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三大絕技

穆雲翼心裏裝著事,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天還沒有亮,不過他也不敢再睡了,以免錯過牛大叔的車,輕手輕腳地從炕上爬起來,在鍋裏舀了水,小心地洗了臉。

“元寶你還要去縣城嗎?”高以純小聲地問。

“你怎麽醒了?是我吵的嗎?”穆雲翼用一個雖然板硬,但洗的幹幹淨淨的白花布,一邊擦臉一邊走進裏屋,高以純已經坐起來了,穆雲翼把他推躺下,“你再睡會吧,我怕錯過牛大叔的車,那樣的話就隻能跑去城裏了。”

高以純把手從被窩裏伸出來,抓住穆雲翼被水冰得很涼的手,合攏捂在裏麵:“元寶你在縣城做什麽掙到的錢?”

穆雲翼想了想:“就是給人家講故事,就像評書一樣,但要逗人笑,然後大家就給錢了。”

高以純黑葡萄一樣的眼睛開始黯然起來,帶著哭腔小聲說:“都是我沒能耐,要你出去向人家乞討,我……”說到後邊已經哽咽起來。

“哎呀你別哭啊,我挺好的,真的,而且並不是乞討的,是像評書那樣,憑能耐吃飯的,評書先生知道不?我跟不少人都打聽過了,評書先生挺有地位的,以後人家都要叫我一聲小先生呢。乖啊別哭了。”穆雲翼心理年齡是二十歲,看著這樣一個小孩子因為照顧不好自己而自責,心裏湧上一股說不出的滋味,他哄著高以純,“別哭了啊,外邊雞叫了,昨天我就這個點走的,趕早不趕晚,你的腳受傷了,好好在家裏養著,晚上我給你帶好吃的回來。”

他說完,在高以純額頭上親了一下:“乖哦,我走了,晚上見!”

直到他出屋,高以純都把臉埋在枕頭裏,一抽一抽地哭泣著。

到了城裏,尋到昨天的地方,這回他有意地往西挪出一丈,離悅然茶樓的門臉更遠了些,先唱了段太平歌詞招攬顧客,然後說了幾個小笑話,跟觀眾聊天,聚攏了四五十人之後,開始說定場詩,講單口相聲。

今天他講的仍然是單口相聲大王劉寶瑞先生的經典作品,這段比較長,他先講了一多半,然後開始跟觀眾要錢,有個趙員外聽得入神,還特地讓茶樓送了一壺茶和一盒小點心給他,穆雲翼隻喝了一杯茶,接著往下講,全部講完之後,又說了些場麵,然後話鋒一轉,開始說起他自己的遭遇,順著說到高家,不過並沒有把高家的惡心一股腦地全講出來,隻說高家為了訛詐他家裏人,頭一天晚上撿到他,第二天就給上了戶籍,隻這一件,也引得許多人議論紛紛。

他決定把高家的事每天透露出來一點,既能長期反複熏陶,讓大家習慣高家是罪惡的,還能細水長流博取同情,多得點錢。

今天因為說得長,要了兩次錢,加起來一共得了七十三個銅板,結果超越一開始的預期,再加上昨天剩下的五枚,一共七十八文錢。

中午是四個素餡包子,本來想買點肉包子帶回去一起吃,不過想著天氣一天比一天涼了,還得準備三個人過冬的衣服和棉鞋,而且家裏的那床被褥,以及漏風的窗戶紙也得更換修補,否則的話,就隻能在三九寒冬裏,三個人在被子裏緊抱著取暖了。

因此隻買了三個饅頭和六個素餡包子,剩下的錢,又拿出二十文來,去買了全套的彩線繡針繃子等物,和一大包各色零碎布頭。

穆雲翼算過,從現在開始到入冬,大約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天氣越來越冷,他要添置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單靠每天說相聲,按照平均每天五十文計算,也還是不夠的,必須另想辦法。

他每天來縣城,每天來回一共有將近八個小時都在牛車上度過,白白浪費掉可惜了,得好好地利用起來。穆雲翼原來上學的時候,有三大絕技,第一是畫畫,第二是書法,第三是刺繡,畫畫是主修課,書法是愛好,刺繡是選修課,他自己也挺有興趣,專門研究過好長一段時間,曾經繡過整幅的,被癡迷傳統藝術的教授強要去了,當時在學校裏也引起一陣轟動。

晚上回去的時候,穆雲翼就坐在牛車上,挑揀出合適的布頭,一邊跟牛老大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一邊穿針引線開始繡東西,現在條件有限,大件東西做不了,他決定從荷包入手。

他先用紅綢做了一個簡單的福袋形荷包,內有裏襯,外麵簡單地用金線繡了個隸書福字,再用黃綾條鎖邊,口部倒卷回來,裏麵穿上一條粉色的絲絛,拿在手裏看了看,覺得還不錯,今天吃完午飯,他特地在東市看了別家賣荷包的,大多粗製濫造,即便有些上檔次的,上麵繡點花鳥,也呆板無趣,穆雲翼自覺跟傳說中的蘇繡、蜀繡那些高手比不了,但絕不會被偏遠縣城裏的一群鄉村婦女柴禾妞比下去。

他擺弄了一會,把荷包遞給牛老大:“大叔,您看我這荷包做的怎麽樣?”

牛老大剛才就看的稀奇,這回拿到手裏,嘖嘖讚歎:“你這娃娃手真巧,十村八店再沒有誰家的媳婦有你這手藝,你這是跟誰學的啊?”

刺繡屬於女紅一類,在古代隻有女人才學,廚藝、針線是女子的必備手藝,便是農家院裏,到歲數的女孩也要找人教,要不然將來不好找人家,而男孩子要是學這些,就要被人恥笑了,男子漢大丈夫,做女人的活,在世人眼中實在不像話。

通過這兩天的交談,牛老大也看出穆雲翼原來的家裏定然是大富大貴,那樣人家的小公子,教授讀書寫字是正常,教他引線繡花,簡直就堪比吃人了,就連莊稼院的人也沒有這麽做的。

穆雲翼遲疑做思考狀:“我也記不得了,反正今天看集市上有人賣荷包,就覺得自己也會弄,這不,買來針線一試,果真就做出來了。對了,牛大叔,我怎麽沒看見你帶荷包啊?”

牛老大笑著把荷包遞回來:“那荷包是給城裏講究人帶的,我這副嘴臉,哪裏配帶這個。”

“大叔您說笑了,這荷包還分配帶和不配帶的?講究人不過是穿了穗子,綴上些珠玉一類,我看今天在您對麵賣炭的那個包大叔人家還帶個荷包裝銀子呢。”

牛老大笑得更大聲:“你別說了,老包那荷包原本是他婆娘給他做的,就是兩塊藍布弄了個口袋,去年剛做出來的時候,還跟我們顯擺,現在你再看,黑得都成了從墨水裏撈出來的了。”

穆雲翼把荷包推回去:“大叔,承蒙您老人家照看,肯帶我進城,這荷包是我的第一個作品,雖然還有不少瑕疵,但意義重大,就送給您了,可千萬別推辭,否則我現在就跳車,自己走回去,再也不好意思做您這車了。”

牛老大苦笑:“你做這東西是要賣錢吧?好好好,不說這些,隻是我要是把它帶回去,你大嬸肯定懷疑是哪個姑娘送的,還不給我鬧個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到時候可就沒有消停日子了。”

穆雲翼想了想,把荷包要回來,又拿出金線,在北麵繡了一列小字:小子雲翼贈牛大叔。

“這回行了吧,這個東西就是我給你的,回家給牛大嬸一看就知道了。”

牛老大再度苦笑:“你大嬸不認得字。”他把荷包擺弄來擺弄去,“你寫的是啥?”

穆雲翼扶額:“你們家沒有認得字的麽?我聽以純哥說你們家五郎可是讀書的。”

“小五是認得字,好吧,我就收下了,以後大叔這車你就放心坐,不用總想著付車錢。”

穆雲翼生怕他說出牛大嬸會認為牛小五跟牛大叔串通的話,要是那樣他也沒招了,隻能登門去送,但上門送個荷包太不成話,還得弄些其他的大件,就又得破費一筆,見牛大叔收下,他才鬆了口氣,心想這個時代的讀書人不管在社會上還是家庭裏,地位都是很高的,牛大嬸即便敢跟丈夫耍潑,但牛五郎的話,還是肯聽的。

穆雲翼做荷包,沒打算拿到東市攤子上去賣,自己沒條件擺攤,直接賣給別的攤主價錢肯定會被壓得很低,他想在自己說相聲的時候,進行推銷,到底是賣的好,還是當做獎品,抽獎奉送的好,他還沒有拿定主意,不過不管怎樣,還是得先把荷包做出來才能想別的。

到家的時候,天已經擦黑,穆雲翼做成了四個荷包,表麵用淡藍色的絹布,內用裏襯,金線鎖邊,正麵分別繡著梅蘭竹菊,背麵繡著一首小詩,既漂亮又有雅致,十分地高端大氣上檔次,雖然不如他繡畫那麽精細,但也比市場賣的那些強得多了,穆雲翼對比著市場上那些,覺得就算是定價三十文也能賣出去!

眼看著太陽開始下山,穆雲翼怕傷了眼睛,就停了工,把東西都收起來,全都塞進自己昨天買的那個“百寶囊”裏麵,拿在懷裏抱著,迎著金燦燦的夕陽,坐在牛車上想著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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