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在你先後拍了五部電視片,在電視界正處於巔峰之時,為何以《南方的河》停止了拍片生涯,而同時又以一篇對話體長文——《最後的江流》作為結束,有什麽原因?
王:1994年廣州市領導找我拍廣州的題材,一見麵一拍即合。第一,我這一階段正在搞電視;第二,我正好想借機會對廣州亦即是嶺南文化有個說法。因為憑著我的直覺感到,廣東在改革開放中的超常角色已經結束,由我來做一個總結,畫一個句號,非常具有挑戰性,也是命運的一種安排和垂青。
廣東從近代史上看,一直扮演著梅花的角色、報春花的角色,是新觀念、新思潮的發源地。一花引來萬花開時,它就“零落成泥碾作塵,隻有香如故”。曆史上康、梁變法以及孫中山北伐都是如此。拍《南方的河》這部片子,使我們有充分的機會來梳理、來求索、來論證、來破解這個曆史過程。
當時,我帶著劇組大河上下、長城內外到處跑,終於找到了答案,也證明我的判斷是對的。與此同時,我心裏產生出一種悲哀:當我每次想超越自己時,都無異於“自掘墳墓”,要埋葬我的昨天。片子拍完後,那篇對話——《最後的江流》,反映了我這種心態。珠江經過廣東、經過沸騰的珠江三角洲,一旦流入南海,它就融合在海洋中了。廣東一旦像雄雞報曉、報春花盛開,它的曆史使命也就結束了,廣東曾是全中國的超級亮點,現在聚光燈已轉向別處,那麽,立足廣東寫中國的契機和支點不存在了,我作為一名記者的使命也就結束了,因為我不想當區域性的記者。我之所以把廣東作為我的一個碼頭、一個驛站而不是家園,是因為我可以站在這裏寫中國,圓我的宏觀夢。當這個支點不存在時,我隻有兩種選擇,要麽北上,去尋找新的宏觀點,要麽自我放逐。北上是行不通的,中國的新聞在20世紀不可能有大的作為,新聞上風雲際會的盛況暫時是看不到的。基於這一分析,最後我選擇了一條走出體製外、自我放逐之路。新聞既然不需要“中國走勢”了,也就不需要王誌綱了,所以我畫上了一個句號——“最後的江流”。原版作者後記行成於思王誌綱中國走勢思考錄原版作者後記
自打離開新聞隊伍,可以說是告別了筆墨生涯。偶爾寫寫字,也隻是為助手改改報告,在經濟合同上簽簽名而已,純粹點綴,不算作文。
不再舞文弄墨,自我解嘲為:提筆隻能指揮一支筆,不提筆是為了指揮更多的筆。事實雖然是這樣,但這一解釋確實有強詞奪理、為偷懶找借口的痕跡。
《行成於思》即將付梓發行,作為自己的心血結晶,作為自己青春年華的凝聚和悲喜血汗的沉澱,盡管她有千般缺點,盡管她有萬種不足,但畢竟是自己的親兒子。常言道“兒不嫌母醜”,今天我則要說“母不嫌兒稚”,這個稚,是幼稚,是嫩稚。她不成熟、她莽撞、她甚至淺薄;但她天真、她單純、她真誠、她不趨炎附勢、她沒有老於世故者的圓通與城府。正因如此,我偏愛她、我看重她,我願意將其毫不掩飾、原汁原味地展現給大家。古人雲“文以載道”,今人言“文若其人”。誠哉此言!拂去曆史的風塵,剔掉職業的局限,透過這些文字,我希望,關心中國的人,能從一個獨特的視野看到一個關鍵時期的中國;我還希望,透過各個篇章和字裏行間,關心我的人,能了解並把握住一個普通知識分子的心路曆程和思想孕育史。
“行成於思毀於隨。”本書收集的文字,從1986年始至1994年止,跨度8個年頭,這正是古老中國風雲激**、處於“千年來一回”劇變轉折的關鍵時期,亦是我從青年步入壯年、思想真正形成的特殊歲月。
譚啟泰先生撰述的《謀事在人》一書熱銷後,我收到讀者雪片般的來信,人們對我從記者到策劃家的成功轉換甚感興趣之餘,更對我思想的形成,即我賴以從事策劃的看家本領——閱曆、知識以及思維方式的累積,表現了更為濃厚的興趣。
本書出版,我想能從一個特定的角度了卻這些熱心讀者的此份夙願。
重讀這份書稿,曆史煙雲曆曆在目,風雨雷電中,昔日櫛風沐雨、並肩求索的戰友的身影亦一一浮現眼前。他們是:謝金虎(合作采寫《廣州人經受三次衝擊波》,現為新華社上海浦東支社社長),江佐中(合作采寫《百萬移民下珠江》,現為廣東省政府政策研究中心處長),林丹(合作采寫《跨世紀的衝刺》,現為《羊城晚報》珠海記者站站長),夏陽(合作采寫《中國走勢采訪錄》,現已調離新華社,去向不詳),李曉崗(合作采寫《中國走勢再訪錄》,現為新華社內參部資深記者)以及那些曾同我或唇槍舌箭、或如切如磋過的記者們。借此書出版之機,向他們表示感謝並道聲珍重!
往事如煙,人生難測。但我深信,隻要我們常葆童心,以真誠之心對真誠之事,不論職業轉換多巨,風雲變幻多大,我們都能走得穩、走得遠。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行穩且遠,應該是精神遠足者,知識分子的最大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