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金繁馬莊了,遠遠看著唐芋兒也騎著一匹馬迎麵跑來,看見馬超趕緊打馬迎上來,大聲道:兄弟你可回來了。

馬超淡笑道:哥哥這是怎麽了?

唐芋兒道:我聽他們說你犯瘋魔之症跑了,誰叫都不聽……

馬超截斷唐芋兒的話頭,問道:哥哥看我像嗎?

咦?唐芋兒歪頭打量道:不像啊!那兄弟你怎麽這個時辰才回來?

馬超輕輕拍了拍**的棗騮馬,不無驕傲地道:喏!就是為它了。

唐芋兒跳下馬,走近一些,圍著棗騮馬仔細看了一遍,抬頭問馬超:這匹馬不是咱們莊上的,兄弟從哪裏得來的?

馬超搖搖頭說:哥哥哎,你可真是……說著跳下馬背,撫摸著棗騮馬光滑的皮毛,悄聲對唐芋兒道:這是一匹真正的天馬,身上會發光,它流出的汗是赤紅色的。

唐芋兒驚道:真的?

馬超微笑點頭。

哎喲喂!這麽稀罕的馬兒,讓哥哥我摸摸看……唐芋兒就要伸手摸上去。

馬超還來不及提醒,棗騮馬抬起後蹄就向唐芋兒踢過去,把唐芋兒踹了個仰麵朝天。這馬可了不得!唐芋兒叫喚著:怎麽說翻臉就翻臉呀?馬超趕忙上前去扶唐芋兒,嘴裏直叫得罪。

唐芋兒躺在地上,蒙了片刻,然後哈哈大笑起來。翻起身一邊拍打衣服上的塵土,一邊笑道:真正應了那句話了,好飛禽不讓人動它的翎毛兒呀!這寶馬性子可真烈。

馬超幫唐芋兒整理好衣服,看著他的狼狽樣兒,又看了眼旁邊趾高氣揚的棗騮馬,也哈哈大笑起來。

回了馬莊,將棗騮馬臨時安置在一處馬廄裏,給它添了上好的草料又飲了水,馬超便去了譚一馬的匠作坊。已經過了飯點兒很久,馬超的肚子餓得咕咕叫。

匠作坊裏譚一馬在叮叮當當地忙著擺弄物什,看見馬超進來笑著點一點頭道:麻稈來啦?先去裏間坐著,餓了就讓阿離給你弄點兒吃的,我馬上就來。說著,向裏間高聲喊道:阿離,弄點兒吃的,麻杆來了。

馬超笑著拱拱手,自往裏間去了。

阿離在油燈下給她舅舅補一件褂子,看見馬超進來,忙放下手中的活計,盈盈笑道:回來啦?

馬超點頭,疑惑道:你知道?

阿離笑笑道:晚飯的時候,我聽莊裏人說你跑得找不到了。我不信,看,你這不是回來了嗎?

馬超不答話,淡淡應了聲“嗯”。

阿離起身去給馬超拿吃的,隨後和她舅舅一起進來。阿離把飯食擺上案,譚一馬招呼馬超坐在炕案邊,二人看著馬超狼吞虎咽。

譚一馬問馬超:餓成這樣?下半晌都做什麽去了?

馬超齜牙笑道:自然是有好事啊!

阿離看著馬超的眉眼,見他竟是難得的笑顏,便問道:什麽事如此開心?這幾個月還從沒見你這般真心笑過呢!

馬超得了天馬心情大好,便把白天如何發現棗騮馬,又馴服了它的過程講給阿離和譚一馬聽。馬超講得仔細,阿離甥舅倆聽得一驚一乍,直到馬超說牽了天馬回來,譚一馬“騰”一下從炕沿邊上跳下來,著急問道:麻稈,那匹馬真在馬廄裏?

馬超點頭道:對啊,我剛剛伺候它吃了草料才過來的。

譚一馬拉住馬超的胳膊,扯得馬超差點從炕沿上掉下來,興奮道:快!快帶我去,我要親眼看一看這汗血寶馬。

馬超不得不下地,撂下飯碗引了譚一馬往馬廄裏去看。阿離拾掇狼藉的殘羹,搖頭輕笑,一聽有好馬舅舅還是這麽熱切。馬超帶著譚一馬來到棗騮馬暫時棲身的馬廄,還未走近,馬廄裏隱隱有火光閃現。譚一馬疑惑地問:晚間給馬點燈了?

馬超輕輕“噓”了聲,比畫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又暗暗指了指馬廄深處,示意譚一馬往裏看。

譚一馬順著馬超的手指看去,黑暗中隻見隱隱約約幾十匹馬依次拴在槽上,在槽頭邊一字兒排開或臥或站著。而最裏側有一方單獨的槽頭,拴著一匹棗騮馬,那若隱若現的暗紅色光芒,正是從那匹棗騮馬身上閃現出來的。譚一馬頓時目瞪口呆,張大嘴巴愣愣地看著這驚人一幕。半晌方才回神,他驚奇地指著棗騮馬,問道:那……那就是汗血馬?因為太過於激動,譚一馬說話都結巴了起來。

馬超微笑道:對!就是它。

譚一馬連連稱奇道:難怪你說它是天馬,如此一身的光華卻也不負這盛名了。

棗騮馬聽見人聲,渾身光暈乍失,馬廄裏陷入一片黑暗。譚一馬跌足後悔道:怪我太莽撞了,讓它受了驚嚇,不然還可以多看一會兒它的神奇。

馬超微笑道:來日方長,你可以改天再來看。

譚一馬心下釋然,二人退出馬廄回了住處。時辰還不算太晚,譚一馬邀馬超去喝酒,馬超推辭不過,隨著譚一馬又回到匠作坊。阿離正在等舅舅,見他們二人進來說要喝酒,便收拾好了酒具杯盞,自己也在一邊靜靜地聽他們說話。

這一頓酒喝到以譚一馬大醉才收場。馬超也醉得不輕,搖搖晃晃著出門往自己的住處走。阿離安置好舅舅,追出來送馬超,看著他東倒西歪的樣子,隻好上前攙扶。馬超半個身子靠在阿離柔弱的肩上,醉意朦朧間看阿離卻慢慢變成了馨兒的眉眼,他失神地盯著阿離,喃喃道:你回來了?你真的回來了?我就知道你還是舍不得扔下我……說著把阿離攬入懷裏,緊緊抱在胸前,在她耳邊低語道:不要離開我。

阿離被馬超突如其來的孟浪驚到了,她掙紮著要從馬超懷裏出來,可是她越掙紮,馬超抱得越用力,阿離覺得呼吸都不順暢了。她的臉抵在馬超胸前,聽著他強壯有力的心跳,沒來由的覺得踏實安心,慢慢放鬆了抵觸。馬超帶著酒香的熱氣噴在她頭頂,阿離也被熏得微微有點眩暈。馬超感覺到懷裏柔軟的身軀不再力拒絕他的擁抱時,輕輕笑道:好馨兒,不讓我抱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我保證再也不和別的女孩子說話了好嗎?

馬超說得越多,阿離聽得越心驚。原來在麻稈心裏有一個女孩子,他可以為了她的離去黯然銷魂,也可以為了她對其他的女子冷若冰霜!她叫馨兒。阿離終於知道麻稈為什麽一直鬱鬱寡歡,對人冷漠疏離的原因了。而對於他的名字,阿離以為這恐怕也不是他的真實姓名。麻稈?他英俊倜儻、一表人才,怎麽會叫這麽一個庸俗土氣的名字呢!

阿離凝眸想得出神時,馬超卻捧起她的臉輕輕地蓋上了自己的唇印,阿離大驚後睜著眼愣住了,直感覺血液瞬間躥上了自己的大腦,下意識裏揚手就往馬超臉上扇去一巴掌。馬超沒有防備,猝然挨了巴掌鬆開阿離,眼神迷離地向她看來,喃喃問道:馨兒,你怎麽了?

阿離甩開馬超的手臂,轉身就跑回匠作坊去了。她又羞又窘、又驚又怒,有點歡喜,又有點心酸……好多種情緒交織在一起,甚而身子有些輕顫……千回百轉,阿離這一夜都沒有睡好。

第二天又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晴好天氣,馬超趕著馬群在草原上放牧。他揉了揉宿醉過後發痛的鬢角,隻記得昨晚是在匠作坊裏和譚一馬喝酒,卻怎麽都想不起來是如何回到住處的。好久沒有嚐試過大醉的滋味了,他搖一搖還有些暈乎乎的腦袋,苦笑著對身邊牽著的棗騮馬說:難道是你變成個漂亮姑娘送我回來的?

棗騮馬響亮地打了一個鼻息,似乎是對馬超問話的回答。馬超撫了撫亨騮馬的漂亮長鬃,翻身騎上馬背,笑道:走吧,咱們今天要策馬奔騰、嘯傲紅塵。棗騮馬“嘶”一聲,便載著馬超衝向草原深處。

不遠處的阿離,目光悠悠地看著馬超策馬遠去,輕輕笑了。她聽見了馬超剛剛對棗騮馬的嘀咕,看來他對昨夜的事沒有一點印象。也好,阿離想著:就當一場夢吧!隻要他開心起來,不再頹廢消沉就好。想不起來也罷,徒增尷尬而已。阿離轉身去忙自己的事,話雖如此,心頭卻突兀地湧起一絲淡淡的悵然。

金繁馬莊新任莊主正皺眉坐在會客廳的案前,他一襲暗色的衣衫,在暮春的時節裏顯得死氣沉沉。王大牙進門第一眼看見的就是這種感覺。

表哥您找我?王大牙隨意拱拱手問道,一副熟慣的樣子。

莊主“唔”了一聲,頭都不抬道: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叫表哥。

王大牙嘿嘿笑道:知道了。這不是沒有外人嘛!表哥看的什麽東西?

告示!莊主抬眼道。這人赫然竟是原西涼都護府大管家董爾權。

王大牙湊到近前,伸長脖子往案上看,又問:什麽告示啊?

董爾權將告示遞給王大牙,陰鷙的眼睛裏滿是算計,沉沉道:朝廷要選馬,說是皇帝夜裏睡覺有天馬入夢。

天馬?王大牙不以為意道:什麽樣子的馬叫天馬?有那玩意兒嗎?

董爾權指了指王大牙手中的告示道:讓你多讀點書就是不聽,那告示上不是說得明白嗎?天馬行空、渾身金光。

王大牙哈哈大笑:這皇帝也太能胡掰了,還好不是背上長著翅膀的!

董爾權也失笑,繼而對著王大牙正色道:青山,咱們的馬場裏數千餘馬匹,從金老頭手裏就開始專門繁育涼州大馬。你看可有能應選的?

王大牙看董爾權說正事,也肅了臉色道:馬自然有好馬,但說要去應選天馬,恐怕不行。那皇帝要的可是會發光的馬,咱們的馬沒有啊。

董爾權沉思良久,咬牙道:想盡一切辦法都要把天馬給我找到,等博得皇帝聖寵,到時候我就可以求一道赦免詔令,以後就能堂堂正正站在人前了。我真是過夠了這東躲西藏的日子。

王大牙看著董爾權的臉色,趕緊點頭道:表哥放心,我這就去辦。說完退出房,往草場去物色好馬。

自從梁三閣死後,董爾權未死的消息泄露出去,西涼府發了全境通緝告示,幾乎讓他寸步難行。還好有一個遠房表弟王青山在金繁馬莊當雜役,董爾權便來投奔於他。如今的董爾權已經改名叫董梧田,搖身一變成了金繁馬莊的莊主,而在危難時刻幫助過他的王青山也一躍當上了馬莊的大管事。回想這一年的經曆,好幾次從鬼門關死裏逃生,並能取金繁而代之。董爾權,哦,應該叫他董梧田了。董梧田的這一年過得真可謂處處取巧、事事驚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