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靈筠的話音剛落，嶽檸整個人都怔在了那裏。
晚風好像忽然間也不忍心打擾他們，周圍安靜的像是進入了別的空間裏。
過了許久，嶽檸才稍稍回過神來，目光輕斂，她說：“葉靈筠，你要搞清楚，我不是從前的那個嶽檸，我跟她根本就是完全不一樣的。”
卻聽葉靈筠淡淡地出聲道：“我知道。”
“你既然知道為什麽還會說這樣的話。”
“我隻是覺得我現在不說以後恐怕是很難有機會了。”葉靈筠的表情依舊很淡，目光平靜地看著麵前地嶽檸，“雖然我不知道你到底瞞了我什麽，但是我能感覺到你的不安。既然你不願意說，那麽我便不再問了，不過我仍然希望你知道不管發生任何事情，我都會在你身邊。”
“葉靈筠……”
“我知道你很奇怪我為什麽忽然說喜歡你，其實不止是你就連我自己也不清楚。我原本以為我喜歡的是從前的那個嶽檸，可是跟你相處的越久我才發現或許從前我喜歡的那個嶽檸就是你。”
“你、你這是什麽意思？”嶽檸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你怎麽會忽然說這樣的話。”
“從我見到嶽檸的第一天開始我就覺得她非常的熟悉，就好像很早之前我跟她就認識了一般，我會被她吸引、會想要保護她，或許這一切都是冥冥中的注定，因為她是你，所以這一切都變得有跡可循。你說她是你的一部分，我能喜歡上你的一部分，自是會更喜歡全部的你。”
“從前的我不知道，可是隨著相處的時間越來越長，我是更加的明白了這一點。”
“嶽檸，我喜歡你，真的很喜歡你。”葉靈筠的目光裏認真跟堅定並存，再次開口說道：“或許記憶會遺忘，但是感覺是從來都不會出錯的。”
“我雖不知過去我們之間曾經發生過什麽事情，但是我想或許早在千百年前，在我的心裏麵便埋下了一顆關於你的種子，在這麽多年的年歲裏，早就長成了參天的大樹。”
嶽檸聽著葉靈筠的這一番真情自白，內心早就已經是翻江倒海了。
自從她回歸這具身體裏麵之後，這一生所發生過的事情盡數被流了下來，葉靈筠跟從前的那個自己所發生的一切，他們倆的在一起的點滴，內心情緒的變化，她全部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或許她曾經是嫉妒過那個嶽檸，嫉妒她擁有自己從來沒有過的東西，所以每次當說起她的時候才會表現得特別不耐煩，甚至忘記那個人本來就是她的一部分。
如今，當聽葉靈筠這麽正式地說起喜歡那個她是因為自己時，嶽檸忽然間卻不知道該如何去麵對。盡管她不停地告誡著自己不能夠跟葉靈筠有主仆以外的其他關心，但是內心裏麵的慌張與竊喜還是暴露了她真實的心情。
竊喜是因為她對於麵前的這個人也有著不一樣的感情。
而慌張則是因為她知道在葉靈筠的身上背負著怎麽樣的一個秘密，一個她親手創造的秘密。
如果早知道在後來的日子裏麵自己會喜歡上他，那麽她一定不會像當初那麽做。
葉靈筠等了許久都沒有聽到嶽檸的回複，心裏麵也多出了些許的忐忑。平生裏從未向人表白過心意的他這一刻忽然很怕自己會被嶽檸當成登徒浪子、無禮之徒。
終於，當晚風再次拂過，葉靈筠聽見嶽檸的聲音傳了過來。
“對不起。”
盡管早就已經預想到會有這樣的可能，可是葉靈筠還是覺得自己的心伴隨著她的道歉沉到了穀底，失落感與茫然在這一瞬間從心髒的最深處蔓延到了身體的每一個角落裏。
好一會兒，他才勉強的牽起一絲笑意，“沒什麽的，不用跟我說對不起。”
程祁月看著葉靈筠這個樣子，心上麵雖然很是不忍，但是卻也明白如果任憑事情這麽發展下去，最後大家會受到的傷害則是更嚴重。
她抿了抿唇，接著說道：“夜涼了，還是回去吧。”
在這陌生城鎮的夜晚，嶽檸失眠了。
在賓館狹窄的房間裏麵待了好一會兒，她最終還是拉開門走了出去。
此時夜已經很深了，月亮的半張臉偷偷地溜進了雲層裏，嶽檸走著走著竟然來到了之前跟葉靈筠放河燈的地方。
河岸上麵除了她已經沒有別人了，而這墨色的河麵上此刻也是一盞河燈都沒有了，周圍的一切都非常的靜謐，讓嶽檸的心莫名地也跟著安靜了下來。
到現在，她已經忘記了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自從她把沈希知帶在身邊以後，她們倆個人便一直相依為命著，這人間的大好河山他們幾乎全部都走了一遍。
而這期間，蘇家的人亦是沒有停止過對她的追殺。
所謂人有人的軌跡，而妖有妖該走的路，在嶽檸偷跑出幻海的那一瞬間便明白在人間會遇到太多的阻礙，譬如蘇家對她的追殺，譬如這那潛伏在魔界裏麵伺機而動的魔物。
幻海的妖生來就不等同於那些後天修煉而成的精，他們的血脈是純正而強大的。於嶽檸而言，從她出生的那一刻，她就是不平凡的，在幻海，她屬於上等的妖，那些後來從人間修煉而來的妖精則是最低等的生物，即使是在幻海也不能夠跟他們生活在同一個地方。
嶽檸本以為人間是跟幻海一樣的地方，一樣的安靜，一樣的孤獨。
直到有一天，她偷偷地去了那些妖精所聚集的街市，那是她生平第一次見到那麽熱鬧的場景。有妖精在做生意，他們賣吃的賣玩的，每個人都開心的不得了。
後來，嶽檸知道他們的這一套都是從人間帶來的，那些妖精跟她說人間好玩的好吃的東西可多了。有中秋節的猜燈謎跟月餅，有過年的煙火跟新衣服，還有人世間的百態與悲歡喜樂。
漸漸地，嶽檸對人間開始多出了許多的向往，她想要親眼去看一看人間到底是什麽樣的。
可是幻海的規矩一向都是很嚴明，但凡是偷跑出幻海的妖從它離開幻海的那一天起便會不容於幻海，再也回不去。
嶽檸是不甘心的，在她看來與其在幻海平淡孤獨的過完這一生，倒不如去人世間看看那裏麵的姹紫嫣紅，即使是回不了幻海，那也無所謂了。
直到後來，她真的去了人間，嶽檸才發現當初的那條規定不但不是懲罰，而是幻海對於它子民的保護。因為在幻海的妖都是安全的，不管是人類還是魔物都不可能進得來，它就像是一個永恒的國度，擁有著無限的寧靜與和平。
而人間，它雖有姹紫嫣紅千樣，但是卻也有艱難泥濘百般。
在被蘇家追殺的那幾年，她雖然有能力一次次地躲過去，但是卻也被孤獨無止盡的糾纏著。直到她在戰場上重遇沈希知，嶽檸才覺得生活不再是那麽的一成不變了。
可是沈希知終歸是人，她們雖然度過了那麽多美好的歲月，但是他終究還是個渺小的人類。
那一次，蘇家大舉來犯，更是抓住了沈希知來做要挾，嶽檸雖然能力強大，但是被這麽多人夾攻又要顧及到沈希知的安危，終究還是被束了手腳。
雖然最後她成功帶著沈希知突圍，但是卻也是深受了重傷。
可偏偏在這個時候，魑魅尋著味道找了過來，嶽檸明白自己現在的狀況根本是不可能敵得過那個魔物，與其看著自己跟沈希知被吃掉，倒不如不顧一切的放手一搏。
嶽檸從來都不是個悲觀主義者，在遇到問題的時候她想得永遠都是該怎麽去解決，減小損失。
所以她決定把自己的元神封印起來轉世投胎，等到一個合適的時間再回來。而完成這件事情，必須得需要一個真心誠意對她好的人，這個人必須是能夠守護的了她的元神。
沈希知便是她的選擇。
嶽檸把這其中一切的關係都盡數告知於沈希知，而一如她所料，沈希知雖然不舍得她就這麽離開但是卻仍舊還是答應了這件事情。
她知道單憑沈希知現在的能力是完全沒辦法保得住自己的元神，所以她給了他一滴自己的心頭血。她們妖族的心頭血是蘊含非常強大的能力，能夠使人不老不死、不生不滅。
每個妖的一生隻有這麽一滴，嶽檸將它舍予沈希知，不僅僅是為了護他護自己，更是為自己留了一條後路。他日，隻要沈希知不忠於她，這點心頭血便會自動消弭，將他的生命結束。
而除此之外，這滴血更是開啟她元神的鑰匙。
假如她想要拿回自己的元神，把以前那個強大的自己徹底地釋放出來，那麽就隻有取出那滴血。可是那之後，沈希知照樣還是會死。
千百年前，她雖然給自己留了條後路，但是卻並沒有給他一條生路。
原本，沈希知是知道這件事情的，他知道自己的長生隻是為了守護住她的元神。可是任憑她們當初算得再好，這中間還是發生了意外，沈希知失憶了，他變成了葉靈筠，不記得當初他們發生過的種種，包括他為什麽永生，又是為什麽會甘心為了嶽檸去赴死。
若是他還存在記憶，或許會自行幫著嶽檸做出決定，將她的元神給放出來。
可是現在，她失了憶，而嶽檸更是千百般的不忍心，她不忍心再次害了葉靈筠。
她已經讓她背負著這麽沉重的責任過了很久，現在好不容易能夠讓他無憂無慮的生活著，她實在是不忍心打破這樣的平靜。
終究，她還是過不了葉靈筠這一關，過不了自己這一關，更是過不了情字這一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