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虹國際機場,江沅見到別冬時都快認不出來了,別冬紮著一個小小的發揪,帶著墨鏡,皮膚曬得微黑,白T和短褲下的四肢更顯修長,肌肉也更緊繃。
江沅印象中那個始終如雪山一樣的雋秀少年帶著一股地中海的熱烈味道向他走來,惹得他呼出一連串的“靠靠靠靠靠……”
“這還是咱小冬嗎?”江沅繞著別冬轉了一圈,下巴都快掉了。
冷峯扯開他:“你對著我老婆掉什麽口水?”
江沅笑著一雙眼,懟冷峯:“你現在可對我好點兒,要不然那啥還想不想要了?”
冷峯一怔,哎喲,七寸被拿住了。
他狀似無意實則用力地勾住江沅脖子,拖著人往前快步走了幾步,咬牙耳語道:“你再多說一句,打草驚……了小冬,這機場你都出不去你信不信?”
江沅連連求饒,臉都給勒紅了,喘著氣從兜裏掏出一個小盒,冷峯趕緊接過來,神不知鬼不覺地放進貼身的衣袋,這才鬆了手,還給江沅拍了拍背:“這麽熱情幹嘛,走走走,請你吃飯。”
別冬看他們打鬧,早就習慣了,兩人坐在車後座,江沅問了一些雙年展的事情,別冬察覺到現在江沅關注的方向完全跟以前不一樣了,他問冷峯的都是現在展上最出頭冒尖兒的藝術家都有哪些,尤其是剛出頭的新人,這些人的藝術潛力究竟如何,投資價值大不大。
完全是商人的思路了,但別冬覺得挺好,江沅現在接手家裏的生意,還做得頭頭是道,比混在梨津開客棧時要上心多了。
吃飯的時候江沅又問冷峯要作品,要按以前,冷峯肯定會說你別催,時間節奏按我的來,但今天冷峯一反常態地非常配合,說要給的作品他已經想好了,回去有件做得差不多的再打磨打磨,然後給江沅發過來,正好趕得上秋拍。
然後又問:“正常情況大概能拍多少錢?”
這別冬可真有些意外了,除了商單外,冷峯從沒過問過藝術品出售或拍賣價格的事,他雖然不是大富豪,但也一直處於不怎麽缺錢的狀態,對這些看得很淡。
江沅大概估了個價,說這是正常藏家在線下購買渠道會出的價格,在秋拍上應該隻會更高,讓冷峯放心,以他現在的聲勢,價格低不了。
別冬心想,峯哥這應該就是缺錢了吧?他心裏久未開啟的小算盤此時又啪啪敲響了起來,要知道冷峯的家產賬戶一直都在別冬那兒管著呢,別冬算著那地產雕塑的商單,還有之前個展出售的作品,以及這段期間邵其華還幫他從藏家走了幾個小物件,這些加起來的錢著實不少,就算他們去歐洲沒省著,但怎麽算應該也都不至於會缺錢。
他有些不明白了,是有什麽大開銷要應付?
他們在登虹市待的時間不多,有幾個媒體在冷峯回來前就聯係過他要采訪,冷峯也都答應了,這幾天邵其華給他的行程安排得很滿,別冬像個小助手一樣在旁邊跟著跑前跑後,但就是不肯跟冷峯一起露臉。
倒是趁著冷峯采訪,他跟邵其華遠遠待在一邊聊了些別的。
邵其華問他:“去歐洲感覺如何?”
別冬認真想了想,說:“看了很多經典的藝術,也看了很多別人的生活,覺得世界很大。”
邵其華笑了,他對別冬有種身為長者疼愛的心情,說:“那我很好奇,看完花花世界以後,怎麽看待自己的生活,是更喜歡了,還是變得有些嫌棄?”
別冬怔了怔,他還真沒這麽對比過,但是這個問題難不倒他,說:“都喜歡,是不一樣的。”
“怎麽個不一樣法?”邵其華對別冬的心十分好奇。
“外麵的生活,讓人很漲見識,大師的藝術品也好,年輕人自由的生活方式也好,會讓人身不由己地產生向往,知道這個世界是豐富的,多樣的,想去貼近它們,體驗它們,而且,見得越多,體驗得越多,心裏其實會越包容,知道自己的見識始終有限,就不會隨意去評判什麽,這是讓我覺得自己的心變‘大’了的一麵。”別冬說:“但是自己的生活,雖然很窄,很小,很不起眼,但那是我一點點爭取得到的,是另外一種珍惜,不一樣。”
說完別冬笑了笑,隻是以往他總是覺得自己書念得不多,一講所謂“觀念”性的東西就會覺得自己笨拙,但現在他卻變得淡然,對,這就是我想的,即便有些冒傻氣,那也是我想的。
邵其華體會了一下這話,笑著點了點頭:“講得很好,小冬。”
別冬突然說:“邵哥,我可能會過去念書。”
邵其華有些意外,但也隻是一瞬,說:“也是很好的想法,想好要念什麽科目了嗎?”
別冬搖了搖頭,冷峯還沒跟他聊過這個,也許他理所當然地覺得肯定是雕塑,別冬自己還沒想好,他覺得自己想要的,好像並不是單純的雕塑本身。
“還沒想好。”別冬坦白。
於是邵其華溫和地問:“那你想去念書,去學習藝術的目的是什麽?是為了什麽?”
目的……別冬想,他認為的藝術,是可以對周圍產生效用的,人也好,環境也好,他希望藝術是以一種“無用”的方式,去實現“有用”的目的,藝術可以影響人,幫助人。
於是他就這麽說了。
邵其華思考了好一會,而後說:“很感謝小冬信任我,跟我聊這個話題,如果是尋求我的建議的話,邵哥給一點小小的建議,藝術治療這個方向,可以去了解一下,但是這是不是你想要的,是不是適合你自己的,還是得你自己定奪。”
別冬霎時就想到最初,藍雪青帶著他和冷峯一起做的那場針對自閉症小孩的美術實踐,那應該就算很初級的“藝術治療”了吧?隻是他們幾個人包括仁愛對這樣的機構對“藝術治療”其實並不了解,隻知道理論上是有效用的。
他明白了邵其華的意思,這麽短暫的一會,心裏的迷霧似正在一層層散開。
他得到過許多人的幫助,許多人的愛,他想,也許自己也可以幫到其他人。
冷峯結束了登虹的行程,帶著私藏的大戒指和最親愛的老婆回到梨津。
從機場回到古城後,兩人馬不停蹄地就開始分頭忙活,別冬惦記著他的小客棧,冷峯忙著清理工作室,把要給江沅秋拍的作品趕工趕出來,還得偷摸重新加工求婚戒。
直到自己一個人待在工作室,冷峯才有機會把那戒指拿出來仔細打量,江沅還按他的要求去找了珠寶鑒定,證書都附在裏頭。
寶石曆經了百年毫不褪色,原本方形的祖母綠切割得非常棒,四周碎鑽的設計和鑲工也毫無瑕疵,冷峯唯一能修改的就是戒圈,原本的戒圈內部有原主人的姓氏聯合,他想重新做個戒圈,並在內裏刻上自己和別冬的姓氏。
一樓的工作室重新做了調整,冷峯給別冬隔出了一間獨立的工作室,但兩邊的工作室是互相連通的,隨時可以互竄,隻是在空間上保持了各自獨立。
冷峯也不敢在大白天光明正大地改戒指,都在夜裏趁別冬睡熟了後下樓悄悄打磨,好在他以前也經常在夜裏做東西,別冬對此習以為常,並沒多過問。
有一天他發現別冬也在做東西,他們倆最近用工作室的時間剛好錯開,別冬用白天,他用晚上,夜裏他下樓,見別冬的工作台上有一些未完成的雕塑作品,都跟這趟歐洲之行有關,他的雕塑習慣還是他自己獨有的那一套,不畫圖,直接就上手,冷峯真覺得這才是天賦。
戒圈完成是在一個深夜,冷峯在燈下打量那隻獨一無二的指環,還是稍微有點不放心,他想把它套在別冬的手指上試一試,他要這個戒圈嚴絲合縫地貼合別冬的手指。
拿著戒圈悄摸上了二樓,別冬正熟睡,冷峯蹲在床前,記起別冬住進來的第一個晚上,他也是這麽蹲在他床前,以為他要走,帶著滿心的,說不出口的渴望祈禱他可以為自己留下來。
時過境遷,冷峯看著別冬的睡顏,想著到底是怎麽把這個人變成自己老婆的呢,心裏湧起一股比去雙年展還要高漲的滿足和幸福感。
閃著幽暗金屬光澤的戒圈小心翼翼地推進別冬的手指,不多不少,剛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