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冬和冷峯在村裏住的日子比預計得更久,已經大半個月過去,他們給別冬父母遷了新墓,又修葺了小木屋。
修房子沒請人,冷峯都自己上,別冬看著冷峯在屋頂屋簷上下翻飛的,心裏又擔心又覺得這家夥身手也太好了點,這屋子是父親蓋的,現在輪到了自己的丈夫來完善它,別冬心裏湧起一股類似家族“傳承”的暖流。
他已經很久沒有夢見過父親了,那個在夢裏帶著他翻山越嶺,而後漸漸消失的背影,很久沒有出現過,別冬覺得這是好事情,也許說明父親知道他過得好,真正放下了心。
村子裏的人也都跟冷峯打過照麵,任誰都知道別冬帶了個“哥哥”回來,這哥還挺能幹,人高馬大,什麽力氣活都做得爽利,酒量也好,跟好多家的男人都喝過酒,誰都灌不醉他,想讓他服軟的人到最後都叫了他哥哥。
酒量好,力氣大,光是這兩點已經讓村子裏的人服氣,在這個以強者為尊的小世界裏,族人們沒人來八卦什麽,何況都惦記著跟別冬爸爸的交情,以及對別冬境遇的憐惜。
這大半個月裏,天氣一天比一天暖和,山上的雪還積著,但村子裏的雪漸漸都化了,滿地都是濕漉漉的,有些泥濘,這裏的春天比外麵晚了好些日子,直待雪化了後,才看到幹枯的樹枝上已經冒出了新芽,在人還無知無覺的時候已經覆上了春綠。
這是在梨津見不到的春天,真正跨過凜冬孕育出的生機,梨津一年四季都熱氣騰騰生機勃勃,讓人忘了歲月長短,可是回到故鄉,別冬見到久違的早春,已經被梨津的日子滋養回暖的心田裏,又抽出了不一樣的嫩芽。
四季是輪回,人心亦如斯。
終於到了要走的時候,走的前一天別冬跟冷峯挨家挨戶去跟族人道別,短短的日子裏他們跟大家夥一起吃過飯喝過酒劃過拳吹過牛逼,這裏曾經是別冬的家,現在又是了。
最後一頓晚飯還是在阿布叔家吃的,蘭雅也在,阿布叔讓蘭雅第二天送他們去省城機場,冷峯連說不用麻煩,他們租的車可以直接開去機場,在那邊還掉。
睡在小木屋的最後一夜,冷峯倒是對北方的炕留戀上了,別冬本來覺得南方人睡不慣北方的火炕,容易上火,這段日子就特別注意飲食,飯菜都做得很清淡,給冷峯下火。
但這家夥倒是適應良好,夜夜折騰得別冬腰酸腿軟,後來別冬恍然想通了,難怪這家夥不上火,火都泄到自個兒身上了。
最後的一夜冷峯也不放過他,十八般寵人的武藝都用上了,別冬最後都給撞得開始恍惚,隻想著,還好自己才20歲,耐折騰,就冷峯這勁頭,別冬想,自己是不是要提早開始保護身體養養生?這樣還能多折騰幾年。
冷峯性致盎然,龍jing虎猛,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直接跪著把別冬抱了起來掛在腰上,正準備衝擊,突然炕角“嘩啦”一聲悶響,兩人一頓,同時扭頭,看到——炕角竟然塌了!
兩人身子一歪,別冬一聲驚呼,冷峯趕緊把人穩住,難以置信地看著塌了一小塊的炕角,說:“這玩意兒竟然會塌????”
就是因為堅信炕是不會塌的,冷峯才格外放肆地去操,床有可能散架,但這麽皮糙肉厚的炕竟然也會塌??
回過神來別冬笑得渾身發顫,摟著冷峯的脖子說:“你可真牛批啊,草塌了炕。”
冷峯勾唇一笑,親了一口人,說:“過獎過獎,咱倆一起草的,軍功章上有你的一半。”
這最後一場兩人隻得草草結束,下炕檢查到底怎麽回事,別冬說:“還是年久失修,這炕得有二十來年了,又這麽些年沒用過,今天能堅持到最後,實在是堅持不住了才塌。”
這些天冷峯修屋頂修窗戶修廊柱修灶台,裏裏外外修了一通就是沒修炕,兩人蹲在塌了的炕角悶頭笑了一陣,互相錘著說“怪你”,“都怪你”,然後別冬說:“算了,最後一晚將就下,別管了,下次過來再修吧。”
“嗯,行。”冷峯點頭,也隻能如此了,還好塌的麵積不大,把長腿收一收,蜷起來勉強還能睡。
這麽一來,炕的溫度也低了下去,冷峯緊緊抱著別冬,兩人都沒什麽睡意,冷峯突然想到一件事,如果當初別冬從牢裏出來,跟阿布叔派來接他的人沒有錯過,別冬應該順理成章地就跟族人一起回去了,這樣的話,也就不會有別冬走投無路地給江沅打電話,千裏來投奔,他跟別冬也就根本不會認識,不會相愛,以後的種種全都不會發生。
若從沒有開始,也就無所謂失去,可是冷峯跟別冬走到了如今,他突然驚覺,其實人生的軌跡稍微有一丁點偏差,他們就不會相逢。
這種臆想假設的“失去”令他心底生出了一絲惶恐,還有奇異的,“失而複得”的慶幸。
冷峯覺得自己是非常非常幸運的。
他忍不住問別冬:“冬冬,你說當時,如果你見著阿布叔派來接你的人,你是會跟他一道回族裏呢,還是會想去外邊?”
別冬怔了怔,他沒想過這個假設,但這會他似乎也意識到,其實人與人的緣分,其實是玄妙而脆弱的。
他認真想了好一會,才說:“我感覺,以我當時的心性和狀況,應該還是會選擇一個人去外麵。”
冷峯有些意外,別冬說:“那時候我已經好些年沒跟族裏有聯係了,而且出了那樣的事,我自己感覺沒有臉麵對族人,就算他們當時要來帶我走,我也會拒絕,或者自己偷偷跑出去。”
冷峯有些明白了,那時候的別冬就像一隻渾身受傷帶血的小獸,隻想跑到一個誰都不認識的地方,躲起來,自己慢慢地舔舐傷口。
他不會讓那樣的自己留在親近的人邊上。
那時候別冬打給江沅,是他唯一的選擇,唯一會做的事,他跟冷峯的相遇,不是脆弱的偶然,是一場必然。
即便如此,這個夜裏冷峯還是覺得異常珍惜。
第二天清早,他們給小木屋斷了電,滅了爐火,鎖好門窗和院子,兩人一起在院門口拍了張自拍合影,然後開車離開了還在沉睡的山村。
因為知道還會再回來,也許並不會相隔很久,這一次的離開別冬心裏雖有眷戀,卻沒有傷感,車窗外山風浩**,春水垂著新綠,一如他複蘇的心。
下午才到省城機場,還車,吃東西,換登機牌,過安檢,飛機呼嘯駛入雲端,航程漫長,別冬戴上眼罩,靠著冷峯踏踏實實地補了一覺。
等他朦朦朧朧醒來的時候,摘了眼罩,下意識就啞著嗓子問了句:“到哪了峯哥?”
然後才想起來這是飛機,不是汽車火車,笑了笑說:“都睡糊塗了。”
冷峯說:“到雲南了,這會應該正飛在梨津上頭,馬上會到慶原州。”
這麽快,飛機已經在下降,舷窗板是打開的,別冬適應了下光線,從小圓窗看下去,果然,下方一大片莽莽青黛色的群山,還有一小片波光粼粼的湖。
“看,是璃山和梨漾海。”別冬小聲雀躍地說,無論在飛機上看多少次璃山和海子,他都看不厭。
“嗯,咱們又回家了。”冷峯說。
作者有話說:
不瞞各位,這幾章我也是用東北話寫的(傳染性太強我控製不了……
明天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