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事,有的羅維能看見,有的看不見。慶雁兩國戰事終究還是爆發了,五皇子趙均臨危受命,在這皇帝重病的時刻一手挑起了大梁,當然,背後還是有衛蘅在支持。五皇子妃鍾顏的哥哥鍾飛被派往戰場,屢立奇功,戰事轟轟烈烈地打了起來。

衛蘅開始四處奔走,似乎在找什麽東西,但羅維並不知道她要找什麽。但在青山綠水閣和西極的聽香水榭,她都停留了相當長的時間,並且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時間都在獨自行動,羅維無法得知她在幹什麽。但他已經漸漸地猜到,衛蘅在尋找大陸中的五個星域,與自己誤打誤撞地遇到三個星域不同,她是真真正正地在努力尋找。

一年的時間就這樣慢慢地過去了,當衛蘅身處的小鎮開始張燈結彩時,羅維才意識到,這是除夕了,星元三四五六年的這個回憶大世界,即將走到盡頭。

他跟著衛蘅出了住處,來到大街上,擠在洶湧的人潮裏,像每一個最正常的人類那樣,和所有人一起慶祝新年。當新年的鍾聲敲了起來,羅維周圍的一切也在逐漸化為虛無。

一片黑暗過後,他發現自己又站在了最初的那個小黑屋子裏,身處鬼界。麵前依舊是那個破舊的小木盆,上麵歪歪扭扭地寫著“三四五六”。

羅維茫然地晃了晃腦袋,看向四周。在回憶大世界裏,他已經度過了一年時間了,但他不知道在鬼界已經過去了多久,或者說,時間是否還停留在自己進入回憶的那一刻。

但是,這迷茫隻持續了一刻,很快就有一個人幫他解開了疑惑。

謝安安氣勢洶洶地衝了進來:“怎麽樣,被關小黑屋的滋味很好吧?看本大人怎麽好好修理你……哇!”

羅維鬆了口氣,看來時間還在自己進入回憶的那一刻。

然後他就被謝安安臉上精彩紛呈的表情吸引了,隻見她瞪圓了眼睛,捂著嘴,大大的像貓兒眼一樣的眼睛裏,盛滿了驚恐萬狀的神色。

“怎麽會忘在這裏!”謝安安如風一般衝了過去,抱起了那個寫著“三四五六”的小木盆,滿臉都是懊悔,“完蛋了完蛋了,竟然會忘在這裏……這可該怎麽辦!”

“忘在這裏……會怎麽樣嗎?”羅維眨著眼睛提出疑問。

謝安安仿佛這才想起他似的,立刻氣衝衝地瞪著他,眼裏全是鋒利的刀子,好像要把他碎屍萬段:“你動沒動過它!快說!”

“我不告訴你。”羅維存心氣她。

“你,”謝安安把一隻手舉了起來。

“你要是殺了我,就永遠不知道我到底動沒動過了,話說回來,好像你也不能再殺我一次。”羅維笑嘻嘻的,就像在逗小孩兒。

謝安安果然被唬住,大大的貓兒眼眨了幾下,手停在半空中,沒了主意。

“如果動過它,會怎麽樣?”羅維問道。

謝安安泄氣地說:“那就完蛋啦,這可是天機,不能泄露。如果讓他們知道,最輕也是被打得灰飛煙滅!”

“他……他們是什麽?”

“我怎麽知道,反正就是他們……那你到底動沒動過啊!”

羅維老老實實地說:“動過了,還進去轉了一

圈。”

謝安安捂住心口,差點背過氣去。

過了許久,她才緩過來,立刻抖了抖袖子,從裏麵抖出一隻小小的甲蟲。她對著小甲蟲大喊:“範久久,範久久!範久久你這個笨蛋!快出來!”

羅維瞪大了眼睛,準備看甲蟲怎麽變成範久久。結果這種奇怪的事情並沒有發生,而謝安安在喊過之後,好像也沒指望甲蟲變成範久久,而是在一邊的牆角坐了下來,雙手捧住臉,心神不寧的樣子。

“謝宛在哪裏?”羅維問她,但她好像完全沒聽見羅維在說什麽。

範久久在片刻之後進了屋子,手裏托著一隻同樣的甲蟲,羅維這才明白這小甲蟲隻是傳聲蟲而已。

謝安安帶著哭腔說了一句“範久久”,然後就說不出話了。範久久連忙好聲好氣地哄她,但謝安安隻是把腦袋埋進膝蓋裏,嗚咽不成聲。

範久久無可奈何,隻好問羅維:“她怎麽了?”

羅維早就被這陣勢唬得摸不著頭腦,指了指被謝安安放在牆角的小木盆:“就是這個,我說我進去轉了一圈,她就這樣了……”

範久久一看清那木盆,頓時大驚失色,一張臉變得煞白,顫抖著問羅維:“你說的是真的,你進入了槐木銀盆?”

羅維見狀覺得有些不對勁,為什麽他們都如臨大敵的樣子,難道這東西真的不能看?他點頭說:“是真的,很嚴重麽?”

範久久顧不上和他說話,煞白著臉問道:“安安,槐木銀盆為什麽會在這裏?”

謝安安沒有抬頭,模糊不清地說道:“我以為我都收起來了,但不知道為什麽,竟然會漏了一個。”

範久久連忙跑到謝安安身邊,伸手要把她拉起來:“安安,安安,快起來,我們想辦法,你別這樣!”

謝安安縮成一團不起來,聲音已經有些冷靜下來:“沒辦法了,範久久,你自己快逃吧,他們不會追究你的。”

範久久挺起胸:“我怎麽能丟下你自己逃走?”

“你廢話什麽啊,你這麽沒用,哪一次不是我保護你……你還不快走!”謝安安嚷道。

“我……”範久久一張清秀的臉漲得通紅。

羅維看不下去了,他小心地問道:“那,他們到底是誰?我們不告訴他們不就行了?”

範久久輕聲細語地說:“沒用的,隻要你一旦去投胎,他們就會給你喝下忘川水,到時候,不管你想不想說出來,都會一股腦地說出來的。”

“呃,忘川水不是讓人忘記過去的藥麽?”羅維一頭霧水。

範久久搖頭說:“沒有那麽簡單,你以為他們掌管著鬼魂投胎,是為了好玩麽?他們想控製一切,而你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這是他們絕對難以容忍的!”

羅維怔住了,他第一次真實地感覺到,原來三界之中,真的存在著人類的視野無法企及的東西,一瞬間好像有一張黑色大網,鋪天蓋地罩了下來……

但他來不及思考,他望著範久久,努力冷靜下來,問道:“那麽,如果我不去投胎呢?”

“不去……投胎?”範久久睜著和謝安安極為相似的貓兒眼,回不過神來,

“你怎麽能不去投胎?鬼魂都要投胎的。”

羅維說:“我是認真的,如果真像你們說的那樣,一旦我進入槐木銀盆之事泄露,他們就會讓我和安安灰飛煙滅,那麽,我就不去投胎了。這樣我至少能繼續存在下去,而你們也不會受到處罰。”

範久久困難地咽了一口口水,羅維這個提議顯然對他**很大,但他還是認真地說道:“以前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先例,難道你要永遠在鬼界這個小小的地方飄**嗎?沒有人會和你作伴,你會瘋的。”

羅維嚴肅地說:“我們人間有句俗語,叫好死不如賴活。”

範久久不禁有點想笑:“但是你已經死了。而且據我所知,你應該是來自於妖界才對。”

“不要在意這些細節啦。”羅維說。他覺得範久久的眼神裏有某種宿命的意味。

謝安安突然“騰”地站了起來:“範久久,我不受別人的恩惠,也不想承別人的情。”

“可是安安……”範久久連忙說道,但是被羅維打斷了,“我不會做賠本生意的。你們得答應我兩個條件,我才會最終決定不去投胎。”

範久久抓住謝安安的手,不讓她因為衝動而再說出拒絕的話來。然後他問羅維:“哪兩個條件?”

“謝宛在哪兒?”羅維問。兩人同時露出迷茫的表情,羅維提醒道,“就是和我一起來的那個。”

“被我關另一間屋子了。”謝安安揚起腦袋說,“我剛打了他一頓才來的。”

“呃……他沒有事吧?”羅維說。

“你都說了,反正你們都已經死了,他再有事還能壞到哪裏去?”謝安安沒好氣地說。

“也是。”羅維抓了抓腦袋說,“總之,第一個條件是,如果你們能辦到的話,給他個好命格,讓他投胎個好人家,衣食無憂,平安一世。”

兩個小家夥對視一眼。範久久說:“沒問題,還有第二個呢?”

“第二嘛。”羅維笑笑,“讓我去三四五七和三四五八年的槐木銀盆裏看看。”

“不行,這個絕不可以。”謝安安皺起眉頭。

“那我隻好去投胎了。”羅維歎口氣說。

範久久立刻揪住他:“別走!”

“都談崩了還怎麽繼續下去?”羅維說。

範久久咬牙:“可以,等會兒我就帶你去。”

“範久久!”謝安安立刻怒視著他。

範久久立刻軟了下來,好聲好氣地說:“安安,你就聽我一次,這都是為了你好。”

“可是,天機已經泄露一次了,怎麽還能再讓他看第二次?我們是黑白無常,應該維護天道……”

“哪裏有什麽天道,隻不過是更高一等的人製定的規則。再說,反正都已經進去過了。”

“範久久!”

“安安,你想灰飛煙滅嗎?”

“不想……”

“他們不會知道的,就算知道也算我的……”

兩人聲音漸漸小了下去。片刻,謝安安一聲不吭地走了,範久久轉向羅維,一張清秀稚氣的臉上綻開一個笑容:“來吧,我帶你去存放槐木銀盆的地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