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國公府,楚氏的院子裏。

鋪天蓋地的鳥雀不要命的在院子裏橫衝直撞,鳥群的叫聲淒厲哀怨,數量繁多令人頭皮發麻。

一隻隻鳥雀撞死在柱子上,或是衝進屋內。

侍衛們竭力撲殺著鳥雀,房內,楚氏昏迷不醒,謝疏立在床畔用身體擋住楚氏,避免她被發狂的鳥雀所傷。

“大公子,這裏交給屬下,你先出去避避吧!”近侍砍死兩隻朝謝疏飛撲而去的烏鴉,焦急的喚著。

謝疏後頸上有好幾處血痕,都是被鳥爪所傷,他正要開口,就聽到哭聲。

竟是謝翎哭著從外跑了進來。

謝疏神色驟冷:“還不快帶二少爺出去!”

誰也沒想謝翎會在這關頭闖進來,這會兒府上所有人都忙著撲鳥,顯然是沒注意到他。

“不、不走!”

謝翎心智如孩童,此刻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手裏揮舞著跑到床邊,擋住謝疏和楚氏,對屋內盤旋的鳥雀大喊:

“不要傷害兄長和娘親……”

“不要啊妹妹,妹妹!!”

謝翎一聲聲喊著,屋內的下人們心頭都是一顫。

謝疏是秘密審問的桂芳,故而楚氏早年還生了一個女兒的事,並未聲張開。

現在聽到謝翎的喊聲,眾人心裏自然有了猜測。

就是這時,原本暴怒的鳥群撲飛的動作頓住,一隻隻奪門而出,逃命似的飛散不見。

屋內的下人全都鬆了口氣,麵麵相覷,心有餘悸。

結束了嗎?

是因為翎少爺來了?

謝翎還在哭哭啼啼,說出來的話讓他們還沒完全放下的心又提起來了:

“妹妹更生氣了……怎麽辦……”

謝疏此刻也顧不得自己身上的傷,他先是看了眼昏迷不醒的楚氏,立刻去檢查謝翎周身,確認他沒有被鳥雀所傷,這才鬆了口氣。

謝翎哭著撲進他懷裏,抱著他的腰:“兄長嗚嗚……妹妹不理我了……她說我背叛了她……”

“嗚嗚嗚,我沒有背叛妹妹……”

謝疏心下五味陳雜,他也是今日才知,自己竟還有個妹妹,且那孩子,剛出生就被母親下令溺死。

謝疏拍著謝翎的背,安撫著他的情緒,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些什麽。

“子淵!翎兒!”謝韞疾步進來。

見他回來後,剛被謝疏安慰著止住眼淚的小少年又掉起了淚珠子。

“阿爹!”

“父親。”謝疏頷首,目光卻是落到了謝韞身後的幾人身上。

青嫵和蕭沉硯聯袂走了進來,兩人神情都很冷淡,倒是身後的夜遊一臉看好戲的表情,擋都擋不住。

相比起來,明明是個小人兒卻一臉嚴肅正經的王玉郎瞧著都比夜遊靠譜。

謝疏衝他們頷了頷首。

青嫵也呲起大白牙,回了個微笑,瞧見了謝疏脖子上的血痕,還感慨的嘀咕了句:“挺好,沒傷著臉。”

身邊人朝她飛來一記眼刀子。

青嫵收斂了一點自己過於猖狂,以至於瞧著像是在幸災樂禍的笑容。

這會兒謝翎也瞧見了青嫵,眼睛一亮,眼巴巴的跑來。

“姐姐,玉郎弟弟,你們都來啦!”

青嫵笑眯眯,王玉郎則乖乖叫了聲:“謝翎哥哥,好久不見。”

謝翎想要高興的與他們打招呼,但實在露不出笑容,他望著青嫵,眼裏滿是祈盼和希冀。

“姐姐,你能幫幫我妹妹和娘親嗎?”

青嫵笑著道:“不能哦。”

謝翎一愣。

謝疏也怔了下。

大抵是活人的世界裏,少有這種笑著拒絕求助,幾乎把‘我能幫但是我就是不想幫’明晃晃寫臉上的人。

謝韞神情苦澀,謝疏看了眼他,明白過來了什麽。

這會兒屋內的下人都退了出去。

謝疏嗓音微啞:

“母親她……可是在小妹死後,還做了什麽?”

謝韞猛的抬頭看向自己大兒子,眼中難以置信。

謝疏臉色蒼白,顯然,他想到的事,比謝韞更多。

“做過些什麽,小公爺還是問定國公夫人吧。”青嫵聲音含著笑,沒什麽溫度:“定國公夫人,再睡下去,可就不禮貌了。”

屋內謝家父子三人身體皆是一僵,紛紛朝**看去,就見楚氏身體微微發抖,眼角濕潤,顯然已經醒了。

“夫人……”謝韞下意識要過去,腳下一頓,強迫自己硬下心腸,恨聲道:“時至今日,你還不肯說實話嗎!”

楚氏淒惶的睜開眼,對上謝韞失望的眼神,她幾乎要再度暈過去。

謝疏上前,扶住楚氏的手,後者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對上的卻是兒子過分平靜的眼神。

那一刻,楚氏的心都抖了,不敢置信的看著大兒子。

謝疏攙著她坐起來,替她在背後墊好枕頭。

“母親,莫再隱瞞了。”

楚氏還想狡辯,但對上謝疏似將一切都看透了的眼神,她嘴唇顫動了幾下,又看到對麵的青嫵等人,臉上一陣火燒火燎。

羞憤、怨懟、委屈齊齊湧上心頭。

“我沒什麽好說的!”楚氏咬牙道:“我什麽都沒做過!”

“你!”謝韞失望至極的看著她,“你到現在還要狡辯,楚氏!那是我們的女兒!!是你十月懷胎生下的親骨肉,你怎能狠的下那個心!”

謝韞的話像是針一般紮在楚氏心頭,尤其是對方那失望如看陌生人的眼神,更加刺激了楚氏。

“我狠心?!我又何嚐願意!!”

楚氏淒聲道:“誰願意殺了自己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我這麽做還不是為了國公府的名聲!”

“其他人都可以罵我,可以說我惡毒,可謝韞你怎麽能這樣對我!當年我生翎兒時,你和子淵都不在,府上沒一個能頂事的。”

“是,當年我是生的龍鳳胎,也是我下令溺死那個孩子!可這不能怪我!怪隻怪她是個怪物!”

楚氏渾身顫抖起來,眼裏滿是恐懼。

哪怕這麽多年過去,每每想起那個小怪物,她都渾身發寒,止不住的惡心。

那樣的一個怪物,竟是從她肚子裏爬出來的。

她每每想起就渾身難受。

“妹妹她不是怪物!”謝翎啜泣道:“娘親,妹妹她不是怪物!”

楚氏身體一僵,厲目看向謝翎,怒氣直衝天靈:“怎麽連你也幫著那怪物說話!”

“明明就是那個怪物害你變成這癡蠢樣子!”

“楚氏!”謝韞駭然的盯著她:“你到底在胡說八道些什麽!”

“我沒有胡說八道。”楚氏現在反而冷靜了,她一扯嘴角,秘密曝光,她現在反而有種詭異的輕鬆。

破罐子破摔般道:“你當翎兒九歲那年為什麽失足掉進湖水裏?就是那個怪物在害他!”

謝韞難以置信,謝疏也皺緊眉。

謝翎瘋狂搖頭。

楚氏卻固執道:“你們別不信,翎兒你也別再為了那怪物隱瞞,當初你發燒燒糊塗了,親口承認落水時見過那怪物。”

“就是她想要害你的命,將你拉進湖裏,害你變成這癡兒樣子!”

謝翎呆呆的立在原地,像是被楚氏的話嚇住了,隻會搖頭,想要解釋卻磕磕絆絆的難成句子。

他的智商就如孩童,九歲落水後成了癡兒說話就不利索,也是這次醒來後,才能慢慢說些長句子。

這會兒急起來,更是說不出話。

他說不出,有人卻憋不住了。

“噗嗤——”夜遊不但笑出了聲,還鼓起了掌。

楚氏怒目而視,“你是何人!”

她剛剛就想質問謝韞了,為何要把蕭沉硯和青嫵給叫來,這兩人來了就罷了,竟還有一大一小兩個陌生人在。

夜遊笑吟吟道:“我啊?一個順道過來看戲的打更人。”

他說著感慨搖頭:“難怪人間有句話叫做賊心虛呢,未曾親眼見,未曾親耳聽,隻憑自己想象,就覺得是那小怨童害了你兒子。”

“剛出生就被弄死,莫名其妙還背上一口黑鍋,這純純一大冤種啊。”

青嫵也笑嗬嗬的:“可不是嘛,那冤種小鬼還怪能忍的,居然到現在才下手。”

兩隻鬼一唱一和,不說人話。

謝家三父子說不出話來,楚氏臉色青紫,氣得直哆嗦。

王玉郎左看看右看看,覺得氣氛實在不妙,小大人扯了扯自家姨父的袖子,小聲道:“姨父,姨母和我師父好像快把人氣死了。”

蕭沉硯揉了下小孩毛絨絨的腦袋,神色淡定:“你的錯覺。”

“可是謝翎哥哥的娘親好像快暈了……”

“你的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