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烏來
這般到了天色將晚的時候,二哥他們總算趕到了一處道觀。裏麵的道長十分熱情,特意騰出幾間房子給女眷們借住。
因是出門在外,大家也都不講究,胡亂用了晚飯,小雨便跟著六奶奶回房。六奶奶與奶娘忙著照料慧兒,映雪則忙著小雨和六奶奶的鋪蓋。小雨見自己插不上手便一個人慢悠悠地踱了出去,才到了偏院的小門就聽見外麵有個小道童說道:“這個小馬駒真是有趣,怎樣攆都攆不走。”
小雨不由心動,推了偏院的門出來一看,果然大門口站著白天那隻小馬駒,這會兒身上的羊水早已經幹了,胎毛便一綹一綹的貼在身上,晚霞照射下閃著金色的光芒。那小馬駒見小雨出來,便扭了頭用濕漉漉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小雨。
小雨不免動了惻隱之心,對那道童道:“勞煩小師傅取些米粥來。”
不一會小道童用瓦罐裝了點米湯回來放在地上,那小馬駒還站不大穩當,便叉著四條腿,費力地埋下頭去舔那米湯。小雨遲疑了一次,就端了那米湯湊過去,小馬駒就著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將那米湯喝的精光。
小雨瞧了它伸出舌頭,貪婪地舔著唇的樣子便道:“再來一碗吧。”說著遞給小道童幾個銅板,輕聲說:“別給你師父曉得了,省得他怪你糟蹋東西。”
那小道童原本有幾分不情願,聽了這話便接了銅板喜滋滋地去廚房又尋了些剩飯,煮了些湯湯水水的給那小馬駒喝。
小雨見它喝飽了,便將剩下的留了,跟那道童說:“你且收著這個,明早再給它。”
二哥遠遠看見了,忙拉住想過去攆走那馬駒的羅十二,笑眯眯地擺了擺手。
小雨便和那小道童閑扯:“怎麽偏院的客房這樣的幹淨,整齊,這幾日有信眾過來小住嗎?”
那小道童便笑道:“姑娘真是好眼力。昨兒個有個大戶人家的夫人,錯過了客棧在這裏借住,人還沒有您家裏多,卻是好大的排場。”
小雨想了想便道:“他們的馬一定都很不錯吧。”
那道童也有幾分眼色,瞧著偎在小雨身側小馬駒道:“您還別說,倒真有可能是他們丟下的。我聽那夫人身邊的護衛說:‘急著趕路,若是哪個丫頭跟不上,就別拖累大家。’這樣的話。”
小雨心想:“是了,他們急著趕路,偏那母馬要生產了,他們自然不願意帶著這兩個累贅。”
那小道童便講起昨日那群人:“許是北邊的哪個將軍的寶眷,如今要去京城。身邊的護衛都是龍虎之姿,各個趕得上你們府上那位二爺。”
小雨笑眯眯地聽著,盤算著北邊的幾個大家士族:“不曉得他們姓什麽?”
那小道童便道:“聽說那夫人是姓王的,她那個兒子身子不大好,一隻沒露麵,怕風吹,被冷風吹上便頭疼欲裂。”
小雨與他閑扯了一會兒便悠閑地往回走,那小馬駒見了立刻緊緊地跟在她身側。小雨趕了它幾回,它待小雨一回身便立刻跟了上來。小雨便轉過頭眯著一隻眼看它,心裏盤算著:“要不要揍它一頓,隻是它這小身骨兒,隻怕稍微打兩下就活不成了。”
她正想著,二爺從偏院走出來瞧了瞧那小馬駒:“可惜了,倒是一匹好馬,我瞧著那母馬也是極好的。怎麽就這麽丟下了,若是被那些農人揀去了,恐怕不會愛惜它,斷舍不得給它喂什麽好飼料,將來隻怕還要犁地拉車。唉!可惜我路上沒空照看它,不然……”
說著扯著嘴角哼了一聲,圍著那馬認真地打量起來,猶豫了一會,才看著小雨的臉色說道:“九兒,要不你路上替我照看幾天,也就是先頭這幾天難點。以後,它長壯實了就能跟上了。我瞧著它的父親應該是西北的名駒,雖然現在還不大瞧得出來,不過一年半載,肯定能賣個好價錢。”
小雨聽見二爺要養了它賣,就有些心動。暗想:“它現在雖然走路還不大順當,但是再過兩三天也就壯實了,那時就能跟上了隊伍了。二哥哥這些日子都憂心忡忡地掛記我,我替他做點事情,他也能放下心來。”這樣一想,便痛快地答應了。
不想那小馬駒十分的難纏,跟在小雨身後一直到了偏院還不肯離開,好在它現在小個頭還小,小雨隻得板著臉,讓它宿在門口。偏那小馬駒倔強,三番五次地跟著小雨進了屋子,小雨怕吵到一個房裏的六嫂,便在院子裏喋喋不休地訓了它小半個時辰。
二爺遠遠地瞧見了,就露出一絲笑影來。
到了第二天,天還沒亮,那小馬駒便在小雨的門口哀哀地叫起來,小雨無法隻得早早地爬起來。她在那裏洗漱,聽那小馬駒叫起沒完,心裏頭就有些後悔。又不好同二爺說,便將它領到窗前,讓它看著自己洗漱。
等上了路,二爺給小雨騰出一輛馬車來,待那小馬駒跟在小雨的馬車旁走累了,二爺便讓它上了小雨的車裏歇一會。結果不過大半天,那小馬駒就死活不肯下車了,一定要偎在小雨身旁。
小雨被它纏得頭大如鬥,氣呼呼地說道:“早知道你如此膩歪,合該將你丟在路上。”
它自然不曉得她在講什麽,隻打著響鼻高興地在她身上蹭來蹭去。
小雨便給它取了個名字叫烏來,取其無賴的諧音。
又在心裏盤算:“哥哥要拿了它去賣,本是相中它乃良駒,如今它整日窩在車裏不肯行走,如何能行?”
少不得出了馬車去騎馬,果然烏來見小雨出來,立刻也歪歪趔趔地從馬車裏爬出來,跟在小雨身邊走。也不過走了一刻鍾,烏來便用鼻子去拱小雨,讓她下馬。小雨被它纏得不得安生,隻得下馬跟在烏來身旁,不想烏來竟低了頭讓小雨騎它,小雨看著它麵條樣的小細腿兒,哭笑不得。
這般走走停停,一直到了中午時分,一家人才趕到惠城。因為人多,二爺特意派羅十二出去定了個大些的客棧,沒想到出來相迎的掌櫃陪著笑臉解釋:“昨兒個借宿的客人說好了過了午時便出發的,不想那個公子哥兒病了,一時就走不成了。如今上房沒剩幾間了,隻怕安置不下寶眷了,實在是抱歉。”
二爺便道:“夠女眷們住也就可以了,旁的人住什麽倒無妨。”
那掌櫃聽了這話便一疊聲的道謝:“東家愁壞了,我這就跟他說一聲。”
不一會走過來一個穿著青色團花直綴的中年男子,朝著二爺作揖道:“多謝夏二爺通融,小的後麵還有個偏院是女兒們住的,若是寶眷不嫌棄可以安置在那裏。”
夏二爺笑道:“我也是慣常在外麵行走的,如何不知道出門的不方便。既然是他們生病了,我們擠擠也就是了,隻是我們占了你的院子,你家裏人如何安置。”
那東家便道:“如今隻有小女兒還未出嫁,我且讓她與內人一處住了。那裏也有六七間房可以讓女眷住了。”原來他見二爺和氣,聽說又是邊關將軍的眷屬,心中敬佩,便讓自家人騰出一間偏院給他們住。
二爺暗想這樣倒更舒適些,何況不過住一宿就走了,自然也就應了。於是眾人便下車安置,小雨領著烏來到了後麵的馬房,交待那馬倌道:“這一隻是剛出生沒兩日的,莫要跟那些成年的馬放在一處。”
它話音剛落,就聽見對麵馬廄裏,一隻棕紅色的高頭大馬嘶鳴起來。烏來嚇了一跳直往小雨身後躲,那匹大馬便不耐煩地在馬廄裏左衝右突,衝著烏來不停地長鳴。
小雨心中暗想:“莫不是這夥人拋了烏來和它娘?我瞧著這馬不錯,許是烏來的父親也未可知。”
正想著,一個年輕高大的護衛罵罵咧咧地走進來,猛然瞧見這裏站著一個小娘子急忙嚇得噤聲打量。見小雨穿了一身淺金色桃紅撒花褙子,下麵露出一截朱紅的羅裙。因已經入秋,身上還披了一件大紅對襟的鬥篷,雖不是十分的華貴卻氣度非凡。她身邊更是站了兩個護衛樣子的男子,都穿著黑色的箭袖,如狼似虎地瞧著他。
那男子被看得心中一凜,哪裏還敢張狂,走過去瞧了那匹棕紅馬,見那馬無事,便厲聲訓那馬倌:“好好照看我家大爺的這匹馬。”
小雨見他也是住店的,便不理會,自顧自地將烏來往馬廄裏麵拉,烏來如何肯,隻纏著小雨不肯進去。氣得小雨彎了食指在它額上狠狠地彈了一下,烏來立刻淚眼汪汪地望著小雨委屈地嘶鳴起來。
於是馬廄裏的棕紅馬也跟著叫了起來,一麵叫還一麵撞那護欄。那年輕的護衛也被嚇了一跳,不停地去扯那韁繩。其它的馬匹受了驚嚇也跟著一起叫了起來,烏來聽著此起彼伏的嘶鳴嚇得依在小雨身旁瑟瑟發抖。小雨見它可憐,也隻得作罷。
隻是領回去又不知道放在哪裏,小雨正歪頭沉思,從前麵的客房裏走出來一個五十來歲的嬤嬤,皺著眉頭道:“大爺的馬什麽了?大爺聽著它叫得難……”那嬤嬤一看見小雨,後麵的話便嘎然而止,仿佛見了鬼似的連連向後退了幾步,一雙眼睛瞪得溜圓駭然瞧著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