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騰進京密獻傳國玉璽,一去四五個月,總算安然歸來,太守張鼎馬上準備置酒慶賀。其他文武官員皆知道馬都護是去京師公幹,並不知道他去京城幹了什麽。這件事,除了張太守、一空大師和馬超,再沒有人知道。馬騰此次進京獻寶,冒了非常大的風險。看他平安歸來,大家都非常高興。這其中最為開心的就是馬超了。
馬騰見離開宴的時辰還有一會兒,就在房裏看書。這時候,馬超大步行來,甫一進門看見父親好端端,精神抖擻地站在他麵前,就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感情了。他快步走上前跪倒在地,抱住了馬騰的雙腿。這突如其來的親近令馬騰有些錯愕,而馬超卻用力抱緊父親的腿,激動的身子輕顫,喃喃道:父親、父親。
馬騰詫異,但聽見了馬超的低語呼叫,臉上浮起笑來,暗道:原來這孩子已經把我這個義父當作他的父親了。伸手扶起馬超欣慰道:孟起啊,臨走時我曾托胡縣令去找你和一空大師商議,打算收你為義子,看來你是願意的了?
馬超怔怔地盯著馬騰的臉,這是他的生身之父,他走後自己日夜懸心擔憂,可是他還不知道,若沒有父子血濃於水的親情,剛剛那般失態的行為,那聲“父親”怎麽才能叫出口。現在父親回來了,要認他來當義子,這是多大的誤會啊?
孟起為何如此反常?馬超的古怪神情讓馬騰更加疑惑,他伸手拍了拍馬超的肩膀,關心地問道:怎麽了,孟起?
馬超內心翻江倒海,此刻再也不想顧忌其他了,他一把搭上馬騰的胳膊,牢牢看著父親的眼睛,堅定地說:我不想當您的義子,因為我本身就是您的兒子,爹爹,我是你的兒子馬超啊!
馬騰震驚,仔細打量麵前比他還高一頭的少年。十幾年過去了,馬超身上早已找不到童稚時的痕跡,唯有一雙湛藍的眼睛清澈有神,這讓馬騰想起了當年阿諾被害時的傳言,就是這一雙眼睛,令他們母子被垢病而慘遭毒手。馬騰心中激動莫名又五味雜陳,不確定地問道:你是超兒?你真的是超兒嗎?
馬超點頭,咬著嘴唇回道:是,我就是馬超。父親,超兒長大了!
馬騰瞬間紅了眼眶,堂堂八尺漢子極力忍住湧上來的熱淚,哽咽著說:超兒,是父親不好,讓你和你娘親受苦了。
馬超亦哽咽道:父親無須難過,孩兒答應過娘親,男子漢流血不流淚。這些年雖苦,但知道父親就在不遠處,孩兒遲早能和父親相認。有了這個信念,什麽苦都不算苦了。
馬騰看著馬超一如兒時的懂事,並且這一年來又親眼看見了他的成長過程和在少年軍裏做出的一係列驚心動魄的大事此時,麵對這樣一個優秀的兒子,馬騰心中有說不出的驕傲和愧疚。他暗暗下決心:往後一定要好好補償超兒。
父子近在咫尺卻不能相認,十幾年的互相牽念,終於在這一刻塵埃落定……雖然因為母親阿諾的缺失而不夠圓滿,但馬超由衷地感到滿足。有疼愛他的師父,現在又有了父親,還有了馨兒,馬上就要有屬於自己的家了,對此,馬超對未來對人生充滿了希望。
待馬騰坐下來後,馬超把當年的那場陰謀說給馬騰聽,馬騰無比震驚與憤怒。但聽馬超說已親手殺了梁三閣替母報了仇時,又唏噓不已:原來在為父不知情的時候,你已經做了這麽多事,你娘親泉下有知也該瞑目了。超兒,你真是為父的驕傲!
馬超靦腆地笑笑後,又說起了在東大灘的遭遇。馬騰聽得又驚又喜,這孩子小小年紀就有這般智慧和勇猛,不但破了九曲黃河燈陣,還贏了一個媳婦回來,便高興讚道:好!等忙完這兩日,父親親自上東大灘,去央欽寨主那裏給你定親。說完又語重心長道:超兒,一晃眼你真的長大了。你大婚後,父親就該離開涼州了。父親走了之後,你就可以獨當一麵了。
馬超疑惑問道:父親走了之後?父親要去哪裏?
馬騰歎口氣:這次去京師可謂艱險,若不是張太尉從中斡旋,為父都不確定結局將會是什麽樣子。不過好在天子顧念舊臣,又有張太尉保舉,朝廷已下詔命,賜了為父衛尉一職算作獻寶的封賞。自來衛尉沒有外放的先例,眼下我雖暫時繼續回西涼主持兵政,但說不準哪一天就要解甲人朝呢。
馬超一聽,衛尉列入三公九卿之列,父親這是高升了啊!可是,看他滿腹心事的樣子,仿佛不願入京為官的樣子,便問:父親高升應該是好事,為何心事重重?
馬騰皺眉:動**亂世,朝臣各有異心,還不如這邊陲自在安心啊!
馬超還待要問,卻有兵卒來報,前廳酒宴已經置辦好,張太守與一眾官員隻等都護大人入席了。馬騰便打住話頭,攜了馬超的手高高興興往前廳走去。
宴上,馬騰與眾人說起了馬超的身世和他們父子相認的經過,張太守等人大驚,想不到這對父子還有如此曲折的遭遇,聞名西北的少年軍統領孟起原來是馬大將軍嫡親的公子,真是虎父無犬子,龍王家裏出龍子啊!
眾人一邊驚歎,一邊恭喜馬騰父子相認。等到馬騰拿出天子封馬騰為衛尉的詔書時,太守張鼎帶頭呼啦啦跪倒一地,齊齊參拜衛尉大人。馬騰一一扶起,將詔書交給張鼎看,張鼎看著詔書上“受命於天,既壽永昌”朱紅色的八字大印時,與馬騰相視,會心而笑。
席散,馬騰與張鼎有要事相商。馬超因高興多貪了幾杯,信步走出都護府到大街上轉悠。一路走來,看著入夜的涼州城裏依然燈火輝煌、夜市繁華,竟覺得這府城涼州突然間竟變得無比可愛了。有小小的孩童騎在自己父親的肩頭,笑得眼睛彎彎從他身邊走過,還有背著老娘給娘親講賢孝故事的孝子迎麵走來……看著這一切,馬超也咧嘴笑了。馬超正在愜意之中,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大喊:抓住他!隨即街麵上亂哄哄起來,有一隊人急匆匆迎麵跑過來了……
府城治安向來良好,難道有人敢當街滋事?馬超大步迎上去,順手揪住一個正跑過來的人,喝道:什麽人敢鬧事?
被揪住的人甩脫不了,罵道:放開我!狗拿耗子多管閑事……說了一半卻梗住,轉口道:你不是驪軒的那個小子嗎?
馬超聽這人無禮,手上又用了幾分勁,疼得那人哎喲喲地叫了起來,直著脖子大喊:小姐,大小姐,救命啊!話音剛落,馬超感到耳後破空之聲急至,他頭也不回用另一隻手探手一抓,半節軟鞭已經被他握在手裏,好笑道:我當是誰,怎麽又是耿大小姐?
耿玉蓉扯了扯軟鞭,鞭鞘被馬超攥得緊,知道用力也是徒勞,便走上前模仿馬超的口吻笑道:我道是誰,怎麽又是馬超公子?
馬超哭笑不得,鬆開手中抓著的耿玉蓉隨從,又鬆開鞭子,拍了拍手問道:耿小姐這是幹了什麽好事,被人家半夜裏追得滿街跑?
耿玉蓉伸長脖子看了眼快要追上來的人群,一把拉起馬超就往街尾處跑,笑道:等會兒告訴你。
馬超因為喝了酒,這時稍微有點暈乎,又被耿玉蓉牽著手,腳下不由自主地跟著她往前跑。拐過街角,躲在一個比較偏僻的巷子裏,耿玉蓉賊頭賊腦地朝後探看,確定沒有人追上來,這才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長籲一口氣:好險啊好險!
馬超隨著她跑得微微有了熱意,酒意也醒了不少,邪肆一笑問道:說吧,做了什麽事?讓人家追的跟喪家犬似的。
耿玉蓉瞪了一眼馬超,然後自己卻“咯咯”笑了起來,對馬超道:你不知道那家賭坊的人有多笨,被本小姐使手腳贏了那麽多錢,最後才反應過來。
你去賭錢了?馬超驚異,沒見過女孩子家豪放到這個地步的,居然跑去坊間賭錢。
耿玉蓉不屑地睨了眼馬超:我從小就會賭,而且沒有輸過,知道為什麽嗎?
馬超搖頭,他是被這個大小姐驚到了。
耿玉蓉賊賊地笑道:逢賭必贏?哪有那個運氣,都是靠使詐。改天我教你吧?
馬超敬謝不敏,斜倚著牆笑道:還是省省吧,我沒工夫學,你的獨門絕技還是留給你自己用吧。
哼!耿玉蓉輕斥:不學拉倒!好心沒好報。
馬超哈哈大笑:我說大小姐,好像每次見你都是你在惹是生非,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特開心哪?
耿玉蓉抬手就給了馬超一下,胳膊肘撞上了馬超的小腹,氣鼓鼓地瞪眼道:總共就見過兩次,什麽叫每次?
馬超撫著小肚,齜牙笑道:那就期待下次繼續目睹你為非作歹的樣子啦。
“撲哧”,耿玉蓉繃不住笑出聲來,看著馬超的臉又問道:你怎麽也在涼州城啊?家在這裏?
馬超點頭:對啊。你呢?你到涼州城幹嗎來了?
說話間,兩人出了巷子往有燈火的街麵上走,耿玉蓉和馬超並排而行,見馬超問她這個問題,略顯沮喪道:我父親已經有很多女人了,可他前幾日又娶了一房姨太太,我也生氣啊,就盜了他的金銀偷偷跑出來散心嘍。
馬超看著耿玉蓉的側顏,好奇問道:你父親很有錢吧?我看你在驪軒出手可闊得不得了。
耿玉蓉舒展眉眼笑道:那麽多人替他搶呢,能沒有錢嗎?
搶?馬超驚訝:搶錢?隨即意識到什麽,正色問道:你父親是誰?家在哪裏?
剛好走到繁華處,耿玉蓉隻顧著看街景,沒有留意到馬超突變的神色,聞言笑道:幹嗎要告訴你?說著正巧有隨從尋了來,耿玉蓉上去與他們說話,向馬超揮了揮手算作告辭,便一徑去遠了。
馬超遠遠看見,耿玉蓉揚手就給了身邊隨從一巴掌,那隨從捂著臉乖乖地緊跟而去。馬超搖頭笑了笑,轉身回都護府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