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到君洛,少女立刻抱怨開了:“喂喂,上次好歹也是幾萬人同結這個陣,這次卻隻有我們五個人,你想累死我們呀?”

“抱歉。”君洛麵無表情,半點看不出抱歉的意思,“這次不宜聲張,所以隻有勞煩你們。不過,陣印是上次留下的,想來你們也不至於太費力。”

少女悻悻地哼了一聲,轉而又想起什麽,露出狡黠的笑容:“鳳主可是等了你好久了。”

果然,一個嬌小的身影默默地站在遠處,背對這邊,披著厚重的衣服,顯得整個人更加纖弱。聽見君洛來到,她連後腦勺的棕色頭發都沒有動一下。

君洛神色坦然,揚聲叫道:“阿音。”

司音轉身掠了過來,看見羅維,先是吃了一驚,隨後不禁大皺眉頭:“這就是你要去人界的計劃?”

“我早已和你說過。”君洛說。

司音卻不接話了,扭過頭去。

去人界?羅維又看了一眼傳送陣,難怪要擺出這麽大陣仗,原來是要去那個世界。

這是一趟遠得不能再遠的遠門,一旦去了就不知何時回來了……他一直看著司樂。司樂也一直氣定神閑地閉著雙眼,就是不和他眼神相接。她嘴唇有些蒼白,但看起來隻是因為結陣耗費了太多的力量,並不是因為別的。

他正在心中琢磨,司樂突然把眼睛一睜,對上他的目光。她茶色的眼睛裏有著沉靜之色,沉靜得讓人覺得冷漠。

羅維不由在心中歎了口氣,這女人心如鐵石,他早該知道。

衛蘅大驚小怪地望著司樂,問道:“你們在眼神交流什麽?有問題哦。”

羅維都懶得回答她。反正這次是要通過傳送陣去人界,她沒可能跟著過去了,一會準備告別就是。

不料傳送陣開始啟動的時候,衛蘅卻一個箭步,站在了陣中心。

羅維不禁用眼神問她:“你幹嘛?”

衛蘅理所當然地說:“我也要去。”

羅維頓感頭疼,但當著眾人的麵,又不能說話了,隻好一個勁地瞪她,衛蘅也不以為意,笑嘻嘻的。

“陣成形了,還不快進去喲,”十三四歲少女一聲嬌喝,揭開了三人一靈體人界旅程的序幕。

“起床啦,太陽曬屁股嘍。”

羅維無奈地看著銀發少女滿屋子亂蹦。她淡色的眼睛裏有一種“怎麽樣?現在總算有太陽了吧?”的意味。

他起身,首先在床頭的銅鏡裏看見了自己。滿頭銀發已經變黑,淡色的眼睛也變深了,不用說這是君洛使的障眼法,否則還沒等怎麽樣,他就被當成妖孽揪起來了。

初升的太陽已經衝破了朝霞,奪目得無法直視。迎接陽光的感覺非常好,難怪妖界世世代代都想著占領人界。

經過最初幾天的茫然,他已經猜到自己這番來人界的原因,肯定與妖族想侵占人界的計劃脫不開關係。不過,他不知道這麽重要的計劃和自己有什麽關

係,不過既然來了,君洛也沒差遣他去做什麽,就安安穩穩待在房裏修煉。

閑暇時候,他會從君洛安排的院落裏出去,到大街上隨便用銀子買些東西,趁機與人攀談。從他人的言辭中,他逐漸得知了許多關於人界的事情。

人界大大小小國家不少,但真正能稱得上大國的,隻有慶雁兩國。他們如今所處的地界,是慶國和雁國的交界處。這裏以往因為慶雁兩國交惡,一直是寸草不生的戰場,但近幾年來兩國修好,這裏也一躍而成了繁華的商業貿易區,每日各色的商人來來去去,也因此催生了其餘的不少產業。

雁國現任皇帝春秋正盛,也稱得上是個明君,把偌大一個國家治理得井井有條。不過,他屬於那種沒有什麽話題性的皇帝,真正能讓人掛在嘴邊樂此不疲談論的,是慶國的慶昭皇帝,多朝以來慶國唯一的女皇。

聽聞她是前代皇帝膝下三個兒女之中唯一的公主,少時便有賢能之名,在慶國最危難的時候登上皇位,才幹手段兼具,硬是把慶國從風雨飄搖之中拉了回來,並且人還是十足十的漂亮。這樣的皇帝,想讓民眾不喜愛不敬畏都難。

羅維聽罷心中想,這倒也巧,我們妖界那位也是個女皇。這麽一想,他莫名地感到心中有點悵然,也不知是因為誰。

他正想著,那頭賣麥芽糖的小販又說開了:“不過呢,昭帝陛下得人心,倒不僅僅是因為這些。說起來,那樁事兒也真是難為她,現在整個慶國的老百姓都念著她的好。”

“什麽?”羅維問道。

聽了半天才知道,原來慶昭帝正當好年紀,十七歲的時候曾經成過一次婚,皇夫也是少年才俊。隻不過到最後,卻發現他實則是妖界來的妖孽,小女皇立刻下令逮起來,卻被他跑了一年有餘,掀起了好一場腥風血雨,到最後終於是抓起來處死了。昭帝少年喪夫卻不哭哭啼啼,難得的是不為兒女私情所絆,為了人界的安定不惜犧牲自己心意,這精神委實令人感激。

羅維聽得一頭冷汗,也不知道那皇夫究竟是妖界的誰,這麽倒黴。偏偏小販也說不出個名字來,原來自從那件事後,那妖孽的名字被禁止再提,久而久之大家也就忘了。

小販說到這裏,卻又是歎了一口氣:“唉,可憐昭帝陛下經此一劫,再也不談論婚嫁之事了。眾人都隻道她心有餘悸,怕再弄出個幺蛾子來,我卻覺得她終究還是傷心的,畢竟夫妻一場,難走出來吧。”

“不嫁人倒是也沒什麽,隻是皇帝家總該有個子嗣呀。”突然一句話從旁邊飄過來,原來是衛蘅不知道什麽時候也跟了過來,在旁邊饒有興致地聽著。

羅維白了她一眼,還是把她的問題轉告給小販。

小販說:“這一層陛下早想到了,不然,皇位沒有繼承人,那滿朝的文武百官還不把朝堂頂都掀了。先帝的三皇子,也就是陛下的皇弟,是鍾太後親生,今年才四五歲的年紀。雖然和陛下不是同母,但要登大位還是足

夠的,現在陛下正放在皇宮裏頭教養著,就當儲君培育了。”

羅維眼尖,發現衛蘅在聽見“鍾太後”三個字時,嘴角滑出一絲淺笑,卻不知道是為什麽。

兩人離開小販往回走,衛蘅走著走著就不動了,一張臉白得有點嚇人,整個人像煙霧要變得半透明似的。

羅維停住腳:“怎麽了,衛姑娘?呃……不會是生病了吧。”

這話他自己說出來都覺得說不過去,衛蘅也一下子笑了:“胡說八道,靈體還會生病?你還得給我找個大夫來瞧瞧?”

她這一笑,精神倒是有些好轉,兩人便沒有再說起。

但沒過半天,羅維在裏屋修煉,就聽見外屋有人在小聲說話,其中一個聲音便是衛蘅,清亮亮的,又帶著一絲憂慮。他心中好奇,難道別人也能看見她?就湊過去透過門縫留心偷看。

衛蘅跟一個男子站一塊說話,她一身白衣裳,連頭發都是銀白的,那男子卻是從頭到腳漆黑,袖口都縈繞著黑氣。羅維覺得有點眼熟,仔細一想,這不是謝宛麽?他怎麽會跑到這裏來?

仔細一想卻也就明白了,謝宛看起來不像常人,現在聯係衛蘅的來曆一看,幾乎可以猜出他是從哪裏來的人了。

隻聽謝宛說:“你別白天晚上的盡費腦子,把心放寬些,也就不會累了。”

衛蘅歎息一聲:“這點道理我怎麽不知道,隻是我歸魂就這麽點時日,怎麽能不急。”

謝宛道:“你急也沒用,真要把自己急得提前歸魂了,有你哭的。”

“如果我有什麽萬一,幫我照應他吧。”衛蘅輕聲歎息,“我就這一點牽掛了。”

謝宛伸手,隔著空氣不知點了衛蘅什麽穴道,衛蘅神情鬆弛下來:“好多了,多謝。”

“也不是長久之計。”謝宛理著袖子說,“我答應你就是,你別再想什麽逆天之法了,損下輩子陽壽,搞不好還落個灰飛煙滅的結局。”

衛蘅不應聲,過了半天卻笑了:“你別光說我,自己也是個笨蛋。”

謝宛一張無懈可擊的臉上頓時有裂痕了,幹咳一聲:“你管我?”

“好了,走吧,別讓旁人看見你了。”衛蘅口裏占了便宜就趕人。

謝宛出了門,看四下裏沒人,就往外走。羅維聽了許久的牆角,見人要走,心念一動,在後麵遠遠地跟著。

謝宛走出院子沒多遠,羅維上前去攔住他。

謝宛嚇了一跳:“你在這裏做什麽?”

“我都聽見了。”羅維開門見山。

謝宛覷著他,目光幽深。

羅維問道:“衛姑娘是什麽來頭?她想要什麽?”

“恕我實在不能告訴你。”謝宛道,“你真想知道,去問她吧。我若是不經她同意擅自告訴你,隻怕她要傷心。”

“她不會告訴我的。”半年的相處讓羅維把衛蘅的脾氣摸了個十足十,“隻有你能告訴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