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嫵的話引起了穆英和王玉郎的注意,母子倆都有些疑惑的看向她。

青嫵不答反問:“一個是怨恨母親的怨童,一個是生而棄之,命人殺女的母親,你們覺得誰更該死?”

穆英臉色一凜,脫口而出:“怎會有那樣的母親?”

小玉郎也瞪圓了葡萄般的眼睛,一臉不解和震驚。

穆英下意識握住兒子的手,稍緩情緒後,問道:“這個當娘的可是家境困難,養不起孩子?”

穆英也是聽說過有些窮苦人家,孩子生下來後養不起,會直接丟棄溺死的,且大多是女嬰遭此厄難。

青嫵搖頭:“家境殷實,孩子生下來麵目怪異。”

穆英愕然,依舊無法理解。

“即便再怪異,那也是自己的孩子啊。”她皺緊眉:“十月懷胎,自己的骨肉,怎能下這種毒手。”

既是殷實人家,縱然這孩子生下來有異,不願放在身邊養大,大不了舍些錢財,將孩子養在莊子裏,怎就直接要了對方的命?

穆英深吸一口氣:“攤上這樣的母親,被孩子怨恨也是活該。”

一直沒出聲的小玉郎忽然道:“可我覺得那個怨童妹妹不恨她的母親哦。”

穆英詫異,正巧過來的夜遊聞言,也饒有興致的瞧著小家夥。

“說說看,為師我也好奇,你為什麽覺得那怨童不恨自己的狠心娘?”

小玉郎見到夜遊來了,立刻起身,小大人般行了個弟子禮,穆英也起身見禮,夜遊擺手表示隨意,徑直往青嫵身邊一坐。

紅蕊正要給他擺筷,就聽他道:“不要飯,給我拿幾根香就成。”

紅蕊應下,去一旁點燃三根香燭,夜遊吃著香火,在青嫵鄙夷的視線下,一臉享受模樣,示意小弟子繼續說。

“回先生,學生是覺得,怨童妹妹若真的恨自己的娘親,那她的娘親應該早就死了才對呀。”

夜遊笑道:“你怎知她沒出手報仇?”

小玉郎眨眨眼:“如果她害人了的話,姨母就不會問這個問題了,而且母不慈,子不孝,她就算報仇也沒錯呀。”

夜遊笑出了聲,看向青嫵,青嫵頗有幾分得意的覷他,我的親外甥,瞧見多聰明了吧!

夜遊:還是我親徒弟呢!

雖然收徒沒幾天,但夜遊已開始授課,至於授課內容,無非就是他認真幹活履行司夜之職,夜巡陰陽兩路,順道帶上這個小徒弟加小監工。

所以,王玉郎這幾天也跟著夜遊漲了不少見識。

小孩靈台清明,赤子之心,不知畏懼,反而對鬼物沒有成人那樣的芥蒂和恐懼在。

“那話歸最初,小徒兒你覺得誰更該死?”

小玉郎眨巴眼:“怨童妹妹吧,因為她已經死了,她的娘親不愛她,與其留下來糾纏怨恨,不如早早去投胎。”

“下輩子,肯定會有一個愛她的娘親的。”

“而且,我覺得她的娘親肯定也已經遭報應了。”

“鬼機靈。”夜遊笑罵了一句,看向青嫵:“你外甥倒是挺會偷換概念的。”

青嫵也笑了,給小家夥夾了一筷肉,“繼續吃,用完了晚膳,正好出去幹幹活,消化消化。”

小玉郎乖巧的努力吃飯,青嫵則先離席了,夜遊也跟著她出去。

“那定國公夫人的事,看樣子你是躲不開了。”夜遊譏笑著:“還是準備看在你人間野男人的麵子上,出手相助了?”

“我有說我要出手嗎?”青嫵挑眉,徑直朝正堂那邊過去。

蕭沉硯也剛歸府,前腳剛邁進府邸,身後就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阿硯!”

蕭沉硯扭頭,見到了定國公府的馬車,謝韞不等馬車停穩,急急下來,神色焦急無比。

蕭沉硯見狀快步上前攙住,謝韞死死握住他的手臂,神色壓不住焦灼:“你舅母出事了,我是來找……”

他話還沒說完,綠翹就快步出來了,上前行禮道:“王爺,王妃知曉國公爺要來,讓我過來請國公爺進去說話。”

謝韞眼裏閃過一抹希冀和激動,越發覺得青嫵神機妙算,這是已知他們府上發生什麽了嗎?

蕭沉硯卻是蹙了下眉,心裏歎了口氣,攙著謝韞道:“舅父先進去說話吧。”

謝韞心裏焦急萬分,但也知道這事必須得請青嫵出馬,急不了這一時的。

正堂那邊,青嫵和夜遊正在喝茶,一盞茶才喝了幾口,蕭沉硯和謝韞就已到了。

後者急不可耐,走在了蕭沉硯的前頭,反觀蕭沉硯,步履從容,不見絲毫急迫。

“舅父來了啊,坐,綠翹,給舅父沏壺茶來。”

謝韞現在哪還有心情喝茶,楚氏昏迷不醒,家裏怪事連連,他這一路過來,急的嘴上都長出燎泡了。

“甥媳婦,舅父實在吃不下茶,實在是十萬火急,是來請你救命的。”

“清火定神的茶,舅父還是先吃一盞再說。”青嫵依舊老神在在的樣子,謝韞沒轍,隻能接過那茶盞,都顧不得儀態了,一口飲下。

好在是一碗冷茶,並不燙嘴,喝下去後,倒真有點撫平燥火的感覺。

隻是這片刻,謝韞定下神後,就從青嫵的態度裏品出了一些端倪。

蕭沉硯這一路的沉默,顯然也說明了一些東西。

謝韞心下有些不安,道:“今天府上發生了些怪事,不斷有鳥雀撞死在我夫人的院子裏,她現在昏迷不醒……”

他說著頓了頓,聲音沙啞:“楚氏有些異常,事發後,疏兒審問了楚氏身邊的大丫頭,那大丫頭說……”

“……說當年楚氏生下翎兒時,還誕下了一個女嬰,隻是那孩子出生便夭折。”

“噗嗤——”青嫵笑了,“舅父,這話你信嗎?”

謝韞嘴裏發苦,眼尾也有些發紅漲澀。

“我不信。”

謝韞搖頭,這一路下來,他的心神翻江倒海,一方麵是時至今日才知曉自己還有個女兒。

而那個可憐的孩子竟剛出生就沒了。

另一方麵則是憤怒楚氏的欺瞞!

若孩子真是出生後就夭折,何必隱瞞?再聯係這段時日來楚氏的異常,蕭沉硯的提醒,再加今日府上的怪事。

謝韞隻能想到一句話:冤有頭,債有主!

是那個孩子來找楚氏報仇了!

那是他們的親女兒啊,謝韞隻要一想到,竟是楚氏殺了自己的女兒時,渾身血液都是冰涼了。

同床共枕這麽多年,謝韞第一次覺得,身邊人竟是如此陌生。

他怎麽都想不明白,楚氏為什麽要做這種事?

“冤有頭,債有主,定國公夫人自己欠的債,就得自己還。”

青嫵聲音幽幽,不含感情,打碎了謝韞的希望。

卻聽她話鋒一轉:“若妻子與女兒,兩者隻能選一,定國公準備選誰呢?”

謝韞怔住,聲音輕顫:“這是何意?”

“若要救尊夫人,那你女兒就得魂飛魄散。”

“若要保你女兒,那尊夫人就得血債血償,以命抵命。”

青嫵的聲音冰冷異常,人味兒盡失,就如九幽下無情無心的惡鬼,審視著人間醜陋。

一個是早就死了,毫無感情的鬼女兒。

一個是朝夕相處,同床共枕的愛妻。

選誰,似乎很簡單。

謝韞似在權衡,似在猶豫,但他並未思考太久,深吸一口氣,給出答案:

“我兩者都不想選。”

“那孩子已太苦了,是我們對不起她,她就算來報仇,也是應該的。”

“至於楚氏,她是我的妻。”

謝韞眼中已有淚意:“若要以命抵命,便拿我的命抵給我那可憐的女兒吧。”

青嫵笑了笑,站起身,沒說信或不信。

隻是淡淡道:“但願定國公見到你那女兒後,還能不改此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