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川壽辰翌日,恰巧是中秋節。胡夫人舍不得讓馬超走,極力挽留他再住一日。馬超擔心軍中事務,但實在不忍心讓外祖母失望,隻好留了下來,答應外祖母在胡府過一個中秋節。

又是一年中秋,馬超想起去年的今日,正是他和師父去東大灘的日子。在那裏,他初遇馨兒,大破九曲黃河燈陣,然後抱得美人歸。那個時候,他是多麽的意氣風發呀,為找到心靈的棲息地而滿足。可是,馨兒最終還是離他而去了。不是暫離,而是永遠地走了……

如今,他的心靈沒有了棲息地,感覺又過上了流浪漢的日子……為了改變這種狀況,他隻有拚命訓練軍隊,拚命處理文牘……隻有到他忙碌的時候,心靈才有了一點點歸屬感。可是,一旦閑下來的時候,那一身紅衣的美麗女孩子就出現了。在他情竇初開的年紀,馨兒就像一粒種子深深根植在馬超的心尖上。雖然她已經逝去,卻在他的生命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跡……

想到馨兒,馬超提出一個人到街上走走、看看。胡家人,包括阿離和耿玉蓉都提出要陪同他去,都被馬超婉言謝絕了。阿離知道,馬超一定是去尋找他心中的馨兒了,所以,她拉住了胡家人和耿玉蓉。馬超見阿離如此善解人意,非常欣慰。

馬超在胡家人和阿離、耿玉蓉的注目下,獨自一個人離開胡府,來到了驪軒城街上。他信步遊走,不知不覺竟走到了一家店鋪門前。抬頭一看,是“九尾狐皮毛”店。現在剛到中秋,店裏生意清淡,隻有兩三個夥計倚在門口和櫃台上,懶洋洋地說著什麽……

看到“九尾狐皮毛”店,馬超就想到了與馨兒在一起的情景,也想到了劍蘭夫人。馨兒認了她當姐姐,當時還承諾,等他們成親的時候,要請劍蘭夫人喝喜酒呢。這一切,仿佛就發生在昨天……想到馨兒,馬超不由得黯然神傷,心頭湧上一股物是人非的悲涼。

望著九尾狐皮毛店裏的皮毛,馬超眼裏浮現出了那一天的情景:

馬超這才想起年前有客商被龍首山匈奴軍挾製,少年軍星夜馳援,從匈奴軍手裏解救過一批貨物,那裏麵多數是皮毛如今看來,想必劍蘭夫人的貨物也在其中吧?

劍蘭夫人見馬超了悟的神情,知道他已經明白了其中原委,便向馬超點了點頭。馬超看劍蘭夫人已然認出自己,卻沒有點破他的身份,真是一個通透明白的人,也對其生出好感來。他爽快笑道:既然如此,那便恭敬不如從命了……多謝夫人,我們成親時還請夫人大駕光臨呢!

那是自然!劍蘭夫人拉起馨兒的手親熱地拍了拍,笑道:好幹散的人兒!繼而話鋒一轉又道:還是乖乖巧巧的小姑娘惹人疼,比那舞刀弄槍凶巴巴的野丫頭不知要強到哪裏去廠劍蘭夫人顯然是在說,耿玉蓉不招人待見了。

耿玉蓉即使再刁蠻,也不過是十來歲的女孩兒家,被劍蘭夫人這一頓夾槍帶棒的貶損,加上眾人的嘲笑,便再也忍受不住,一雙眼睛裏湧起淚來,跺腳就往店外跑去。兩個仆從、一個丫鬟趕忙收拾了東西也追了出去。隨著耿玉蓉的離去,一場紛爭終於平息了,店裏又恢複了正常的交易和買賣。

劍蘭夫人將馬超和馨兒請進內堂喝茶,這才重新向馬超行禮致謝馨兒一頭霧水,劍蘭夫人便將年前之事細細向她說起。

這情景,仿佛就發生在昨天……馬超本來想問問店裏的夥計,現在的劍蘭夫人何在。但轉念一想,就是見了劍蘭夫人又該說些什麽呢?難道要告訴她,馨兒已經到另一個世界去了?要是劍蘭夫人問:你一個大男人家,怎麽就保護不了自己的女人呢?我應該怎麽回答?想到這裏,馬超搖搖頭,這是一個自己不願意回答的問題……算了,還是不見劍蘭夫人了吧……

望著店裏的皮毛,馬超抹了一把淚水,毅然決然地離開了九尾狐皮毛店……

回到胡府,遠遠地就聽到阿離和耿玉蓉在陪伴著胡夫人說話,歡聲笑語不斷。馬超到門口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進去。他轉過身來,找家仆要了一匹馬,家仆看馬超臉色不善,也不敢多問,看著他騎馬去了。

馬超出了驪軒城,策馬往東大灘方向奔去。

中秋節的涼州城是一個歌舞升平的世界,偌大的府城沉浸在一片歡樂、祥和之中。涼州人素來喜愛熱鬧,每逢節慶必要來一番鑼鼓喧天,方才覺得彰顯了對節日的慶賀之意。尤其是八月中秋這樣一個團圓日,在涼州就顯得更加重要了。因此民間自發組織了各種草台班子,平日閑暇時排演好,專為這一天一展身手,而且還要與其他班子比個排場、爭個高下。

太守張鼎執政西涼府以來,每年都要在這一天舉辦盛大的節會。張鼎這樣做,一來是體現風調雨順、五穀豐登之意,二來是以此給百姓們帶來愉悅,也為節日增添喜氣。於是,這節慶活動就成了西涼府的常態……每逢這一天,張鼎還要抽空親臨現場捧個場,與民同樂,歌頌天下太平。

這幾年中原大亂,而西涼府百姓安居樂業還算太平,固然是因為西涼兵強馬壯,但與太守的治理有方也息息相關,百姓們對張鼎的建樹更是有口皆碑。一年來,秘密化解傳國玉璽的危機,前不久又處置了陰險毒辣的董爾權,了結了西涼府這一起陳年舊案。還有,雖然馬騰將軍被朝廷調去了,但是,少將軍馬超年輕有為,比馬騰將軍更值得期待……所有這一切,都讓張太守的心情格外舒暢。

為了這一天,張太守一聲令下,就讓全涼州城的娛樂班子都樂起來吧!於是,吳瞎仙徒弟劉瞎子帶的涼州賢孝班子,已經試好了三弦,還有配樂的鍛鼓;東門的李棍棍帶的高蹺隊,已經扭扭捏捏走起了高蹺步,北門的金趣娘帶來了《西涼樂》舞蹈隊,十幾個西涼歌姬花枝招展,彩衣款擺;南門的獅王王殿水帶來了舞獅隊,那獅子舞得讓人眼花繚亂;東關的社火隊也來了,攻鼓子打得氣壯山河、聲震雲天;還有西門的黃太野帶來的長龍隊,那龍搖頭擺尾,天上地下舞得行雲流水,令人目不睱接……

涼州城的百姓們紛紛擁出家門,一家人扶老攜幼追著各種戲班子看熱鬧。商人們更是看準時機,把自家獨有的特色食物和充滿異域風情的小玩意兒拿出來叫賣。愁也是一天、苦也是一天,不如高高興興地過好每一天,把每一天都過得像節日一樣異彩紛呈。這就是涼州百姓對過日子的理解,頗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灑脫和隨性。

正所謂福禍相依、樂極生悲,西涼府還沉浸在歡樂的海洋中的時候,一場巨大的災難,就像海上驟起的狂嘯,正在朝著府城涼州迅疾逼近……

這天早上,在龍首山的“龍王”耿鄙偉康,已經釆用了苟軍師之計,除了留下少量的土匪軍守護龍首山老巢和一線天外,大部隊已經集結在了一線天附近的鬆林之中。

按照事先的謀劃,他今天晚上除了搶奪金繁馬莊的涼州大馬外,還要用西涼府培育的涼州大馬踏平西涼府。但是,在出發之前,耿鄙偉康把戰略戰術做了一個小小的調整。為了對付涼州城裏留守的西涼騎兵,耿鄙偉康決定帶一萬騎兵偷襲金繁馬莊,搶奪涼州大馬成功後,再對涼州城實施包圍。於是,耿鄙偉康帶著騎兵在夜色和鬆林的掩護下,趕到了金繁馬莊附近,然後等午夜到來時,突然圍住了金繁烏莊。

馬莊現在由張鼎派去輔助婁葉的一隊西涼軍丁守衛,但畢竟人數有限,幾十個勢單力薄的軍丁加上馬莊裏的護衛和雜役人等,滿打滿算不過百人的護衛力量,怎麽能是耿鄙的對手?

耿鄙偉康怕走漏消息,竟然下令屠莊,不能在金繁馬莊留下一個活口……

為了避免婁葉受到更大的傷害,破莊之前,派駐金繁馬莊的西涼府兵丁頭目齊誌建議婁葉馬上帶著孩子轉移。婁葉點點頭後,帶著孩子和莊裏婦孺,通過馬莊莊主臥室的地下室,悄悄地躲進了先前董梧田用來幽禁她的那個秘密院落,這才沒有遭到耿鄙偉康的毒手。而莊裏其他人等一百多人,均慘遭耿鄙土匪軍的殺害。

就這樣,耿鄙偉康的騎兵就像在自己家裏一樣,.輕輕鬆鬆地換上了已經訓練好的數千匹涼州大馬。做完這一切後,耿鄙偉康才帶著大部隊朝涼州城撲去……

此時,子時已過,城裏逐漸安靜下來。喧鬧了一天的人們,帶著滿足和疲累,在節日的餘味中沉沉睡去。突然,戰馬奔騰、戰鼓擂動,喊殺聲四起。從夢中驚醒的涼州百姓,睡眼惺忪地發著呆,不知道出現了什麽事情。涼州已經很久沒有過戰事了,以致讓人都淡忘了戰爭的本來麵目。隨著鑼鼓聲入耳,傳信的士兵滿街奔走呼號:土匪攻城了!土匪攻城了!大家穿衣備戰啦!

土匪攻城?什麽樣的土匪竟敢來圍攻西涼府城?城裏的百姓瞬間清醒,是龍首山土匪,一般的土匪是不敢攻打涼州城的。整個西涼府地區,也隻有龍首山的土匪才敢和西涼軍叫板。

頓時,全城人心惶惶,不少人大著膽子開門到街上打聽戰況,以便決定是否舉家出城避禍。

張鼎今天也去了府外的街上,入夜才回到府裏,此時剛剛看完公文,正準備睡覺時,值班校尉急慌慌敲門稟報,說土匪攻城了。張鼎急忙取了佩劍,隨校尉出門撲進了黑沉沉的夜裏。這時候,城外攻城的喊聲震耳欲聾。張鼎心說不好,該不是耿鄙偉康帶著土匪軍來了吧?如果是這樣,還真有些麻煩。馬騰將軍帶著西涼軍主力出征,馬超又去驪軒縣為外祖父祝壽去了……

張鼎一邊想著一邊快步登上了城門,從城樓垛口看出去,城外火把通明,連成一片。放眼望去,城下密密麻麻的都是土匪軍,這耿鄙偉康果然是傾巢出動、來勢洶洶啊!通過旌旗上鬥大的“耿”字張鼎知道,這支土匪軍由耿鄙偉康親自指揮。城頭守軍見張鼎太守來了,都向太守行注目禮。張鼎點點頭,認真地檢查了城牆上準備好的弓箭、巨石、火油等物。城牆守軍統領即刻向張太守表態:請太守放心,土匪軍膽敢強攻我城池,我們就從城頭嚴厲擲擊,定叫他有來無回!張鼎太守點點頭,望了一眼自發前來往城牆上運送武器的老百姓,鼓勵大家:也請大家放心,第一我們涼州城裏有好幾萬百姓,正在支援我們!同時,在驪軒縣公幹的馬超將軍得到消息後,一定會帶著少年軍前來增援我們!

實際上,耿鄙偉康已經派人控製了涼州城四周的烽火台,所以,涼州城裏專門向驪軒縣報警的烽火根本就傳遞不出去……

張鼎登上的是南城門樓,東西南北四門,這裏最接近太守府。想必龍首山土匪軍同樣清楚,若從南城門攻入,便能以最短距離攻進西涼府的最高權力中樞太守府。因此,南城門的守衛也是最強的。

兩軍對峙的間隙,耿鄙仰頭看著城頭上旌旗獵獵,西涼軍個個武器在手、盔甲鮮明,一旦攻城,將會麵臨一場殊死的搏鬥!於是,他轉頭問身側的苟軍師:軍師確定要從南門進攻?

苟軍師點頭:龍王放心!你隻需親自坐鎮這裏強攻南城門即可,張鼎看到龍王的旌旗,和我們強攻南門的架勢,必然會誤認為我們的大軍全都集結在此。所以他會把西涼軍的主力調來南門守衛。等他們的東門、北門兵力薄弱時,我們再同時進攻東門、北門。現在的西涼軍兵力有限,定架不住我們三麵同時進攻,到時候他張鼎一定是疲於奔命,應接不睱。然後我們再集中精力,攻取北門。這叫聲東擊西,一舉成功。

耿鄙也是武將出身,對苟軍師這招聲東擊西的計策讚不絕口,便傳令下去,醜時先進攻南門,半個時辰後同時進攻東門、北門。

張鼎立在城頭,與西涼軍留守將領田金泉部署防禦。田金泉是軍中老將,謹慎沉穩,此刻正臨危不亂地跟太守分析敵情。他看一眼城下的匪兵,不無憂慮道:大人,耿鄙多年來不肯出山,這次傾巢而動,定是瞅準了馬將軍遠征,我軍兵力銳減而乘虛而入。這恐怕是一場硬仗啊!

張鼎擰眉道:金泉將軍說的是。耿鄙對西涼府虎視眈眈十多年,這次是有備而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們殊死一戰,耿鄙偉康未必就能得逞。

田金泉點點頭說:大人,夜深露重,您還是先回太守府坐鎮,末將誓死守衛府城,也會時刻派人把軍情隨時傳遞到府中……

金泉將軍!張鼎打斷了田金泉的話:將士們在城頭浴血抗爭,我一府太守豈能貪生怕死?

可是大人,您……田金泉還要再勸。

張鼎答非所問:田將軍,你派人動員老百姓到西門集結,一旦破城,你要負責掩護老百姓去蓮花山避難。蓮花山有天賜寺,到那裏不會餓著肚子。田金泉點點頭:太守大人,我明白了。但是……張太守問:但是什麽?田金泉回答說:太守大人還是……

張鼎一擺手,有了些微慍怒:田將軍莫要再說,快去執行命令吧!

田金泉不敢再勸,掉頭向其他將領交代部署防衛策略去了。張鼎花白的胡須被夜風吹亂,有親衛輕輕地給他披上一件風氅。張鼎驚覺,問身後的親衛:馬超和少年軍有消息了嗎?

親衛答道:還沒有。這烽火點燃已經有一陣子了,可下遊的烽火台就是不點火,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張鼎一字一頓地說:這還用問嗎?一定是土匪軍控製住了烽火台。親衛點點頭回答說:我們已經去了幾撥人了,都是一去不回。

張鼎又問:傳信兵派出去了嗎?

大人,我們的人根本就出不去。親衛麵露無奈道:即使出去了也闖不過土匪軍的陣營,所以……

好,我知道了。張鼎擺手讓親衛下去,自己盯著城下的耿鄙軍。

這時候,城下傳來了土匪軍的叫罵:

“張鼎老兒速速出城受死!”

“西涼太守張鼎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縮頭烏龜!”

“張鼎老兒快快投降,以免一城百姓無辜受牽連!”

醜時到,南門開始進攻。一時間人喊馬嘶、殺聲震天。

耿鄙親自指揮龍首軍的兩萬主力兵馬,在南門強攻登城。這兩萬人馬正是當初招降的匈奴兵,因為原首領湯閻死於馬超之手,現在這支僅剩兩萬餘的兵馬由元努帶領。

耿鄙在城下督戰,看著久攻不下的城門不由怒火中燒。隻見自己的兵士攀著雲梯即將登上城頭,卻被西涼軍扔下的巨石砸落,或者火油兜頭而下瞬間變成火人,還有中箭滾落者……順著城牆看過去,城牆下已經堆滿了土匪軍的屍體……耿鄙即刻下令,東門、北門提前進攻,分散南門西涼軍的兵力。

這時候,元努匆匆跑來,滿身的汙跡,大聲道:龍王,我們的軍士傷亡太大了,這樣攻城,純粹是白白送死啊!龍王,下令撤兵吧!

是啊,這樣的傷亡他也心痛。但耿鄙看了眼苟軍師,見他搖頭,便硬起心腸道:元努,軍令不可違!繼續攻城。

元努麵容哀戚,懇求道:龍王,求你顧念弟兄們的死活!

耿鄙不屑道:元努,你這是婦人之仁。如果你們還想脫離龍首山,就給我執行命令!隻要攻下西涼府城,我不但放你們回去,而且還要支持你自立匈奴王!

好!元努捏緊拳頭,瞪眼盯著耿鄙道:龍王你記住自己的承諾,我元努不想當什麽匈奴王,隻要到時候你幫我們重建家園,有一塊屬於我們的草原就好。

耿鄙點頭,拍著胸脯保證:放心好了,我說到做到。快去攻城吧!

元努轉身而去,將耿鄙的承諾在匈奴兵中宣布出來。匈奴兵一聽,都激動萬分,隻要攻下西涼府,他們就能回到日思夜想的草原上去。匈奴軍見有了希望,便紛紛重新打起精神,悍不畏死地往城門衝去。

看著匈奴兵如潮水一樣,一撥接一撥前赴後繼,耿鄙由不得動容,心情複雜地對苟軍師道:軍師,這樣的折損我也心疼呀!

苟軍師卻不為所動,微笑道:龍王,有舍才有得。若沒有這樣的折損,我們怎麽牽製西涼軍主力?算算時辰,其他兩位虎將應該快要有好消息傳來了。

耿鄙轉念一想,不是常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嗎?反正這些匈奴人向來不服自己的轄製,若不是走投無路,恐怕早都反出去了。想通了,就覺得拿匈奴人當炮灰,他不應該心疼。想到這裏,耿鄙笑著問苟軍師:其他兩門可有消息傳來?

苟軍師往身後一指,笑道:看,好消息到了。

耿鄙看去,一個傳令兵馳馬奔來,近前跳下馬單膝跪地:啟稟龍王,北門已破!

耿鄙欣喜欲狂:西北虎人呢?

傳令兵回稟:西北虎將軍正帶人往南門殺來。

哈哈哈!耿鄙大笑:好一個聲東擊西!好一個笨蛋張鼎!好極了,這下子裏應外合,看他張鼎怎麽應對。

苟軍師撚著山羊胡微笑不語。這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之中。

又一次擊退攻城的匪兵,西涼軍得以稍稍喘口氣。張鼎看了看城頭即將告罄的火油、石塊等物,皺眉吩咐親衛:去找往東門運送石塊的田老伯帶的百姓誌願隊,讓他調派人手往南門再運一些石塊和火油。

是。親衛正要去傳令,卻見一匹快馬急急趕來。

大人,大人……來的是田金泉的副手梁成。梁副將下馬,跌跌撞撞跑到張鼎跟前,撲通跪倒在地,痛心疾首道:大人,北門失守。

張鼎一驚,急聲問道:田金泉將軍呢?我不是告訴他了嗎,他們不攻北門、東門,就一定會打那裏的主意的!

梁副將回道:太守大人,果然不出您的所料,北門的確有他們埋伏的重兵。現在,田將軍兵分兩路,一路還在北城阻擊土匪軍,一路已經去西門掩護百姓撤退了。他派末將前來報信,讓我轉告大人,北門的土匪兵馬上就要打到南門來了。耿鄙偉康如果前後夾擊,攻取南門……

張鼎聽聞,轉身往城下看去,好像聽到了土匪軍中耿鄙偉康浄獰的狂笑。也就在這個時候,又有軍士前來稟報:太守大人,東門業已失守……張鼎聽聞,一個趔趄幾欲栽倒,他確確實實是中了耿鄙偉康的奸計了啊!

梁副將上前攙住太守:大人,土匪兵馬上就到南門來了,您快帶著親衛們撤離南門吧!

張鼎一把甩開梁副將,堅定地說:不,我不能撤離!我若離開,必將影響軍心士氣。況且土匪嗜殺,我如果撤了百姓們怎麽辦?張鼎太守抹了一把悲憤的淚水後對梁副將說:梁副將聽令!

梁副將馬上抱拳:梁成遵令!

張鼎下令:土匪猖獗,毫無人性,為免百姓們受到屠戮,我命令你即刻帶兵引導百姓去西城門,要不惜一切代價拿下西門,和田將軍護送百姓撤離。梁副將大聲道:遵命!繼而又擔憂道:那大人您呢?

張鼎沉下臉喝道:事態緊急,你快去遵令行事。我張鼎誓與涼州城共存亡!

梁副將還待要說,張鼎“唰”一下將手中的劍直指於他,疾言厲色道:梁成,若百姓有一人傷亡,我必斬你!還不快去!

梁副將盯著太守的剛毅麵容,眼睛裏有淚光浮現,抱拳回道:大人放心,梁成定會護得百姓們安全撤離!說罷轉身而去。

張鼎見梁成去了,便下城牆騎馬到了城門下:開城門!

張鼎見南城門開了,一聲呐喊,率領騎馬衝出城去,砍開了一條血路,直接到了耿鄙偉康麵前,嚇得耿鄙偉康轉身就逃,被張鼎叫住了:耿鄙偉康,我張鼎不殺你,你站住!老夫有話要說!

耿鄙偉康轉身一看,果然見張鼎沒有殺他的意思,再加上元努已經帶著不少土匪站在了他的身邊,便理直氣壯了:怎麽?張太守這是自知不敵,來投降於我嗎?

張鼎麵沉如水,冷冷道:耿鄙偉康,當年你外公董天倫謀逆不成,今天你又卷土重來,董家一家子都是反賊。你小小的耿鄙偉康,想讓本太守投降,那你先來問過我手中的大刀吧!看它願不願意?

耿鄙偉康一下子就被張鼎激怒了,外公一家和自己的父母死得淒慘,一百多口人皆被斬首於涼州北門雀兒架,這都是拜張鼎老匹夫所賜。此時這個老匹夫竟敢舊話重提,這簡直就是找死。

張鼎老匹夫,死到臨頭,你還敢如此猖狂。我告訴你,今夜就是你的死期!耿鄙轉頭命令元努:元努,快替本龍王去取了張鼎老匹夫的首級來!

元努帶的兩萬匈奴兵,攻城不利已死傷七八成,看著城牆下那些橫七豎八的屍體,他早已急紅了眼。此時聽耿鄙下令,跨馬便衝向陣前,二話不說提刀就照著張鼎砍去。

張鼎端起大刀抵擋,與元努戰在一處。張鼎雖是武將出身,但奈何已多年不曾出戰,馬上功夫難免懈怠。而匈奴人天生粗獷,甫一交手,元努的彎刀砍在張鼎大刀背上,震得張鼎雙臂酸麻,大刀幾乎脫手。張鼎自忖:若拚蠻力自己顯然不是元努的對手,不如智取。計議已定,便虛晃一招引開元努的攻勢,自己拖刀佯裝敗走。

元努也已探清了張鼎的虛實,知道他不是自己的對手,看張鼎要逃便拍馬緊追,嘴裏還大喊道:張鼎休走,你還我弟兄們的命來!

張鼎耳聽元努追來,回頭看去,見元努健馬飛快,他的馬頭已經夠到自己戰馬的尾巴了,便扯了扯馬韁繩,暗暗減下速度,一手蓄勢攥緊了刀柄。

元努追上張鼎,得意地大叫:張鼎,看你往哪裏逃?你的馬能跑過我的涼州大馬嗎?說著摟頭一刀就砍向了張鼎。

張鼎仰麵貼住馬背,避過元努的彎刀,元努的戰馬的確快,擦著張鼎身邊馳過。就在這一刻,張鼎暗喜,提起大刀用盡全力,反手向疾馳而過的元努腰間橫劈而去。

電光石火間,二馬相錯。眾人再去看時,張鼎依然端坐馬上,而元努卻被張鼎斬於馬下,登時斃命。薑還是老的辣啊!渾身蠻力的匈奴勇士,終也抵不過老當益壯的張太守,最後徹底葬身在他鄉。和許多思鄉情切的匈奴兵一樣,他再也回不了夢裏的大草原。

此刻,天已拂曉,耿鄙看了一眼緊閉的南城門,惱怒地罵元努是蠢貨,是笨蛋!同時,現在的耿鄙偉康也失去了耐心,天亮前若拿不下涼州城,就怕遲則生變。可是,早就知道攻破了北門和東門,按照軍師的計策,現在東北兩路人馬應該正朝南門殺來,等三軍會合,涼州城便是自己的了。可是,怎麽到現在了,南城門還在西涼軍的手裏?

想到這裏,耿鄙一邊命人去東門催戰,一邊命令匈奴兵衝鋒,撲向了張鼎和張鼎身邊的西涼軍士。結果,張鼎身邊的西涼軍越來越多,竟然與耿鄙偉康的土匪軍形成了對峙。

張鼎與元努一戰,其實已經耗盡了氣力。雖然斬殺了元努,但自己也全身虛脫,此刻隻是硬撐著以振軍心。是呀,自己畢竟年近古稀,不比當年了。親衛們看著心中的父母官張鼎,激動的心情無以言表。要不是掩護城裏的百姓撤退,張太守早就應該到安全的地方了。然而,他們的太守大人在關鍵時刻,不但想著城裏的百姓,而且還親手斬殺了匈奴的將領……大家這樣想著,緊緊地護住了張太守,後者仰望著蓮花山,暗暗在心中祈禱:願佛祖保佑我涼州的百姓平平安安……

耿鄙偉康眼看著南城門遲遲不能攻破,氣急敗壞地大聲嗬斥苟軍師。正在這時,從城頭上傳來了聲聲大喊。耿鄙偉康朝著城頭看去,青色的幡旗搖動,卻是龍首山特有的“龍王行雨旗”。耿鄙見狀,精神立振,轉身指著張鼎大笑:張鼎老賊,你的老巢都被我的人馬端了,你還不乖乖前來受死!

張鼎看著城門樓上的土匪旌旗,大駭。緊接著,城門大開,浩浩****衝出來一隊人馬,打頭的正是耿鄙手下四虎之一的西北虎。土匪軍叫囂著衝出城來,將張鼎和西涼軍堵在城外,與耿鄙形成前後夾擊之勢。張鼎太守和西涼軍腹背受敵、進退維穀。

耿鄙勒馬上前,輕蔑地看著張鼎:張鼎,你當年殺了我外公家人一百餘口,我的爹娘亦在其內。我們的賬也該到算一算的時候了吧?

張鼎怒目而視,義正詞嚴道:耿鄙偉康,你休得廢話。謀逆反賊死有餘辜,恨隻恨當時沒有將你這餘孽一起殺了。

哈哈哈!耿鄙狂妄笑道:張鼎匹夫,你死到臨頭了還逞什麽正道英雄?今日,我馬踏西涼府,定要將你一家悉數殺個幹淨,然後再屠城三日,讓那些愚民知道,他們是受你張太守的牽連。

張鼎向親衛看去,以眼神詢問。親衛走近張鼎,在太守耳朵邊低聲說:田金泉將軍已經按照您的命令,護送著城中大部分百姓出西門朝著蓮花山去了。張鼎聞言,欣慰地捋了捋雪白的胡須,哈哈大笑起來……

耿鄙偉康問西北虎:怎麽回事?西北虎囁嚅了半晌,終於鼓足勇氣回道:啟稟龍王,我們攻打西門的兵力有限,所以西門外的弟兄們早就讓田金泉拿下了。現在,城裏的大部分百姓已經被田金泉護送著逃往蓮花山去了。我得到消息去追,卻遭遇了梁成的埋伏……所以,我們才……

你們這些飯桶!耿鄙大怒:就一個田金泉怎麽能夠把手無寸鐵的老百姓帶走?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西北虎硬著頭皮道:老百姓的後邊是田金泉率領的西涼軍,蓮花山又有馬超的少年軍,所以……

耿鄙氣憤地說:難怪我們等了你們這麽久,原來是西涼軍拚死抵抗,給老百姓打開了逃生之門。

張鼎從耿鄙偉康和西北虎的對話中進一步知道,涼州城裏的百姓門現在基本上安全了,心裏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於是,他朗然一笑道:多行不義必自斃!耿鄙,隻要我西涼百姓沒事,本太守就是立馬死於此地,也無愧於天地了!

耿鄙鐵青著臉,發一聲喊,下令全軍圍攻。西涼軍人人都清楚,耿鄙窮凶極惡,今日落在他手裏必然難逃一死,不如殊死一戰,還能死得更體麵些……

於是,他們便奮起反抗,直殺得昏天黑地……有的軍士已經被砍掉了腿,但還是死死地扼著匪兵的脖子不肯撒手;有的已經戰死,嘴裏還咬著匪兵的一隻耳朵……耿鄙的土匪軍哪裏看到過西涼軍這種不要命的打法,所以,他們一個個都驚呆了。

這一隊西涼軍饒是再英勇,畢竟寡不敵眾。最終,張太守身邊的西涼軍全軍覆沒,無一幸存。

激戰結束,耿鄙命人搜尋張鼎的屍身。匪兵在戰場中央一處屍體堆積比較密集的地方,找到了已死的張鼎。他身中數刀,暗紅色的血染紅了長到胸口的白須,已經看不到原本的白色了,但一雙眼睛卻瞪得比銅鈴還大。

哼!還死不瞑目呢!耿鄙見狀冷笑道。實話實說,耿鄙偉康對張鼎的死似乎並不解恨。於是,他下令將其剁成肉泥。苟軍師急忙出言阻止:龍王且慢!耿鄙怒道:軍師要為這老賊求情?

苟軍師笑道:非也非也!龍王且聽我一言。張鼎已死,但馬騰父子卻在城外。如今咱們據守涼州,馬騰短時間趕不回來,所以,我們得馬上處理了馬超。不然的話,後患無窮哪!

哦!如何處理?耿鄙饒有興趣問道:軍師可有良策?

苟軍師陰毒地笑道:天明之後馬超無論如何會得報,西涼府城涼州已被我們拿下。而他現在手上沒有多少人馬,不會急著前來送死。龍王隻需把張鼎的屍首往城頭一掛,那小子難道還能任由他們的太守暴屍而不理不睬?到時候,我們來個守株待兔……

嗯,我明白了。到時候,我們在城外設伏,讓馬超插翅難逃?耿鄙偉康朝著苟軍師豎起了大拇指。

苟軍師順勢阿諛:龍王英明!

耿鄙吩咐人照著苟軍師的計策去安排,自己騎著高頭大馬直奔城內太守府。現在,天已大亮,城內一片狼藉。耿鄙站在太守府巍峨的大門前,雙手緩緩拂過朱紅門扇上的金色銅紐。這是他們祖孫三代的夢想,外公沒有實現,最終卻讓自己踏平了這府城,今後,這西涼府就該是我耿鄙偉康的天下了!想到這裏,耿鄙得意地大笑,然後推開了太守府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