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涼州城的這段日子,馬超每日都沉浸在開心喜悅當中。父親每日處理完公務,就會和他一起喝茶聊天,看書下棋。有時候父子二人還會到軍營裏騎馬射箭,一起探討兵法武藝。
十幾年的分離,並不曾改變血濃於水的親情,馬超終於感受到了濃濃的父愛。盡管母親不在了,但還有父親和他相伴,他再也不是別人口中的“野種”了。馬超此刻迫不及待地想要把這個消息告訴馨兒,和她一起分享這份喜悅。有了父親,有了馨兒,他以後就不再是孤零零一個人了。
但是,由於父親馬騰已被天子封為衛尉,不定哪日就要赴京任職,眼下軍營當中好多事務自然會有所調整,包括馬超在內。馬超被臨時抽出來擔任西涼軍新兵的總教頭。由於新兵訓練任務繁重,所以在短時間內,他是無法再回東大灘了。因此,馬超便給馨兒寫了一封信,告訴她歸期不定,讓她不要掛念。同時,也把他們父子相認的事情一並告知了馨兒。
馬超小心翼翼地把信折好,裝進了信封裏。正打算叫人去送信時,風竹推門而入,笑嘻嘻地望著馬超:孟起,那個姑娘又來了。她說你今天要是不見她,她就不走了,現在正在門口大喊大叫呢!
馬超一邊往外走,一邊對風竹說:師兄,你去幫我打發了吧,我沒工夫搭理她!
風竹一把拉住馬超:我不去,你自己去!師父派我來是讓我幫你打理軍中之事的,可不是要我來幫你打發姑娘的!
馬超被風竹拉著走不了,隻好一臉無奈地把信遞給風竹:那你先幫我把這封信送到東大灘,我自己去打發她。
風竹鬆開手接住了信,他看了看信封後,又笑嘻嘻地問:是寫給馨兒的吧?嘿嘿,什麽時候也帶我去看看你的大美人媳婦去!
馬超聽他這麽說,心裏好笑,拍了拍風竹的肩膀:師兄,你還是好好修你的行,念你的經吧!別整天惦記著看大美人媳婦!
說完,轉身就走了。風竹被馬超說得一臉尷尬,搓了搓鋥亮的光頭,暗自嘀咕:我惦記著看大美人了?這話要是讓師父聽到了,豈不是又得挨罰?當他聽到馬超歡快的口哨聲時,這才反應過來,衝著馬超大喊:孟起,你又戲弄我!
馬超回頭看著風竹呆萌的模樣,忍不住哈哈大笑。
馬超出了都護府的大門,果然看見耿玉蓉在門外等著。耿玉蓉看見馬超出來,揚了揚手裏的鞭子:馬超,你不就是都護府裏的一個小馬倌嗎?居然還讓本小姐等這麽久!
馬超望著跋扈無禮的耿玉蓉,臉上沒有什麽表情,隻淡淡地說道:姑娘找我何事?若沒有什麽事,那就請回吧。我還忙著呢!
耿玉蓉心裏喜歡馬超,嘴上卻不肯吃虧:你一個小馬倌有什麽可忙的?我要你陪我去看雜耍!
馬超皺了皺眉:我要忙著喂馬,沒時間陪姑娘玩。
馬超說完,轉身就要進去。耿玉蓉急了,上前拉住馬超的胳膊不放:馬超,你不能走,你把話給我說清楚!
馬超想要推開她的手,可耿玉蓉死死拉著不放,馬超隻好由她拉著,冷然地說道:我沒有什麽話需要跟你說清楚的,還望姑娘自重!
耿玉蓉聽了一臉怒氣:馬超,你這是怎麽了?前麵不是還對我有說有笑的嗎?為何這幾日躲著不肯見我?本小姐天天來這裏等你,你憑什麽不理我?
馬超不為所動:我憑什麽要理你?
耿玉蓉眼睛有些泛紅:我喜歡你!我要你陪我去玩!
馬超看她這樣跋扈,覺得很無語。隨即從耿玉蓉的手裏抽出了胳膊:我不喜歡你,你快走吧!
馬超沒等她開口就進了府門。
耿玉蓉沒有料到馬超想都沒想就這麽幹脆地拒絕了她,氣得拿鞭子在地上狠狠地抽了一下,轉頭跑去。
馬超原來以為耿玉蓉隻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小姐,雖然驕傲任性、跋扈無禮,卻也不是什麽壞人,況且年紀也小。因為之前在驪軒城見過一次,那晚又在涼州城裏偶遇,馬超便謊稱自己來涼州城時間不長,眼下又在都護府裏找了一份馬倌的差事。所以,接下來的這段日子耿玉蓉便時常來找他玩。馬超也未多想,閑睱時便跟她一起逛逛集市,湊湊熱鬧。然而,那日和她一起去集市上看雜耍時,無意中聽到了她和丫鬟小楠的對話,才知道耿玉蓉原來就是龍首山“龍王”耿鄙偉康的女兒。因嫌山裏無聊,所以才帶著丫鬟小楠和幾個隨從偷偷跑出來玩耍。
馬超知道耿玉蓉的身份後,吃驚不小,難怪她出手闊綽!記得那晚她好像還曾說過她爹很有錢,而且錢都是搶來的,當時以為她是信口胡言,原來這都是真的!馬超當即便把耿玉蓉丟在街上,一個人回了都護府。
雖然耿鄙偉康作惡多端,不但與西涼府有著直接的利害關係,而且還和他父子二人有著深仇宿怨。但是,馬超還是不忍心為難耿玉蓉。冤有頭債有主,她隻不過是一個無知的小姑娘。以後隻要不與她再有來往,想來她無趣時就會自己離開。未承想,這個耿玉蓉竟然和別的姑娘不一樣!知道馬超是在刻意躲避,非但沒有離開,反而每天都來都護府找他,死纏爛打非要見他。
馬超對這個姑娘真有些束手無策,就算是土匪窩裏出來的,也不至於這麽荒唐吧?方才居然還說她喜歡我!
馬超正在感歎耿玉蓉的荒唐時,卻聽見一陣吵鬧聲,聽聲音就在都護府門外。
馬超有些疑惑,都護府的門口也有人敢來鬧事了?於是,又回過身朝著府門走去。
隻見門口不遠處,有一群老百姓正圍著一個人議論指責。馬超走到人群外圍,伸著脖子朝裏一看,被他們圍起來的人不是別人,竟然是耿玉蓉!
耿玉蓉在馬超跟前碰了釘子,氣得風風火火地跑開,不料卻撞上了一個行人。她正在氣頭上,便耍起了她龍首山大小姐的脾氣,不由分說地朝著那人抽了一鞭子。把人打傷了,還不肯服軟賠禮,這才引起了眾怒,被大家圍起來指責。
馬超看見耿玉蓉手裏握著鞭子,正一臉怒氣地瞪著與她對立的一個男子。那男子捂著手背,似乎是受傷了,袖口處隱約還有幾點血漬。旁邊有一個年長的老伯發話了:姑娘,看你小小年紀,怎麽如此不講道理?打傷了人,連一句賠禮道歉的話都不會說嗎?
其他人聽了也開始附和:就是呀!一個姑娘家家的,出手真夠狠的。
耿玉蓉臉色難看,口氣仍然十分強硬:本小姐已經說了是不小心才打傷他的,你們這些人怎麽這樣多事?大不了我賠他幾兩銀子就是!
被她打傷的那個男子聽到這些話,登時跳起來了:說得輕巧!我來抽你一鞭子試試。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黃毛丫頭,野蠻得就跟土匪一樣!
耿玉蓉從小就被耿鄙偉康嬌慣,脾氣暴躁任性,龍首山的人見了她這個大小姐都是點頭哈腰、卑躬屈膝的,所以她長這麽大哪裏受過這樣的辱罵?當下便氣得揚起了鞭子,準備動手。這時,人群中有兩個較強壯的男子走出來扯住了耿玉蓉手裏的鞭子,斥責道:你憑什麽打人?也不看看這裏是什麽地方,你若再敢行凶,就把你送進這都護府裏,讓都護大人來評評這個理兒!
耿玉蓉雖然刁蠻也會武藝,但畢竟是個小姑娘,被兩個男子這樣拉扯,一下子沒有了剛才的氣勢。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咬著嘴唇不敢再說話。
馬超不忍心看她一個姑娘家被幾個男子拉拉扯扯,趕忙擠進了人群。對著眾人拱手行禮:諸位鄉親,先請息怒!這位姑娘是我的朋友,請大家看在她年紀小、不懂事的分兒上,就不要和她計較了!
那兩個男子看馬超客氣有禮,這才鬆開了耿玉蓉的鞭子。馬超又對著受了傷的那人拱手賠笑:這位大哥,對不住了!今日都是我朋友的不是,依我看,不如讓她拿出些銀兩來醫治你手上的傷口。還望大哥能放她一馬!
那人聽馬超說得客氣有理,也不再糾纏,瞪了一眼耿玉蓉,對馬超說道:難得她這樣的野蠻之人,還能交到你這個明事理的朋友。今日就賣你個麵子吧!
馬超連連道謝,隨後又衝著耿玉蓉使眼色,叫她快些拿銀子了事。耿玉蓉望著馬超委屈巴巴地吸了吸鼻子,趕緊拿出錢袋。可是,錢袋裏空空的啥都沒有!
那人一看她錢袋裏沒錢,又跳起來了:怎麽?既不賠禮,也不拿錢,我這打是白挨的嗎?
馬超趕緊掏出了自己的錢袋,塞到了那人手裏:大哥,您消消氣!這裏有,我替她掏!
那人一看錢袋鼓脹,哼了一聲:既然這位小兄弟仁義,那我就不再與你這小丫頭計較了!以後走路多長眼!
耿玉蓉聽那人拿了錢還要罵她,抖了一下鞭子,就要衝上去還口。忽然看見馬超冷著臉瞪她,便撇了撇嘴站在了原地。
眾人見馬超又賠禮又掏錢,也不好再為難耿玉蓉,便紛紛散去。
耿玉蓉看眾人散去,上前又拉住了馬超的胳膊: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理我的!
馬超推開她的手,冷冷地說:一個姑娘家家的,在大街上讓人拉拉扯扯,不嫌丟臉嗎?打了人,居然還理直氣壯地不肯賠禮道歉!確實像個土匪!
耿玉蓉聽馬超這樣數落她,氣得直跺腳:馬超,你憑什麽指責我?還不都是因為你!我要是不來這裏找你,會有這種事發生嗎?本小姐長這麽大,還從來沒有被人這樣羞辱過!
馬超見她做錯了事還這樣強詞奪理,搖了搖頭,不再理會。
耿玉蓉雖然嘴硬,心裏其實還是挺開心的。她不知道馬超為什麽會忽然疏遠她,但見他剛才又來幫她解圍,自以為馬超心裏還是有她的。這會看到馬超沉默不語,耿玉蓉放軟了語氣:不管怎麽說,我還是要謝謝你剛才為我解圍。我以後不會再隨便打人了,你不要生氣了好嗎?也不要再躲著我了好嗎?
馬超還從沒見過她這樣溫順的樣子,感到有些驚訝,反而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
耿玉蓉見馬超不說話,喜笑顏開地又抱住了他的胳膊:不說話就是答應了?那就這樣說定了,再不許躲著我了!
馬超立刻甩開她的手,冷淡地說:別老是抱別人的胳膊!女孩子要知道矜持!你娘沒教過你嗎?
耿玉蓉此時也不理會馬超冷淡的表情,咯咯一笑:我就抱你的胳膊,其他人才入不了本小姐的眼呢!至於矜持嘛,我娘死了,自然沒人教我嘍!
她也是個沒娘的孩子!馬超不由得一怔,是啊,她比我年紀還小,卻也是個沒娘的孩子!心裏生出幾分同情,聲音也有了點溫度:你娘親不在了嗎?耿玉蓉並未看出馬超的異樣,仍然笑著說:對呀,我娘在生我的時候死的,我連她長什麽樣子都不知道。你說,她怎麽教我女孩子的矜持?
說完,又抱住馬超的胳膊玩笑道:要不你來教我?
馬超看她沒心沒肺的樣子,“啪”地一下打掉了耿玉蓉的手,沒好氣地說:鬆開!怎麽像個狗皮膏藥似的?
耿玉蓉也不生氣,嘿嘿一笑:我就是狗皮膏藥,你以後別想再甩開我!馬超原本還對她有幾分同情,覺得她和自己一樣,從小就沒了娘親。但見她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也懶得再去理會,轉身回了都護府。一邊走一邊說:你走吧,以後別再來找我!
耿玉蓉也沒有再跟上去,隻是衝著馬超喊道:我已經是狗皮膏藥了!我過兩天再來找你!說好了的,你不許再躲著我!
馬超再未說話,頭也不回地進了都護府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