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又向前走了多久,羅維裝作一副疲累的樣子,假意說道:“施姑娘,尊師弟這麽能耐,能上天下地?再找不到他,隻怕要掘地三尺了。”

施小煙眸光一凝,心道:“不好,好像被他看出破綻了。”

她出山之時老師便千叮嚀萬囑咐,目前人間的妖物最多隻有三兩個,還不至於讓天下大亂,讓她千萬莫要告訴不知情的普通人,以免引起人心惶惶,反而讓那妖物聽到風聲,藏匿得更好。

眼前的牧仲,自然也屬於“不知情的普通人”中的一個,所以施小煙才哄騙他說尋找師弟,而看牧仲這副樣子,好像有點開始懷疑他們尋找師弟是真是假了。

“是啊。”施小煙勉強笑笑,寫道,“他是宗門同輩中最厲害的一個,隻不過一時鬼迷心竅,偷了宗門寶物逃走了。”

“哦。”羅維點點頭,又恢複了一臉呆氣的樣子。

施小煙轉向了屠、易二人,背對著羅維,低聲說道:“從現在開始,別再妖物妖物地說來說去!”

兩人連忙點頭稱是。

羅維暗中笑笑,臉上仍然是一副無知無覺的樣子。

“鍾將軍領兵將皇城門口請願的民眾驅散了?”

清平公主微蹙眉頭,說道:“父皇沒有怪罪他隨意對民眾使用武力嗎?”

暗衛首領叩首道:“鍾將軍說是臨江王怕有人蓄意聚眾謀反,命他領兵前去勤王的,因此陛下也沒有多說什麽。”

清平公主頜首,一雙素手輕輕敲擊桌麵,黑瑪瑙戒指與榧木桌麵相擊,發出清脆而優雅的響聲。

“如今朝中風向如何?”她問道。

“朝中的大人們仍然力薦臨江王,但民間風向已然傾向於殿下您。”暗衛首領答道。

公主歎道:“沒有人在朝中說話,終究不行。”

“殿下,定南書院又一批院生將要畢業了,您何不去……”暗衛首領問道。

“不必。”公主搖頭道,“再怎麽選,也很難出現寧遠將軍或樞密都承旨那樣的人物了,靠芝麻大的小官一步一步攀升上去,我等不了那麽久。”

“那麽,您想……”暗衛首領問道。

公主眸光一沉:“左相抱病多久了?”

暗衛首領一怔:“從星元三四五七年起……已然二十年了,左相一直在家鄉稱病不起,殿下,您莫不是想……”

“那件事可有線索?”公主突然問道。

暗衛首領立刻垂頭答道:“是,此事屬下率暗衛情報部調查多年,現下已有了一些眉目。在二十年前那件事之後,左相府中唯一幸存的小孫女,疑似被定南書院院長路大人救走,更名換姓,在定南書院中修習。”

“如今叫什麽?”公主問道。

“摘星。”

“這……好像是什麽宗派的遺址。”

施小煙與羅維一行四人,在不斷的跋涉之後,終於發現山洞走到了頭。

施小煙無計可施,看見腳下有一塊小石頭,一氣之下要將它踢飛,卻把自己的腳撞得生疼,小石頭巍然不動。

施小煙發現不對勁,四人圍著小石頭又摸又摳,最後羅維一腳踩在了上麵,將小石頭踩得陷入了地底

,隨後山洞轟隆隆地分開了。

羅維心道,敢情這是個按鈕啊。

一座廢棄已久,斷壁殘垣,卻仍看得出昔日氣勢磅礴的地宮出現在四人麵前,施小煙眼神中露出無比的驚訝,喃喃地說出了上麵那句話。

屠超也若有所思地說道:“據說千百年前,數個宗派莫名在天武聖山中覆滅,沒留下任何活口,也沒有人知道原因。從此,再也沒有人敢來這裏……莫非,這就是其中之一?”

羅維心中一動,想到清平公主也說過類似的話,隻是當時自己並未放在心上。

想起清平,他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不知自己為何竟對她有些牽掛。

隻是因為她在永襄鎮臨走時那句仿佛賭氣的話?

羅維終究也沒辦法覺得她的生死與自己無關,畢竟她是自己未來的妻子,否則他也不會將管錚遣去天都城了。

隻是怕她死了我會很麻煩而已。羅維在心中這樣對自己說道,努力不去想她平靜無波的眼睛,蒼白如雪的臉頰,和她孤掌難鳴的處境。

好像清涼殿起火的那天,自己還問她猜對了九分,最後一分在何處,清平公主笑著說:“等你回來了,再告訴你。”

那時,他們還沒有反目成仇。而現在,多久沒看到她照亮整個夜空的笑容了。

她想告訴自己的,究竟是什麽?

轉念,羅維又想到了鍾靈。

不知道那丫頭如今在幹什麽,心情有沒有好一些?

要不,這番事畢後,還是回去一趟吧。

羅維低頭思索,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回去看鍾靈,還是想回去聽到清平公主的答案。

一邊,施小煙凝神看著這個呆子,隻見他臉上露出幾分微不可見的溫和,不知是想起了誰。

這呆裏呆氣的小大夫,也有心中可牽掛的人?

施小煙暗暗歎了口氣,心裏不知是一番什麽滋味。

羅維猛然回過神來,見施小煙正盯著自己,便笑了笑。

但這一刻,施小煙十分清楚地看見,這呆子臉上掛著笑容,眼中卻閃過一絲極其淩厲的神色。

她心中倏地警鈴大作。

她就知道,這牧神醫不可能隻是個呆子!

施小煙不動聲色地道:“如此我們便進去看看,說不定師弟就在裏麵。”

說著,把這句話又寫了下來,給羅維看。

羅維點頭道:“如此甚好,不過施姑娘,如果尊師弟不在裏麵,在下可要求結算一次薪酬了,畢竟……”

他抓著頭發笑了笑,沒有說下去。

“行了,你不就怕我們跑了嗎?”施小煙涼涼地看著他,寫道。

隨後,一張銀票扔到羅維臉上,羅維展開看了一看,連聲稱謝,笑容滿麵地跟著三人一齊進了地宮,入口隨即合上了。

乍一進地宮,一股陰森刺骨的寒氣迎麵而來,激得四人不禁齊齊打了一個寒顫。

“施姑娘,這地方有古怪。”易衝牙齒打著戰說道。

“你以為我看不出來?”施小煙無奈地道,“不進這裏,如何能尋到那……尋到師弟?”

她抱著胳膊,在寒氣中微微打著顫,手悄然

撫著右臂上的亂花弩,一對鳳目警惕地看著四周。

“啊,鬼!”

屠超猛地大叫一聲,聲音驚恐得變了調,在深幽的地宮中**出一層層的回音,將氣氛襯得更加詭異恐怖。

一個銀白色透明的影子從轉角處飄了出來,飛快地掠過地麵,從屠超身上直直穿過。

後者立刻感到身心皆是一片徹骨冰涼,整個人像是浸在一潭冰水之中,頭皮猛地炸開,不顧一切地慘叫起來,尖利的喊聲在地宮中回**。

“啪”一聲輕響,施小煙用弩狠狠敲了屠超腦袋,屠超嗷的一嗓子,倒是平靜下來。

“這世上哪有鬼?”施小煙斥道,“這般膽小,讓我怎麽帶著你們行事!”

“可可可是。”屠超結結巴巴地道,“施姑娘你也看到了,那東西是透明的,直接從我身上穿過去了!”

“我看到了。”施小煙冷冷地道。

她擎著弩,慢慢地靠近了牆角,向方才那影子飄來的方向看去。

又一個透明影子倏地飄了過來,直穿過施小煙身體,隨即飄進黑暗之中,不知去往何方了。

“施,施姑娘!”屠易二人大驚失色。

施小煙強抑著身上傳來的陣陣寒意,咬牙道:“不過是星力殘影而已,也值得你們如此大動幹戈。”

“什麽殘影?”易衝不由問道。

施小煙白了他二人一眼:“也許這裏曾發生過慘烈的大戰,許多人在一夕之間死亡,心中執念無法解脫,一股殘存的星力附著在兵器之上,千百年來被封閉在這黑暗的地宮中,不得逸出,其中有一部分星力日益濃厚,便形成了這樣的殘影。”

說著,她俯身從地上拾起一柄大刀,掂了掂,一縷銀白色氣息從刀中逸出,慢慢消散。

哐當一聲,刀被施小煙重新扔回地上。

“我也隻是聽老師說過這樣的事,未曾親眼見過。”施小煙淡淡地道,“這些殘影沒有意識,我們方才見到的,是沒有攻擊性,也沒有實體的。但我也不知道,繼續往裏走會不會見到更危險的殘影,準備好你們的兵器。”

屠易二人齊齊一震,紛紛從身邊拿出兵器,持在手中。

羅維眨眨眼睛,站在原地沒有動。

“你,給牧神醫解釋一遍。”施小煙對易衝道。

易衝連忙將方才施小煙說的話寫下來交給羅維,羅維探頭一看,卻搖了搖頭。

“在下一介醫者而已,怎會懂這些打打殺殺的事情。”羅維笑道,“不過在下相信,施姑娘是不會不管在下的。”

施小煙十分惱怒,這人根本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她明明已感覺到了他身上隱隱約約的星力波動,至少是碎星境水準,比起自己的兩個同伴還要強許多,裝什麽文弱書生?

但她也無可奈何,既然大家本不是一路,對方要保留實力也無可厚非。她甚至可以猜到牧仲的心思,無非是如果在這地宮中遇到什麽致命危險的話,一直未曾消耗過實力的他,自然比一路打打殺殺的自己三人有利。

她瞪向羅維,露出一個“你得意不了多久”的眼神,隨後當先向前走去。

羅維一笑,背著藥筐,施施然地跟在後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