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慘白遙散射,天地一片白蒙。
極北之寒終年凍,冰山玉樹瑩晶。
寒風颯颯勁吹送,雪花飛舞零星。
孤獨垂釣生計未,但求謀得食榮。
極北之寒,禁星大陸最北,內部天地一片白蒙,冰雪終年不化,寒風夾雜著零星雪花,陣陣吹拂。
在寒地的邊緣地帶,也還算是風雪不急,可越是向裏,越是寒冷,究竟冷至何處,常人卻不得知曉。
被雪覆蓋的枯樹有的零零散散,有的相聚成林。蒙蒙日光照耀下,晶瑩閃耀,呈現出無盡的剔透之美,隻是這美,卻終究盡顯淒涼。
當寒風起時,枝杈有時輕搖曳,有時猛晃動,卻從未倒下,似在與這終年的冰天雪地作著抗爭。
入冰原內約莫十數裏的一處小冰湖旁,一個身著早已被雪覆蓋的舊棉衣褲帽,麵戴已滿是冰晶的棉圍巾,一雙被厚實手套包裹的手正持著吊杆,看身形似少年之人,正坐在小板凳上一動不動,眼睛一眨不眨的緊緊盯著湖麵,期盼著那個可以帶來希望的魚漂,能夠再次突然沉下去。
茫茫天地間,除了風雪的吹拂,一切的一切,仿若已經凝固。
不知過去了多久,魚漂依然沒有絲毫要動的跡象,又感體內火丹所帶來的熱量越來越小,少年不免有些著急,扭頭看了看旁邊木桶內隻有可憐的一條冰寒魚,稚聲歎氣。
片刻後,少年緩緩起身,將魚竿放到一旁,用力眨了眨凍得有些發僵的眼睛,擦掉睫毛上的寒霜,又輕輕拍掉身上的積雪,這才背起釣竿和小凳,拎起已經蓋好蓋子的小桶,緩步朝家走去。
漫長的冰雪之路,艱難的行路之人。
許久之後。
一個身體前傾,低頭掩麵的小小身影,正艱難地行走在風聲嗚咽的風鳴山中間的通道上。整座大山一分為二,中間過道之處的兩側石壁,有如被切開一般,光滑異常,具體為何如此,無人知曉。
當風起之時,夾道之內風聲陣陣嗚咽,這才得名,風鳴山。
在風鳴山的西南方近二裏處,有一座村莊,因風鳴山而得名風鳴村。
由於風鳴村地處偏遠,又離極北之寒最近,這才導致絕大多數人,因為忍受不了這裏的條件,轉至南方各地生活,現在整個村子也就零零落落的幾戶人家,而且相當分散。
幾無人住的村中萬籟俱寂,絕大多數房屋也早已破敗不堪,一派蕭瑟景象,簡直是被人遺棄的村子。
未來,可能就是一座無人孤村。
早已將圍巾去掉的小小身影,露出了一張盡顯疲憊之色且稚嫩瘦削的臉,此刻正腳步沉重地走在村中。
少年名叫洛星,男,十二歲,這條往返之路,他已走了不知多少遍,每次都是一樣的情形。
不多時,一個破敗的房子前,門沒上鎖,也無需上。
少年輕輕推開有些破舊的木門,又隨手閂上,將一應物品放置在簡陋的小棚裏,又從旁邊所剩無幾的煤炭堆裏拿了幾塊炭,這才進入異常清冷的屋內,將煤炭放入火盆之中,佐以幹草引燃。
屋內,淡淡炭火之光照耀,溫度逐漸升起。
洛星坐在炕邊,呆呆地看著盆中的火光發呆。
不知過去多久,突地一陣饑餓感襲來,洛星不由得揉了揉肚子,抬眼之間,發現天色已然黑了下來,旋即起身,借著微弱的炭火之光,拿出蠟燭引燃,照亮弄飯。
眼見缸裏的糧食越來越少,洛星知道,自己又快沒吃的了。
待吃喝完,洛星往灶坑裏填了些幹柴並堵好灶口,又往屋內炭盆裏填了些炭塊,蓋上蓋子,這才躺在**,仰望房頂,思索著過往。
爺爺在世時,雖說日子也很苦,但衣食無憂,也很快樂。
可洛星知道,爺爺省吃儉用,都是為了自己這孱弱的身體,可無奈的是,自己的景象沒有好轉,還花費了好多銀子。
洛星七歲時,爺爺本想著帶他去學習功法,以增強體質,最後卻被學院的老師告知沒有丹心,不能修煉,這才又帶著他去到鎮裏的私塾,讓他與先生學習詩詞文章,說是將來可能有口飯吃,可惜自己剛學了近三年時間,那先生就走了。
後來由於生計出了問題,交不起學費,洛星隻能稍有空閑就去偷聽課,無論聽得多少,總有不小收獲,但每次無一例外的都是被趕出去。
記得爺爺說過,體力不行就動腦力,但無論如何,都要做個正人君子,不做雞鳴狗盜之輩。每念及此處,洛星總是倍感慚愧,心想著以後若是有了銀子,一定給先生補上。
日複一日,隨著年齡的逐漸增大,爺爺的身體也一天不如一天,他知道,自己一旦離世,孩子沒有謀生的手段,不光不能繼續學習,就連活著都是個問題。有鑒於此,雖然不願,但也仍教洛星如何配餌料,如何釣冰寒魚。
隻不過他們卻從來沒有深入過寒地,因為眾所周知,外部釣魚就已很是艱難,但越往內部走越冷,如果攜帶火丹數量不夠,或者火丹所帶來的熱量不足以抵抗內部寒冷,釣不釣得到魚暫且放在一邊,關鍵是能不能活著走出來。
火丹一兩銀子一顆,看似不貴,卻可以讓一個普通人,一天三頓飽飯地吃上好些天,不過,對於去寒地釣魚的人來說,一顆火丹也僅能維持身體熱量的一個時辰時間。
洛星十歲那年,爺爺有感大限將至,便將心中埋藏許久的消息告訴了他,而這個消息猶如晴天霹靂,在他心中炸響,久久不能平靜。
爺爺當時清楚的記得,在八年前某月某日的一個清晨,自己去山中城之時,卻在城裏路上發現了剛剛爬出草垛,正在旁邊啼哭的洛星。
相詢之下,見洛星講不清,無奈,老人心懷仁慈,將之帶回家收養。
後來,爺爺在洛星身上發現兩個物事。一張皺皺巴巴的字條,上麵很潦草地寫著洛星的名字,一個“一”字和一個沒寫完的“月”字。其二是一個裝有丹藥的小瓶子。
那一日,爺爺將這兩種物事給了洛星,又帶著他去了那個草垛,言之自己早年間,也曾在周邊相詢過其他人家,可無人知道此事,後來也就不了了之。
洛星對山中城或以前的家人,總有種極其模糊的印象,可偏偏又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而爺爺對此也說過幾種猜測,洛星聽得雲裏霧裏,隻是對無論發生何事,就狠心拋棄自己的爹娘,心中難免有些怨恨。
終於,在一個大雪紛飛,天寒地凍之夜,老人永遠地閉上了眼,再也不用每日操心費力,再也不用為生計發愁、為孩子擔憂。
爺爺的離去,使得洛星痛徹心扉,悲傷了好久,有感淚水流幹,才費勁地挖坑埋人立木碑。
待一切做得妥當,已過去了整整三日。
自此,孤身一人的洛星,過上了異常拮據的生活,爺爺生前所攢剩下的銀兩,也隨著一次次進入寒地釣魚而消耗了下去,但卻總在希望著有朝一日,自己能在有限的時間內釣到更多的魚,賺到更多的銀子。
希望是美好的,可現實是難以預料的,現在的洛星看不到未來,隻感覺活著太難了。
爺爺曾經告訴自己,人可以窮,但誌卻不能短。這樣的言辭,對此刻即將過不下去的洛星來說,不知是一種什麽樣的感受,心中想著,也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躺在**,洛星從懷裏掏出那個每天睡前都要握著的藥瓶,放在胸口位置,另一隻手拎起蓋著半截身體的被子,蒙上了頭,遙聞遠處風聲嗚咽,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天微明,洛星拎起那依舊散發寒氣,裝有冰寒魚的木桶朝鎮上走去。
小鎮名為冰玄鎮,在風鳴村西南方十幾裏外。
鎮子不大,城牆低矮,由於地處樞紐位置,很多進出極北之寒的人都在此落腳修整,人來人往,繁華異常。
洛星選了個人少的街邊角落,將桶放好,又將寫有冰寒魚三個字的帶棍木牌倚好,這才蹲在地上靜等客來。
許久之後,洛星蹲累了就坐在地上,坐夠了就站著或蹲著,看著人來人往,竟無一人前來問詢,心中不免有些著急,腹中也是咕嚕嚕起來。
“小家夥,你這冰寒魚我看下。”
洛星聞聽此言,立刻精神煥發,當即嗯了一聲,打開桶蓋,看向來人。
那人瞧了一眼,皺眉道:“才一條啊。”說著,將手伸向木桶內,魚受驚,慌忙亂竄。
可就在此時,那人出手如電,冰寒魚瞬間就被其抓在手裏,不消片刻,魚的屍體便脫離那人手掌,漂浮在了水麵之上。
那人甩了甩手上的水,又掏出手帕擦拭完,道:“小子,給你。”說完,拿出一塊五兩銀子丟給了洛星。
旁邊之人眼看此景,有的羨煞無比,有的無動於衷。
洛星接到銀子,瞬間揣入懷中,又笑著道了聲謝,這才快速收拾東西,將水和死魚倒入一顆樹下,一路朝著售賣丹藥和糧食的店鋪走去。
由於冰寒魚極其難釣,賠賺全靠運氣,這也就導致冰寒魚的價格一路上漲,由從前的一兩一條,到現在的五兩一條。
有人曾試過大量撒餌,從而吸引大量冰寒魚前來,但最終卻引得各魚相互殘殺。也有人曾泛舟湖中,可最終,卻葬身在一些能夠噴射水劍的凶魚之下。
昨日洛星還能釣到一條,這比起以前的空手而歸,也算是萬幸。
待購置完所需物品,洛星已經身無分文,背著糧食袋子向家走去,更是不由歎道:看似五兩很多,實則轉瞬即沒啊,哎。
與此同時,在山中城的街道上,一個身著一襲白衫,麵帶滄桑之色,長相卻還有些俊朗的中年人,正行走在城中,挨家挨戶敲門詢問,又對街上一個又一個孩子看去,待詢問完姓氏年齡,旋即搖搖頭,皺眉離開。
這人望著茫茫人海,沉聲歎氣,不禁暗道:我自有閑暇之時,便在山中城所轄城鎮村莊尋人,此時已過十年,周邊十幾個鎮子均已查過數遍,可一直未曾尋到,難道當真是我去他走,他回我走,始終不得相見,還是轉到其他城市去了?
心念至此,他又搖了搖頭,否定了之前的想法。
這人一邊走著,一邊喃喃自語:這幾日先在城中停歇探查,再沒消息,就該去冰玄鎮了,如果在那裏依然尋他不到,我便又得離開。哎,孩子,你究竟在哪裏,讓我找的好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