過。可能他除了在必要的時候,不再想和傑洛特打上交道。

希裏對維吉瑪皇宮並不熟悉,這花了他們相當多的時間才找到傑洛特的住處。希裏發現他們不停地在滑稽地繞圈子之後,忍不住大笑起來,傑洛特也跟著笑了起來。守衛們在他們經過的時候,被他們倆的喧嘩聲所惹惱,壓低聲音在議論些刻薄的話,這讓希裏笑得更大聲起來。最後到房門口的時候,希裏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滿臉通紅。

後麵的一個小時裏,他一邊和希裏聊天,一邊在嚼石榴籽,接著希裏注意到了在他床頭櫃上那封寫給她的信。傑洛特猶豫著是否讓她拿到它。他原想著希裏不會這麽快找到他,準備讓她在遠離這一切,遠離恩希爾的時候才看那封信,這樣她可以好好思考,遠離所有的可能因素。但是,現在去阻止她也沒有意義,因此他沒有試圖問希裏她是否真的想在此時此地打開這封信。

“這隻是封信,傑洛特。”她說道,但她聽起來很焦慮,她不停地在擺弄那張可憐的紙,挑開信的蠟漆印。“如果我不喜歡信上說的,我就把信扔掉。如果信寫的尤其無禮的話我可能甚至丟到恩希爾的房間裏去。”

“你確定——”

“是的,傑洛特,我確定。”

傑洛特撅起嘴唇,“如果你不想的話,可以不用在我麵前看的。”

“我想這麽做。”希裏說,她撕開信封,不理會他的關心,“我可能需要你的建議,所以就……安靜地在這裏坐一會。”

傑洛特可以聽見希裏的聲調裏帶著年輕氣盛的反抗意味,所以他沒有進一步問下去。不管怎麽說,這是她的決定。傑洛特在這兒隻是給予她支持。

他希望在希裏看信的時候能看到她的表情,因為她發出了一係列小小的奇怪的聲音,傑洛特無法精確地把它們歸咎到任何一種情緒裏。不過,他大概猜測到她陷進了麻煩裏。任何人站在她的處境上都會如此。

“我認為,”希裏在長久的沉默後說道,“我需要跟他談談。”她坐到傑洛特的床邊,和他腿碰腿。“你覺得我應該嗎?”“這不應該由我決定。”傑洛特說。

“我不是問你的意見。我隻是……換作是你,你會和他談談嗎?”

“不知道。我從來沒有並且將來也不會處於你的位置上。”他伸出一隻胳膊摟住她的肩膀,讓她的頭靠到他的胸口上,她的頭發使他的下巴發癢。“但你沒有義務非要和他談談。你想的話,你甚至可以離開。我不會跑去別的什麽地方。”

“如果我離開了他不會覺得難過嗎?他這段時間一直在尋找我……”

“我不會受到任何傷害的。”即使恩希爾曾想過要傷害他,但現在這個男人不會蠢到因為這個去引起希裏的憤怒。“你想什麽時候走就什麽時候走。”他補充道。

“我不知道我想怎麽做。”希裏躺到他的懷裏,“你知道的,我不把他視為我的父親。你是我唯一的父親。我想我以後都不是以這種關係去麵對他。”

傑洛特輕撫她的胳膊,讓她繼續說。她需要整理她的思緒,這是最好的方法就是讓某個人充當背景板。

“他所要求我要做的……我不能當女皇,也不能是他的女兒。唯一能做的事是有時陪陪他,並且我甚至都不願意去這麽做。我不明白他為什麽想和我花時間相處。他以前從來沒有把我當成女兒來看待。”她把臉埋在傑洛特胸口,喃喃自語,“嗯,或者我可以當女皇,但我不是特別想。”

“那就不要當,”傑洛特說,他摟住希裏。“你是個獵魔人。還是好得不得了的那種。不要為了恩希爾而放棄。”

“那不是為了恩希爾才要當的。”她慢慢地把胳膊抬起,把他倆分開。“我——我應該跟他談談。”一聲歎息,接著她以更堅定的聲音說道,“我會跟他談談,考慮一下他說的。但也僅此於此。”

“我會在這裏等你回來。”傑洛特向她微笑,“或者如果你決定不回來。我也會在這裏。我這陣子哪裏都不會去的。”

“謝謝你,傑洛特。”

她用堅定又自信的步伐離開了,這讓傑洛特的任何焦慮都隨風而去。他對她很有信心。不管恩希爾拋了什麽難題給她,怎麽樣測試她,他知道她能夠處理好。畢竟,比起麵對一個被拒絕的家長,她還麵對過更糟糕的;比起狂獵,這隻是件雞毛蒜皮的小事。

不確定過了多長時間之後,希裏才回來,她躺在傑洛特身邊,蓋著被子,什麽也沒說。傑洛特沒有打擾她,他用手輕拍她的背,隻是讓她知道,在她需要的時候他總會在她身邊。

在清晨的早些時候,他發現希裏躺的位置變得冰涼與空****。他不指望她會很快回來。女孩需要時間去思考,並遠離令她焦慮與混亂的源頭。

那個源頭在深夜時把傑洛特叫到他的房間,盡管傑洛特不想做主觀臆斷,但他還是忍不住用指責的語氣問他,“你跟她說了什麽?”

“還是這麽無禮,獵魔人。”恩希爾泰然自若地回答。

“回答問題。”

“我告訴她的不比告訴你的要多。”他聽見恩希爾在擺棋盤時棋子落下的規律的聲音。“還補充了點,為了更好地闡述我的意圖。”

“她昨晚回去的時候看起來不高興。”

“你還指望些什麽別的嗎?我相信你有理有據地猜測了她什麽不開心。放心,我沒有故意讓她難過。”

傑洛特按平時的感覺走到他往常坐的椅子上,坐下。“她離開了。”他說。

恩希爾停了下來,“她還會回來嗎?”

“可能會。但是為了我,不是你。”

“我明白了。很好。”接下來長久的沉默讓他明白,這不是恩希爾想聽到的消息。當最後一顆棋子擺好之後恩希爾才再次開口。“到目前為止,我的人將會到達威倫。你可以預估到歐吉爾德·伊佛瑞克將在兩個,或者三個星期後達到,這取決於他有多偏離原地點。”

“如果他們找不到他呢?”

“他們會的。”恩希爾說,他自信滿滿。

“三個星期。”傑洛特單手捂著臉,重重地靠回到椅背上。“困在這裏三個星期。”

“你不享受宮廷生活?”

“我可能會,如果我能看見的話。”

“嗯。”恩希爾動了第一步,“F-7到F-15。需要滿足一下嗅覺的需求嗎?這裏的庭院一年四季都很宜人。”

“除了這個之外什麽都沒有……”

“當然,還可以享受下棋。”

傑洛特感激地點了點頭。恩希爾不必接待他到這個份上,他這樣做是個讓人愉快的驚喜。可能過幾個星期,傑洛特就不會再感到驚訝了。

接下來的幾天,他們把棋局搬到庭院裏去,它正如恩希爾所說的那樣令人愉悅。庭院裏異常溫暖,四處散發著玫瑰、蘭花、雛菊的香氣以及一些傑洛特無法分辨出的芳香。

他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讓陽光照耀到他身上了,他享受陽光打在他背上的感覺,汗珠從他脖頸上留下,又迅速地被從遠處吹來的微風弄幹。不遠處的噴泉濺起零星的小水滴,讓傑洛特在炎熱中得到了緩解。

這讓他很容易忘記他的處境,至少在庭院中的時候忘了一會兒。在這裏,他總是沉浸在陽光下,在花花草草中,他幾乎自欺欺人地認為他隻是在和恩希爾下棋的時候,閉上了眼睛。幾乎。

不管如何,在天氣合適的時候,他們都在庭院裏度過隨後的夜晚。

現在,他和恩希爾已經適應了彼此的陪伴,從最初的生硬與不自然的談話方式變為隨意地交談。過了一會兒,傑洛特甚至期待他們相處在一起的時光,而不是把它當做消磨時光不得已的手段。

希裏仍然沒有回來。等她準備好她會回來的,傑洛特打消自已的疑慮,但他還是忍不住有點擔心。

當恩希爾忙著管理帝國時,傑洛特總是感到無聊。皇宮裏其他的人總是忽略他,甚至連有義務陪著他的梅雷裏德都鮮少和他交談。他毫不避諱地告訴恩希爾,當對方不在身邊的時候他有多麽無聊,這最終讓恩希爾某天在走廊上堵住他,塞給他一本大部頭書和一卷長長的羊皮卷。傑洛特覺得一點都不好笑。

當他想把這些東西提回去,幹巴巴地提醒他自己是個盲人且沒法讀書時,他注意到羊皮卷上有一行行排列整齊的突起物。這讓他停了下來。傑洛特還沒來得及挑起眉毛發出疑問,恩希爾馬上作出解釋。

“盲文。”他說,但傑洛特對這個詞一無所知。謝天謝地,恩希爾很快就展開說明。“這是一種為盲人用於閱讀與書寫的形式,由路易斯·布萊葉設計。他是陶森特人,你可以已經有所耳聞。這應該能讓你有事可幹,而不是整天不停地抱怨。”

“三次而已。”傑洛特嘟囔道,但他沒有反駁。這是個友好的信號。他不想看起來忘恩負義。“這是最近新出的?”

“這裏總共有12本用盲文寫的書,其中我擁有兩本。”

“那就行,我拿上了。”

恩希爾哼了一聲確認道,“如果你有任何學習上的困難,有人將會提供幫助——”

“路易斯·布萊葉在這裏?”

“不,”恩希爾說,“在陶森特,致力於安置帝國內的盲人。我們為他提供資金。”

“這對帝國有什麽好處?”

傑洛特肯定恩希爾瞥了他一眼。

“我們已經早早過了要把殘疾人殺死並陳屍在山坡上的年代了,傑洛特。”

“我沒別的意思。”

“你當然沒有。不過,如果你需要幫助,你隻需要叫我的內侍總管。如果你閱讀有困難,他會正確地指引你的。”

這些文學作品都是用上古語寫的,傑洛特預料到他會讀得很艱難。但要去找恩希爾那棘手的內侍總管?難以想象。總而言之,艱難隻意味著書要花更長的時間讀完,而且他不想匆忙地讀完,尤其是他還要待上好幾個星期。他可以花時間,享受這項活動。他在凱爾莫罕學習的時候就鍾情於語言課(因此他精通好幾門語言,比如人魚語)。

他把書和羊皮卷夾在手臂下。“多謝,恩希爾。”

恩希爾猛地吸了口氣,幾乎讓人察覺不到,傑洛特開始感到不理解。“我希望不要再聽到任何抱怨。”恩希爾離開時說道。

——————————

第三個星期末,在傑洛特讀完第四本書之後,他開始意識到恩希爾待在辦公桌前的時間變少了。沒有很大差別,但足以引人注意。這可能對他來說沒有任何益處,除了恩希爾特意和傑洛特在一起,而傑洛特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

所以,很自然地,他問起這件事。他對這些事並不有所顧忌。

恩希爾漫不經心地回答,連停頓都沒有。“我每天身邊都圍繞著些應聲蟲,他們之中很多從嘴裏吐出來的話隻是為了取悅我。你則令人驚喜地離經叛道。”

“我的無禮取悅了你,嗯?”傑洛特問,“你應該早點告訴我,好讓我更好地遷就你。”

“噢,沒有必要。你現在就在做著。”

恩希爾的聲音裏沒有嘲諷。他甚至可能露出了微笑,盡管傑洛特看不出來。

——————————

最終,經曆了差不多一個月的等待,傑洛特被告知歐吉爾德·伊佛瑞克到達皇宮。希裏還沒有回來,但一旦他拿回他的視力——他猜應該能——有必要的話他會自己去找希裏。

他很驚訝歐吉爾德不是獨自一人前來的。在進入歐吉爾德的房間後,他聽到的聲音並不是歐吉爾德發出的,而是好幾個小孩發出的尖銳的聲音。他們吵吵鬧鬧,直到傑洛特走進房間,歐吉爾德叫他們安靜下來。他們很快照做了。

“傑洛特,”歐吉爾德急忙過去握緊他的手,“你可能覺得我不會覺得吃驚,但我不得不說,在你的要求下我最終出現在皇宮裏,這有點讓我感到驚訝。”

“他們沒有提到我為什麽要請求你過來嗎?”

“沒有詳細說明,不過我能從你的眼睛看出你為什麽叫我過來。他確實有種變態的幽默感。”歐吉爾德放開他的手,“但在談論那個前,先介紹一下。”

孩子們開始興奮地喧鬧起來,站在歐吉爾德一邊,彼此竊竊私語著歐吉爾德先前告訴他們傑洛特的各種傳聞,他聽見他們提到“英雄”和“對抗惡魔的力量”,這讓他慌亂起來。

“看起來你已經很適應為人父母了。”傑洛特評價道。

“是的,嗯……照顧他們和照顧野生動物沒什麽兩樣,說真的……”歐吉爾德清了清嗓子,顯然有點不安,“這是傑西、莉蓮和艾麗斯。傑西和莉蓮十歲,艾麗斯最近剛滿四歲,是嗎?”

“啊哈!”小女孩滿腔熱情地回答道。

“他們是戰爭中的孤兒。我收養了他們。發現艾麗斯的時候她還隻是個嬰兒。”

艾麗斯大力地在點頭,以至於傑洛特甚至都聽見了。她紮起來的小辮子在拍打著她的肩膀。

“另外兩個找到了我。”

“不如說,是找到了你的櫥櫃。”傑西淘氣地說。莉蓮咯咯地笑起來。

“嗯。抓到他們在偷我的食物,所以我決定,該死的,為什麽不給他們一個家,所以他們和我住在一起了……噢……現在已經有三年多了。這是個很長的故事。如果我們有時間的話,我很樂意告訴你。”

“爹地,”艾麗斯用力地拉扯歐吉爾德的衣服,“那裏有盤水果!我可以吃點嗎?”

“但你還沒有介紹你自己呢,親愛的。”

“沒事的,”傑洛特說,他知道孩子們被迫聽大人聊天有多麽無聊,“我們以後會更熟悉的。”

“很好,”歐吉爾德拍了拍手,“拿點水果吧。你們可以在房間裏逛,但隻能在房間裏。”

“我們可以在**完海盜遊戲嗎?”

“去吧。”

當他的孩子們忙得不可開交時,歐吉爾德抓住傑洛特的手肘,領著他到一個安靜的角落,在任何監聽範圍之外。他湊近一些,壓低聲音。

“皇帝知道我們要麵對什麽嗎?還是應該撒個謊?我到現在都沒有開口,盡管一路上守衛們一直在刺探我的消息。”

“他知道。”傑洛特歪了歪頭,“大部分的情況。我隻能告訴他這麽多,因為我自己也沒有很清楚。”

“歐迪姆有沒有威脅了——”

“他?不,他幫了我忙。”

“不是無條件的,我猜。”

“不完全是,”傑洛特說,“你也不需要免費幫我。”

“在你為我冒生命危險之後?”歐吉爾德嗤之以鼻,搖了搖頭,“並且看起來你還在為某件事承擔後果之中。我欠你太多了,傑洛特。告訴我你需要什麽。”

“我需要召喚歐迪姆。”

歐吉爾德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似乎需要理清頭緒。盡管他很英勇,但傑洛特還是聞到了他皮膚表麵上的汗味。“我就猜到是這麽回事,”他說道,他的聲調很冷靜,但不自然地平靜。“不幸地是,我不保證能成功。”

“會的,”傑洛特滿懷信心地說,他希望讓歐吉爾德打消疑慮,“隻就是他想要的。”

“他到底想從你這得到什麽?”

“一個在比賽中打敗我的機會。”傑洛特抱起雙臂,“我會滿足他。”

“如果你輸了——?”

“我不想輸,但如果事與願違,不要嚐試任何事。帶著你的孩子走。照顧好他們。忘了這件事。”

“我知道那個生物索取靈魂時會發生什麽,傑洛特。這讓人難以忘懷。”歐吉爾德的聲調擔憂起來。“你有計劃?”

“如果不是不成功的話,不會執行。”以防萬一,他不打算透露那麽多關於這個計劃的線索。要是歐迪姆在附近,則是隔牆有耳。

“好吧。”歐吉爾德深吸一口氣。“好吧,我猜你想要進行這個儀式,看起來歐迪姆不太可能會回應我。我會安排好,然後告訴你咒語。”

“蜂蠟蠟燭。粉筆。有任何我需要準備的嗎?”

“沒想到你對這方麵還頗有研究。”

“我讀了本書。”傑洛特聳聳肩。“祭品是必要的嗎?”

“針對這種召喚不需要,不用。我們的目的不是與歐迪姆結契,如果我們嚐試也做不到。如果你準備好了,我可以今晚就做準備。我隻需要蠟燭,粉筆,和一間安靜且單獨的房間。”

“你經曆了一段很長的旅途,”傑洛特說,“我們明晚再進行。首先,先休息。享受皇宮吧。”

“或許我應該這樣做,”歐吉爾德說,隻有在這時他才允許他的疲憊顯露出來。“和我的孩子在有限的空間裏一路走過來確實很費力。我們應該要休息一會。”他接下來對嬉戲中的孩子說,“我們休息一會,好嗎?”

“不!”孩子們齊聲喊道,他們正忙著遊戲和吃水果。

歐吉爾德笑了起來。“他們會很快改變主意的。他們隻是現在太興奮了。”

“在你準備好之後,你應該離開,”傑洛特說,“帶著你的孩子。”

“感謝你的好意,傑洛特。我可以,但我寧願留下來,以確保召喚的進行。召喚時我不會現身——你不需要再使事情惡化了,但我會呆在這裏確保它的完成,以防我需要再準備一遍。”歐吉爾德用手臂環住傑洛特的肩膀,把他領到出口。“先不說這些,差不多一個小時後,等我的孩子睡著了,我去你的房間裏怎麽樣?我們可以敘敘舊,短暫地忘掉明天要幹的事。”

“聽起來不錯。”傑洛特說,他敏捷地滑脫出歐吉爾德的摟抱。他能夠自己從這兒回到他的住處。他們的房間離得不遠。“等會兒見,歐吉爾德。”

傑洛特離開房間時,聽到歐吉爾德正召集他的孩子。他又一次想起了希裏,他希望他能盡快見到她。盡管在碰見剛特·歐迪姆之前是不可能的,但他猜這次長時間缺席意味著她去和某個人談論了恩希爾的信件。那個人很有可能是葉妮芙,如果是這麽回事的話,她可能不會回來。盡管短時間當過他的宮廷女術士,葉妮芙並不喜歡恩希爾。

他回到他的房間等待歐吉爾德的到來。房間裏已經有充裕的紅酒,一些是本來就放著的,一些是他叫人送過來的,因此他不必擔心能否選到一瓶新鮮的。

他等待歐吉爾德的時候在讀一本盲文書。他已經讀過一遍,但由於他正在學習盲文,他認為略讀一遍任何他感到晦澀難懂的段落會很有幫助。

某一時刻他聽到歐吉爾德的腳步聲,他拿出兩個杯子和一瓶紅酒。他讓門開著。歐吉爾德在門口敲門,直到傑洛特叫他進來。

那些孩子們肯定影響了他的行為舉止。

“所以,”傑洛特遞給歐吉爾德一杯酒,“跟我說說你的孩子們。”

“希望你準備好聽我滔滔不絕了,傑洛特。”歐吉爾德說。

這可能是個絮絮叨叨的談話,但傑洛特不放過歐吉爾德的每個詞。結果證明,曾經領導瑞達尼亞野豬軍的歐吉爾德卻準備好了為人父母,盡管他不得不適應一些事情,在爭吵中莉蓮對他吼出‘操’這個詞後他決定放棄說粗口。他為了他們放棄了很多事,包括大量的睡眠時間,他每個早上帶他們去老師家裏上課。再過幾年,傑西和莉蓮就可以上牛堡學院了,歐吉爾德已經捐贈了點小錢用於學院修繕,以此與學校打好關係;在拉多維德趕走講師之後,現在學院仍在尋找新的講師,因此需要資金。幸運地是,當傑西和莉蓮夠年齡上學時,學校會變得非常完善。傑洛特很高興聽到這個。他對牛堡學院有著美好的回憶,他喜歡想象夏妮會有一天回到那裏去講課。

他們交談甚歡,一直到接近清晨的時刻。對他們明天要做的事,這不是個明智的做法,但現在傑洛特沒有其它事要做,歐吉爾德和他的孩子們也是,因此他們還可以睡好幾個小時。

他在夜裏輾轉反側,被第二天清晨想不起來的噩夢所困擾。

恩希爾準許他們使用皇宮最底層的一間空房間。它陰暗、寒冷,滿是灰塵,但滿足了他們的需求。歐吉爾德匆忙地打掃了房間的中央,憑著他的直覺在地板磚上畫起了五芒星。這很艱難,不管動作有多輕柔,在他畫到滿意之前用掉了兩節粉筆。在歐吉爾德準備這些的時候,傑洛特正坐在地板上。

“可不想你把它們碰翻了。”歐吉爾德嘟囔道,盡管著火的風險不大。

傑洛特坐在那,不安在他的皮膚下聚集著。他四肢僵硬,手緊緊地抓住膝蓋。

他想起了希裏,然後想起希裏讓他接著想到他可能再也見不到她,或者聽到她,擁抱她。當然,這些以前會發生在他身上,但如今他很肯定他會贏,這樣的想法並沒引起他多少焦慮,而現在他又沒那麽確定了。他的勝利很大程度建立在歐迪姆能遵守特定的規則,如果那家夥拒絕了,好吧,他沒有準備就緒的應急方案,並且麵對著無法預測的歐迪姆,他也想不出來。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試圖減緩他的緊張感。焦慮不安毫無意義。如果他要贏的話他得調動他的聰明才智。

“我要跟獵魔人說句話。”

恩希爾的聲音把他從沉思中拉了出來。傑洛特抬起頭,聽到歐吉爾德遠去的步伐聲,隻留下恩希爾和他獨自一人。

“傑洛特。”恩希爾說,他走到五芒星旁邊。

“恩希爾。”傑洛特回道,朝著恩希爾大概站立的位置做出個好奇的表情。“有什麽原因讓你肯屈尊紆貴來看我一眼?”

“如果你需要我的手下或者宮廷術士的任何幫助……”恩希爾開口,但傑洛特打斷了他的話。

“他們幫不上忙。這不是能夠被物理傷害的生物。”

“我明白了。”又一陣沉默,這次時間更長。傑洛特希望他能看看恩希爾臉上是什麽表情。“那麽,”恩希爾最終說道,“我隻是來告訴你,我希望今晚能在我的住處裏看見你。”

“我不能保證——”

“這不是個請求。”

傑洛特皺起眉。在內心深處,他相當肯定恩希爾隻是試圖想讓他安心。驚奇的是,這起作用了。他不知道該說什麽,他感到困惑,因此隻是點點頭表示感謝。

“直到今晚,獵魔人。”接著恩希爾離開了,隻留下他一個人。

歐吉爾德點著了蠟燭後就離開了。剩下的夜晚他大概會待在房間裏,警惕地照看他的孩子。傑洛特可以想象出在他們附近有個像歐迪姆一樣的生物所引起的焦慮。

傑洛特張開雙手。他已經能感受到五芒星內散發出的能量,他的指縫間發出嗡嗡聲,他前臂上的汗毛豎起。

“Oudoianufeus……”他喃喃道。燭光閃爍不定,爆發出一股熱浪,傳送到他的皮膚和衣服上。“Soba camisaiada,”他繼續說,一股神秘的力量纏繞上他的拳頭。“Soba camisa aberaases!剛特·歐迪姆,鏡子大師,吾於此召喚你!”

這股力量肆虐和吞噬著他。即使失明他也能感受到一陣紅光包圍著他的身體,順著他的循環係統無害地快速移動,點亮了他的心髒。

火光逐漸熄滅。房間寂靜下來。

“歐迪姆?”

無事發生。

也許是咒語念錯了。也許他應該在召喚歐迪姆的時候詳細地提出他的理由。

傑洛特檢查了每根仍然點亮著的蠟燭,準備再試一遍。“Oudoianu feus——”

“好了,好了,傑洛特。有點耐心。”

聽到歐迪姆的聲音,傑洛特同時感到了解脫與憤怒。召喚儀式起作用了。

“我觀察到即使你失明了也百折不撓。”他說道,“令人讚歎。”

“對於我不屈不撓的精神的回報,不如把視力還給我怎麽樣?”

“是你要求我拿走的,傑洛特,我通常不會回收願望。”

“這是個陷阱。你是知道的。”

剛特的腳步聲是如此地輕柔,幾乎無法察覺。他知道這個男人正像禿鷲一樣虎視眈眈地圍著他轉。

“如果你同意再來一場比賽,我可能會改變心意。”

“我想也是。”傑洛特說,“我有條件。”

歐迪姆笑了起來。“哦?接著說。我喜歡人類變得主動。”

在說出口之前,傑洛特最後一次仔細思考了他的要求。他想確保歐迪姆沒有任何空子可鑽。“首先,在我們開始前,我想要重獲我的視力,並一直保留。不管我贏了還是輸了都不能剝奪它。”

隨著響指聲,傑洛特發現他在目不轉睛地盯著地上的瓷磚和閃爍的蠟燭,盡管是在昏暗的環境下,他的視網膜仍顫動著,勉強適應著光線的猛烈照射。

他顫抖地低頭看向他的膝蓋,他的雙手,他的胸膛,對看到它們感到驚奇,最後他的目光轉向歐迪姆。

那人正微笑著看著他,露出滿口牙齒。他的牙齦黑漆漆的。他的皮膚灰白,滿是皺紋,瘦弱不堪,他身上某些地方正散發出一縷縷的黑氣,某些部分則正在分崩離析。顯而易見,身處這個領域對他來說不輕鬆,但對歐迪姆來說,他總有辦法。

“接著說。”歐迪姆說,在他說話期間,一縷黑氣從他的唇齒間溢了出來,悠悠地消散在空氣中。

傑洛特一直看著他,不敢將視線轉去別的地方。“第二個要求,如果我贏了,離開我。”

“行吧,行吧。”歐迪姆不屑一顧地說,他明亮的黃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傑洛特。它們不像他自己的眼睛,歐迪姆的眼睛瞳仁開裂,眼神發光,他虹膜上閃爍飄動的光讓傑洛特感到惡心與不安。事情發展得有些不對勁,它變得晦澀難懂,超出了人類的認知範圍。“還有什麽事?”歐迪姆微笑地問道,“我可太期待開始了。”

“有,”傑洛特說道,從地板上起身,立身於歐迪姆麵前,“我來選擇遊戲。”

歐迪姆皺眉,“我可以滿足你三個條件中的兩個。”

“我猜,你想做選擇遊戲的那個人?”

“當然,傑洛特。你們人類在這些事情上可是可怖地乏味與無趣。”

“聽起來你很擔心我會贏了你,”傑洛特交疊起雙手,“你對你的能力隻有那麽一丁點兒信心嗎?”

“不要侮辱我,傑洛特。”歐迪姆靜靜地說道,他勁直走進五芒星圈內傑洛特的私人空間,他的靴子擦去了歐吉爾德仔細畫下的線條。他們做的東西一點也阻礙不了他。“我相信你知道,這是非常不明智的。”

傑洛特站著不動。他不打算讓歐迪姆接著恐嚇他。“那就讓我決定這個遊戲。”

歐迪姆眯起眼睛。他眼睛裏的黃光正危險地閃爍著,直到他看到傑洛特畏縮一下,他的動作出賣了他的不安——他的手迅速摸向他原本放著劍的位置,

歐迪姆的怒火才平息下來。“好吧。”歐迪姆說,“沒有你能想象到的我會輸的遊戲,人類在這方麵是有局限的。”他用手指敲了敲傑洛特的下巴,指甲刮擦過傑洛特的喉嚨。他的觸碰像高溫的金屬一樣使傑洛特感到刺痛。“不過如果你輸了,你就要玩我的遊戲。確切地說,是多個遊戲。隻要我樂意,我要你做什麽就做什麽。這是我的獎勵。”

傑洛特吞了口唾沫,潤了潤嘴唇。在剛特·歐迪姆手下經受永生永世的奴役。很難想象出比這更糟糕的命運。然而,他別無選擇,隻能硬著頭皮玩下去。“行吧。”

“很高興我們達成了共識。”歐迪姆後退了一步,容許傑洛特擁有一點私人空間。“現在,讓我聽聽你要玩什麽遊戲。”

“我們玩猜謎語。你有三次機會。”

“一個謎語。”歐迪姆的聲音幹巴巴的,“就一個簡單的語言謎語?”

“是的。”

“噢,傑洛特。盡管我很享受猜謎語,但你盡力思考之後仍然那麽乏味無趣。”歐迪姆歎氣,“那麽,接著吧。你的謎語是什麽?”

“我輕如鴻毛,但即使是巨魔也不能留住我。”

歐迪姆爆發出一陣輕快的笑聲。若是其他人聽到,會覺得聽起來是如此地高興與友善。“傑洛特,傑洛特,傑洛特!真的一個糟糕的謎語。它並沒有一個唯一的答案。我很抱歉,你需要再試一遍了。”

“我的遊戲唯一的規矩就是,你隻有三次猜謎語的機會。”傑洛特說,他交疊起雙手。“所以猜吧,歐迪姆。”

笑聲戛然而止,歐迪姆閉嘴了。“那不管我怎麽回答,你都可以撒謊說我是錯的。”

“這是你需要冒的風險。畢竟,你已經答應了我的要求。”

歐迪姆不僅停止了嘲笑,這會兒他正怒視著傑洛特,他黃色的眼睛仿佛要把傑洛特撕裂,他的嘴緊緊地抿了起來。

“這是欺騙,傑洛特。不可接受。”一眨眼的功夫,他就移動如此之近,以至於他們的胸膛幾乎相接觸。他的身體散發出不可思議的熱度。“如果你不想個合適的遊戲,那就玩我的。”

“論欺騙,我遠不及你。”傑洛特說,他強忍著要退縮的衝動,“是你逼迫我這麽做的。”

“你許了個願,而我完全滿足了你。你不夠謹慎,這可不是我的錯。”

“別廢話,歐迪姆。”傑洛特抓住他麵前的兜帽帽簷,剛特沒有嚐試阻止他。他動起手來,把歐迪姆揪出他的私人空間。“你耍了我,我也原樣奉還給你。你輸了,又一次。”

這次剛特沒有反駁。取而代之,他抬起手,趁傑洛特還沒鬆開手時伸手摸向他的頭發。

“噢,但我還沒有玩完你的遊戲。”歐迪姆冷冷地說,“三次機會,不是嗎?我們可以先來一個幕間表演,然後你再重新考慮考慮你的謎語。”

歐迪姆的指甲紮破了傑洛特的頭皮,一股血流從他的頭頂上蜿蜒而下。男人離傑洛特如此之近,正低聲呢喃著一種沒有聽說過的語言,對方散發出既可怖又冷酷的憤怒。傑洛特不知道他在做什麽,直到他的腦袋爆發出一陣疼痛。傷痛,他通常習以為常,但這次——超出了他所經曆過的以往所有,強烈的疼痛扭曲了他的下巴,他爆發出一陣痛苦的嘶吼,在城堡的大廳裏久久回**。

他嘶吼著,嘶吼著,再接著嘶吼著,除了頭腦中超乎尋常的痛苦他再也感受不到其它事物。疼痛灼燒著他的神經,讓他無法感受與思考,目不能視,耳不能聽。疼痛充斥著他的所有。他願意做任何事,隻要歐迪姆讓它停下來。

一陣疼痛在他背上蔓延。他花了好一陣子才反應過來他被甩到了牆上。他的腦袋還痛著,但遙遙傳來的鈍痛取代了灼燒般的疼痛,在混亂的視線中他看到了希裏的出現,驅散了房間裏的黑暗。他想呼喊她的名字,但他的喉嚨隻能發出叫喊聲。他的嘴裏有血,難道是咬到了舌頭?

他看到希裏一把抓起了歐迪姆,然後他們兩個迅速消失在一片綠光之中。

筋疲力盡襲擊了傑洛特。他閉上眼睛,墜入黑暗之中。

———————————

他緩慢地醒來,頭腦發脹,在床單上搖晃著腦袋,手指**。他花了好一陣子才費力地睜開眼睛,緊接著意識到昨晚並不僅僅隻是一個可怕的噩夢,下一秒他想起希裏——希裏和歐迪姆在一塊——他從**彈起來,速度快到他將要跌倒在地,好在一雙強壯有力的雙手穩住了他的肩膀,把他放回到床褥上。

“放鬆,傑洛特。”歐吉爾德低聲安撫道,接著傑洛特意識到歐吉爾德壓低聲音是為了希裏,她在他身旁沉沉入睡。他翻過身,把希裏的發絲挽到她的耳後。

“發生了什麽?”他問,他的聲音嘶啞不堪。他吞咽的時候疼痛不已,舌頭沉重又腫脹。他依稀記得他把舌頭給咬破了。

“據你的女兒所說,她做了一個噩夢,然後及時趕到,把歐迪姆帶去了其它地方。”歐吉爾德揮舞著一隻手說道。可見,他對希裏的能力一無所知。“這發生的一切對我來說太古怪了,不過顯然歐迪姆很長,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再回來了,這是最重要的。”

傑洛特點了點頭,抹了把眼睛,驅趕走縈繞的睡意。“我昏過去有多久了?”

“兩天。”歐吉爾德說,“有女術士來查看過。你有很嚴重的頭部創傷,考慮到是在對付過歐迪姆之後,也不足為奇了。”

“肯定是這麽回事。”傑洛特說,他露出痛苦的表情。他腦袋殘餘的刺痛正是證明。“那個女術士不會剛好有一頭黑發和紫羅蘭色的眼睛吧?”

“是的,黑頭發,但我沒有看到她的眼睛,她用繃帶蒙住了。”

啊,菲麗芭。她不是傑洛特尋求治療的最佳人選,但也還過得去。他感到虛弱、疲憊,他的傷還在隱隱作痛。“絕對不是我原先想的那個人。”他嘀咕道。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自已有一個疑問。”歐吉爾德說。

傑洛特看著歐吉爾德,眼皮在打架。對於一個睡了幾天的人來說,他並不十分精神抖擻。“什麽事?”

“你和皇帝,”歐吉爾德有些猶豫地開口,“你們之間沒什麽事吧?”

“我們之間?”

“你是……”歐吉爾德打了個手勢,但傑洛特完全沒有領悟到。“一個他的男妓,大概?當然我沒有任何偏見。事實上我隻是感到有點印象深刻。”

這個猜測讓傑洛特從昏昏欲睡中驚醒。他向歐吉爾德投去困惑不已的目光,“你為什麽會這麽想?”

“嗯……人們會好奇為什麽皇帝親自把你從房間裏帶出來,還擔心了你整整三個小時。”歐吉爾德俯身坐在傑洛特床邊,和他平齊,“我猜我的假設是錯誤的。”

“這可能隻是做給給希裏看的,”他試圖弄明白恩希爾的行為。三個小時……即使是為了向希裏證明他的可信之處,這也太多了。“完全是為了她,”他補充道,語氣不再那麽肯定,“我們甚至不是朋友。”

“可能你需要再和皇帝複述一遍,”歐吉爾德輕輕地笑了起來,“看起來他沒有像你一樣意識到這回事。”

傑洛特把手插進他的頭發裏,倒回到枕頭上。“稍後再說。我需要上廁所,洗澡,以及吃飯,就按這個順序。”

“要搭把手嗎?我可以帶你去。”

“我寧願尿在**也不會讓你帶我去廁所的。”

歐吉爾德大笑起來。“好吧,但盡量不要尿到**。你會吵醒你的女兒的,我不認為她會像我一樣對你這麽寬容。”

“已經想象出你的三個孩子給你鬧出過的亂子了。”

“很不幸。”歐吉爾德說,他沒有幫助傑洛特從**起來,不過他在傑洛特試圖站穩腳跟時伸了把手。一站起來,傑洛特搖搖晃晃地扶住了身旁的床頭櫃。

“你走去那裏沒有問題嗎?”歐吉爾德不確定地問道。

“沒事。”他做了一個射擊的手勢。“去吧。我很肯定你不在的時候你的孩子們都在給你搗亂了。”

“很好,我回頭會回來看你的,確保你沒摔著。”

“我不會。”

“我們走著瞧。”歐吉爾德說道,他看著傑洛特和他擦肩而過,離開了房間。

在前往盥洗室的途中,傑洛特的腿一路上都在打顫,他試圖小便的時候沒有雙腿發軟,簡直像個奇跡。更讓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獨自一人完成了洗澡這件事,期間沒有發生任何意外,盡管他疲憊不堪,但仍小心翼翼地防止自己沉入水底。在第二次以智取勝最強大的生物之一之後沒過多久就被淹死將會是一件很羞恥的事情。

恩希爾走進浴室,這會兒傑洛特在擦幹身體。內侍總管跟在他身後,手裏拿著一打衣服。內侍總管協助他更衣時,傑洛特拒絕了,他獨自把衣服穿了起來,盡管有些困難。傑洛特一再強調他可以自己穿衣服,恩希爾就打了個手勢讓內侍總管出去了。

“你看起來不錯,獵魔人。”

“我在適應。”傑洛特說,他正在把領子調整到讓他舒服的位置。

“很好。”恩希爾把手背到身後,“我已經為你的同伴和他的孩子準備好了馬車。等他們準備好了,他們會安然無恙地返回到奧森弗特。”

“感謝你。”傑洛特說,他把濕漉漉的頭發從臉上撩起來,擰了擰。水濺落在地板上。

“我猜,你離開的時候應該不需要馬車。”

“不錯。”他鬆開了他的頭發,望著恩希爾,“希裏在我的房間裏睡著了。我猜你們已經尋找機會聊過了。”

“是的,我們聊過了。”

“關於?”

“你。”恩希爾走近了一些,越過他的鷹鉤鼻居高臨下地看著傑洛特,“她同意分享她的一小部分時間。我相信這僅僅是因為在你的問題上我提供了幫助,因此取得了她的信任。”

傑洛特皺眉,“你接下來要去見她?”

“是的,隻是短期的,已經比我預想的要好多了。”

苦澀湧上傑洛特的心頭,這很荒謬,因為他已經知道對於恩希爾來說他隻是一個手段,否則他也不會自欺欺人。但即使傑洛特用理智努力抑製,他仍感到痛苦。

“當她發現了她很可能會拋下你。”他無法克製聲音中的尖銳。

恩希爾眯起眼睛,比起怒視,更像是審視著傑洛特。“所以到底她應該發現什麽?”

“你利用我來接近他。”他簡短地回答,對自己沒有用冒犯的口吻而感到懊悔。他轉過身去,躲開了恩希爾全神貫注的眼神,“我一直知道我在這裏,就是為了這個目的,但該死的,你差點就讓我改變這個想法了。”

恩希爾淡定地注視著他,“你是個傻瓜,獵魔人。”

“說點我不知道的。”傑洛特說。

他走到皇帝身邊。恩希爾把手伸出來放在他肩上,阻止他的離開。如果不是因為疲憊,他會狠狠地推開恩希爾,但事實上,他隻是勉強推了一下就使不上力了。

“如果你擔心我會告訴希裏……”他開口說,接著恩希爾選擇了一個非同尋常的策略讓他閉嘴:他伸出手攬住傑洛特的脖子,將他拉進一個吻中。這是一個純潔的吻,恩希爾的嘴唇短暫地碰了碰他的,但這依舊是個吻,恩希爾在抽身前還在他嘴角旁又吻了一遍。

他的嘴唇柔軟而溫暖。他從來沒有想過會把這些詞和這個男人聯想到一起去。

“正如我所說,獵魔人。”恩希爾喃喃道,手指輕撫著他濕漉漉的頭發,“你是個傻瓜。”

傑洛特處於茫然和麻木之中。比起恩希爾親吻了他的這個事實,更為震驚的是他完全不在意。考慮到他們的過去,尤其是恩希爾和希裏的往事,他應該

在意的……但他沒有。在他們之間發生這麽多事後,恩希爾是有多麽努力地尋求改變,他很難再保持著怨恨的心情。

“我猜是吧。”他哽咽著,用僅剩的一點力氣把恩希爾拉入到另一個更深的吻中。沒過多久恩希爾的嘴唇就輕咬他的脖子,沿著他蒼白的喉嚨一路向下,親吻著,吸吮著。

恩希爾的胳膊繞過他的後背,他的手明目張膽地滑進傑洛特的褲腰帶下,沿著他臀部可觀的曲線滑動,和傑洛特的皮膚相比,他手上的戒指更為溫暖。他的另一隻手大膽地扯鬆了傑洛特的襯衣,他的拇指伸到了柔軟的**上。

“我猜,你回應了我的邀請?”恩希爾聲音低沉地說道。

“回應了一個吻還不夠明顯嗎?”他喘了口氣,“我需要先給你來個口活嗎?”

“我是不會反對的。”

誰會知道皇帝也有幽默感。

“以後再說吧。”他喃喃說道。如果他要嚐試停下來的話,他接下來就要做一件平平無奇的事。他需要吃些什麽東西,而不是陰莖。“我需要吃些東西。”他氣喘籲籲地補充道,對恩希爾在他褲子裏的幹擾感到暈頭轉向。如此接近地靠近他的私處讓他感到十分急躁。

恩希爾在他脖子上又落了幾個吻,然後放開了他。“我會叫廚房準備一下。在這期間,你或許可以待在我的住處。”

傑洛特點頭。盡管他完全有獨立行走的能力了,恩希爾還是幫助他走出房間,宛如一根拐杖。“這可以讓我們多些交談。”恩希爾說,他的手挪到傑洛特的肩膀上,把他轉向走廊。“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談。”

傑洛特懷疑,即使在確認了他們各自的目的和意圖,把一切都開誠布公之後,他們仍會在接下來的幾個星期舉步維艱,或者是好幾個月。和恩希爾的任何一種關係都不是那麽容易駕馭的,尤其是希裏隻是暫時性地把恩希爾考慮進她的生活裏。不過,傑洛特一向都不選容易的選項。

不管接下來是什麽,他都會堅持到底。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