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超以一己之力大破九曲黃河燈陣,雖然聽著威風,但也是死裏逃生的冒險行為。這還要有賴於趙青寬學藝不精,將這傳自上古的陣法隻學了一個大概,僅僅發揮出了此陣二三成的威力。否則,莫說單憑馬超一人,就是再來十個馬超也恐怕要葬身陣中。這般神奇的陣法,其中奧秘無窮,非大胸襟大智慧者根本無法領會其要義,又豈是趙青寬那等心術不正的小聰明能學會的!最多也就做到形似罷了。饒是如此,馬超的傷勢也將養了月餘才慢慢好轉。

央欽樂得成全兩個孩子,便對馨兒和馬超的來往不加幹涉,任由馨兒每日裏端茶遞水伺候著。馬超的身體終於在馨兒的關懷下,恢複如初。這一天,馬超堅持著要下地,但馨兒不許他亂動,隻是讓他躺著養傷。馬超少年心性,哪肯終日像個垂垂老朽般窩在房裏不出門,奈何馨兒看得緊,但凡馬超流露出不耐煩時,小辣椒立馬兩眼淚汪汪,那淚水跟河岸決口似的不住地淌。看馨兒掉眼淚,馬超就覺得心都被泡軟了,然後乖乖聽話。看著馨兒破涕為笑,再來給他講東大灘的趣事解悶,或者幫他按揉經絡。大夫說過按摩有利於馬超身體的康複。所以,不論藥物還是食物,馨兒都會百分之百遵照醫囑去做。馬超無奈著又溫暖著,他心裏偷偷地想:這個世間,除了娘親,恐怕再也找不到比馨兒待他更真情真意的女子了吧!

央馨兒眼看著馬超一天天好起來,也是由衷地高興。當日馬超出陣後脫去盔甲像個血人的情形,她想起來都心疼不已。剛開始那幾天,馨兒不放心別人伺候,自己親手照料馬超,衣不解帶、不眠不休地熬過了七個日夜。隻到大夫確診沒有危險了,她才鬆了一口氣,而後一下子暈倒在了馬超的床榻邊。

一個月後,一空大師看馬超在央欽一家的精心照顧下,完全脫離了危險,便放心地把馬超托付給了央欽,自己隻身回蓮花山去了。臨走時,央欽拉著一空大師商量兩個孩子的親事,一空大師笑著說:等孟起徹底好了再說吧,到了那個時候,馬騰將軍也該回來了。到時候我們再議。

央欽一聽有點詫異:大師,孟起的親事還要都護大人點頭嗎?

一空大師點頭道:是啊。馬將軍上京已有幾個月了,走的時候說,等他回來要收孟起為義子。

央欽嘖嘖道:原來如此呀!那就勢必要等都護大人回來再說。不過……央欽話鋒一轉笑道:不管馬都護回來怎麽說,我家馨兒可是認定了的,孟起小將軍是央欽的女婿,跑不了囉!

一空大師也笑了:一對小兒女難得情投意合,理該共結連理。隻是馬超還小,也不著急馬上就完婚,先定親吧。寨主你看呢?

央欽一開始就看中了馬超,現在又聽說馬騰要收孟起為義子,那他以後和西涼都護可就是親家了。這樣的女婿,於公於私都是上上人選,便更加滿意這門親事,連連點頭道:當然!當然!先定親!央欽比女兒還要高興,暗想:這樣的女婿自然是得先定親給拴住了。

馨兒要和少年軍的統領孟起定親,寨裏都知道了,東大灘的人們很開心。孟起力破九曲黃河燈陣,真是少年健勇!這在九曲黃河燈陣的曆史上還是第一次。此外,孟起不但是天賜寺少年軍的統領,而且還是西涼府都護的幹兒子。這樣一個英俊瀟灑的少年英雄,還有西涼府都護做後盾,且馬上就成東大灘寨主央欽的女婿了。央欽的女婿,實際上就是東大灘的女婿。這樣一來,對東大灘的守護必然有所助益。以後在與西大灘的紛爭上,羌人藍脫就得扼量掂量了,我漢人絕不是好欺負的。東大灘的人們想到這些好處,無不覺得這門親事乃是天作之合,便自發組織要慶賀一番。

草原上的牧民逐水草而居,哪裏有羊群哪裏就是家;哪裏有住房,哪裏就有篝火。一場歡歌熱舞的盛會,就這樣紅紅火火地操辦起來了,主角自然是央馨兒和孟起。時令已近深秋,草原風光又是另一番的壯美。夜風拂過,鼻端充盈著烤全羊的香氣、牧民自製馬奶酒的香氣、木柴燃燒的煙火氣,以及夜晚草地裏獨有的青草味……年輕的姑娘和小夥兒們圍著馬超與馨兒唱歌跳舞,句句都是祝福,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快樂和歡笑。

趙青寬坐在偏暗的角落裏,恨恨地盯著人群裏的馬超,浄獰的表情和眼神像極了草原上的惡狼。他看見馨兒紅撲撲的笑臉,在篝火的映襯下越發眉目如畫,就如同開在草原深處的山丹丹花那樣燦爛迷人。所有這些,都使趙青寬心裏翻江倒海般難受,這樣的女子是草原上最美麗的花朵,他從小守著她,看著她長大盛開,眼看就要屬於他了,卻被突然冒出的那個野小子搶走。這讓他如何不難受?如何不恨?這感覺就像在胸口上插了一把刀子似的,既痛徹無比還撕心裂肺。趙青寬仰頭灌了一碗馬奶酒,狠狠地將酒碗摔在地上,低聲怒罵道:算你小子命大!但是,誰笑到最後還不一定呢!說罷,轉身悻悻離去。

夜色微涼,氣氛熱烈。人們吃過烤全羊、喝過馬奶酒後,依然不肯散去……

此時此刻,空氣裏還殘留著歡騰過後的餘味。馨兒拉著馬超的手跑到一處稍高的草坡上看星星。草原的夜空繁星滿天,兩個人依偎著坐下來,抬頭便是一眨一眨閃亮的星星,馬超便想起小時候風竹師兄哄他的話。有一次他受了風寒,渾身打擺子,半夜裏說胡話直叫娘親。風竹師兄守著他,給他換帕子冷敷降溫,在他炕頭絮絮叨叨地說,每一個死去的人都會化作一顆星星,掛在天上守護著還留在這世間的親人。從那以後,每當感覺孤單的時候,馬超都會去看星星,那些忽明忽暗的星光仿佛就是娘親的眼眸。

馨兒大方地看著馬超英俊的側顏,眼睛裏閃耀著幸福的碎芒。良久,馬超回過神,轉頭便看見了馨兒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黑暗裏流轉著兩汪波光瀲灩,裏麵盛滿了能溺死人的溫情。馬超一時看呆了,手便鬼使神差地撫上了馨兒的俏臉,指腹掠過柔嫩飽滿的唇,馬超情不自禁親了上去。兩個人一觸即分,都像是受到了驚嚇,渾身激靈靈輕顫。黑暗掩飾著彼此的窘態,也看不清對方緋紅的臉頰。馨兒一頭鑽進馬超懷裏,依在馬超胸前,聽著他如擂鼓一般的心跳,“撲哧”笑出聲來。馬超下巴抵在馨兒頭頂,有點難為情,悶悶地問道:笑什麽?

馨兒拿指頭點了點馬超的胸口,笑著說:喏!這裏有一頭小鹿,都快跳出來了。

馬超握住馨兒的小手,順勢按在自己胸口:那你幫忙別讓它跑了,它是你的!

馨兒“唔”了一聲,慢慢抬起頭,深情地望著馬超道:孟起,你看著我的眼睛。四目相對,馨兒一字一頓地說:孟起,我的眼裏隻有你!

馬超輕撫馨兒的眉睫,低低道:我明白!

漫天的星星更加歡快地眨著眼睛,一道流星拖著長長的尾巴劃過夜空,遠處的香香跑過來大呼小叫:快看,快看,流星好美啊!

馬超趕緊放開馨兒,尷尬地咳了兩聲道:我先回去了。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香香走到近前,疑惑地問馨兒:小姐,姑爺怎麽走了?還急慌慌的!

馨兒也有些羞窘,戳了戳香香的額頭,笑罵道:別胡說,什麽姑爺啊?八字還沒一撇呢。

香香一下子急了:沒一撇?那怎麽辦?他還親了小姐你呀……

馨兒急忙伸手捂住香香的嘴巴:小姑奶奶,小點兒聲吧!

香香錯愕過後終於明白了,一把拉開馨兒的手,笑道:這不就是姑爺嘛!然後又壓低聲音笑嘻嘻地說:小姐放心,你們親過的事我保證不跟別人說……不過小姐,我得……告訴寨主和夫人去。說完便哈哈笑著轉身就跑。

馨兒追上去喊道:死丫頭,你要是說出去,看我不撕爛你的嘴,你給我站住!

主仆兩個笑鬧著往房間而去。馬超在她們看不見的角落不由失笑,盯著馨兒的背影悄聲自語:馨兒,我的眼裏也隻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