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關門捉賊

八月初四亥時,正副校尉齊聚林翡的值房。

楊依從睡夢中被喊醒,揉著眼睛問:“阿鷺,是有什麽要事?”

“明日淩晨時分,阿勒真軍隊會途經我們營地,補充糧水。”

眾人的臉色都沉了下來,隻悶聲點點頭。

唯有楊依心直口快:“從阿勒真腹地騎馬至巍州,最多不過一日半,哪裏會這麽快就缺補給?我看就是打探虛實,趁機索要輜重。”

可林翡反倒笑起來:“那就叫他們遂心如意。不僅如此,女軍們訓練時還要顯得疲憊懈怠,有氣無力。”

楊佩等人這下也疑惑了:“這又是為何?”

“上次來營地的是阿勒真新王的心腹,替新王來一探究竟,最終同意出兵相助。隻是李承托他帶給都督的介紹書信裏,用了之前約定的暗語,確認阿勒真包藏禍心。都督決心先解決外患,以免欽州未奪下,反是巍州先被阿勒真突襲。”

“這上百年來,雖曆經改朝換代,可對於北境之外的阿勒真部族,我們隻是抵禦侵擾,總是等著百姓遭受劫掠欺辱後才出兵,從不曾主動出擊將他們遠遠驅逐。眼下,時機已到。”

陸寒心思轉得快,問道:“可……僅憑巍州剩下的人馬會不會不夠?”

“若是加上林翱帶走的人馬呢?”

林翡看眾人眼睛一下子亮起來,笑道:“大部隊已回防至欽、巍交界處,到時阿勒真軍隊無論是想在軍營動手,

還是殺個回馬槍,都會被堵截圍殲。”

“那欽州呢?豈不是要被雍州軍奪下。”楊依問。

“不急。”楊佩越想越覺此計甚妙,“巍州西邊有山無水,他們的水師過不來。若我們殲滅了阿勒真軍隊,奪下的可是最肥壯的番馬,給我們的騎兵換上,戰力定會大增。”

林翡點點頭:“不錯,我軍之後隻需固守欽、巍邊界,以逸待勞,坐等朝廷出兵。東邊的邯州人地都少,也並非戰略要地,無須憂慮。都督的計劃是將阿勒真部族向北驅趕兩百裏後,占下草原上的兩座鐵礦,到時換上雙鐙,披上馬鎧,我們也會有鐵甲飛騎!”

帶領騎兵的陸寒、王春興奮地對視一眼:雙鐙可比單蹬穩當多了,再加上良駒馬鎧,定能所向披靡!

林翡想起姑父說起鐵礦時兩眼放光的模樣,心中也明白鍛造兵器、馬鐙和鎧甲對提升巍州戰力的重要性。如此一比較,自然不急於先拿下欽州,輕重緩急一目了然。

她將明日如何作戰一一部署好,幾人又你一言我一語說得熱火朝天,最後林翡不得不打斷:“快回去通知各自手下的人,再說下去,阿勒真人就要登門了。”

眾人走後,她枕著雙臂躺下卻毫無困意。

這一仗若是得勝,圍殲的人數可占阿勒真所有士兵的一半,至少能保北境二十年安寧。

姑父對阿勒真平民也並不打算趕盡殺絕,隻是向北驅逐,這一點也甚

合林翡心意。

她緩緩吐出一口氣,這幾日她守著這秘密,常常翻來覆去、夜不能寐,心底激動難耐。

一掃北邊阿勒真的威脅,還能煉鐵強兵,就不急於做那出頭鳥,與雍州拚個你死我活。

可朝廷自然不能坐視不理,雍州已反,他們除了聯巍抗雍之外別無他法,豈不是任由姑父開價?

天剛蒙蒙亮,黑壓壓的阿勒真軍隊逐漸逼近營地,林翡雙手背後,神情肅然。

李承走在最前麵,衝林翡揮揮手,他旁邊的將領身披重甲,胡須茂盛,正值而立之年。

待走近,李承先用阿勒真語對將領說了句什麽,又對林翡說:“這是他們的將軍,叫額日勒珠。”

林翡點頭示意,然後對李承說:“營地容不下這麽多人,讓他們在外麵原地休息,我們將糧草等物運出來。”

李承譯給額日勒珠,他很是輕蔑地看了林翡一眼,說了句阿勒真話。

“他說,阿勒真都仗義出兵了,竟然還這般小氣,果然是女人……”李承說到末尾,聲音都快沒了,心虛地看著林翡。

額日勒珠指著左邊,又說了兩句話。

“他說那邊的駐地不是空著嗎?他的士兵要在此休息,讓我軍立刻煮上牛羊肉送過去,再把馬匹都喂飽。”

林翡咬著後槽牙,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樣:“那邊的營地還有些巍州兵士,讓他的人老實歇著,莫要滋事。”

說罷轉身進去籌備物事,讓蔣二娘等人拿著草

料去喂他們留在營地外麵的馬匹。

阿勒真的兵士湧進營地,有的直衝進營房想補眠,結果和還沒睡醒的巍州士兵起了衝突。

還有的四處逛遊探看,其中幾個士兵走到與女軍營地的交界處,看見後方一片空地上有幾座單獨的屋舍,有個小腹隆起的女人正抱起一摞青草扔向嗷嗷待哺的羊羔。

他們用阿勒真語吆喝著,那女人看見他們先是一愣,然後慌忙逃進屋內,緊緊關上門。

他們回去後說起女軍還有人大著肚子,實在是荒唐可笑。

哪裏又知道吳青是得了蔣二娘的示意,特意來露這一麵。

過了兩刻鍾,幹糧才送到阿勒真人手裏,不少人叫嚷著要吃肉,鬧將起來。

額日勒珠欲借怠慢之事發難,示意手底下兩個副將軍帶著一兩百號人,浩浩****去向女軍叫囂,他自己則帶人悄悄圍住所在營地僅剩下的步兵和騎兵。

林翡正坐等著他們送上門,見他們不急著出發,便知是有意在此動手,她立刻就派傳令兵知會阿兄,然後拖延著。

李承見副將軍吵鬧,裝模作樣地勸架,一旁訓練的女軍看上去似還沒睡醒,腿腳都沒伸展開。

一些阿勒真兵士看見女人,腿就不自覺地朝她們走過去,明明言語不通,那下流的神情和動作實在明顯得令人作嘔。

女軍當然也不會任由他們動手動腳,先是躲避,後來大喊大叫喝止對方,林翡勒令副將軍約束手下,那

兩人卻裝聾作啞。

張冶和靳善都沒想到是女軍先動了手,畢竟絕大多數阿勒真人是在大軍營地。

號聲響起時,張冶從鋪蓋下抽出長刀,帶著士兵們衝了出去。

額日勒珠是先聽見女軍營地裏傳來拚殺聲,剛想分兵,便聽見號聲和張冶等人的喊叫。

林翡心知這一小撮人不足為患,便交給楊依,帶著楊佩等人直接翻過柵欄去支援張冶、靳善。

張冶等人正陷在額日勒珠幾千士兵的包圍裏,聞得女軍來援,士氣大振。

林翡一槍挑開一人,和手持長劍的楊佩一起想撕開條口子,額日勒珠看出她們的用意,命外圍的士兵紛紛向她們進攻,裏側的盡快剿滅張冶等人。

阿勒真士兵即使離了戰馬,近身肉搏的力氣也不容小覷,畢竟多數都是身高力大的草原漢子。

再加上人數是女軍的三四倍,眾人拚殺得極為艱難,不少人都陸續負傷,地上的血跡從星星點點變成一片又一片,將土地浸濕。

忽地,林翡聽見馬的嘶鳴聲和騎兵的號聲,想是靳善命令騎兵衝陣救人,她也振奮精神,盡力往包圍圈的地方趕,暗想著阿兄的隊伍怎麽還不到。

僅她一人就被五六個阿勒真士兵纏住,她使出“蒼龍擺尾”掤退救護、躲過一刀後,立刻將左腿往前邁上一步,用“青龍獻爪”向正前方的敵人紮去。

擊倒一人後,她發覺左側敵人逼近,於是向右側拗跨步,退右腳成

作騎龍勢,連上一記挑槍,便是《金烏槍法》中的“白猿拖刀”,將那人挑翻在地,可自己手臂也被側後方的人砍了一刀。

鈍痛傳來,她顧不上看一眼,窺見左前方有了空當,便騰挪到稍加開闊的地方繼續與其餘人纏鬥。

先是幾支羽箭落在圍著營房的阿勒真士兵周圍,他們不知這箭是從何處來,紛紛張望。

緊接著,幾十上百隻羽箭紛紛落下,大地開始震顫,巍州數千鐵甲飛騎從西邊的山坡上直衝下來,木柵欄紛紛被踏倒,揮著刀槍的士兵趕來援救同袍。

李擎領著手下在坡上射箭:“都看準了啊,別射著自己人!阿勒真人都在屋舍那一圈,盔甲是棕灰色,與我軍的不同。”

林翱見千軍萬馬將營地圍了個水泄不通,讓鼓手擊鼓傳信,示意軍士們放出個口子,這樣阿勒真人有路可逃,不會被逼到絕處,拚死也要殺掉中間被包圍的巍州步兵。

隆隆戰鼓響起,林翡等人立刻會意,想到阿勒真人的戰馬都在營地北邊的空地,於是不約而同讓出了向北的一條路來。

楊依等人解決完營地的一兩百人後,就和女軍騎兵一起埋伏在馬群中,待潰兵奔向戰馬,欲奪路而逃,她們趁機殺出,幹脆利落地剿滅了殘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