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第4章 舊愛(2)

知遇看著她漸漸遠去的身影,他似乎覺得他的心在此刻鑿開了一個洞,他知道該怎麽去填補它,隻要看著她,抱著她,就可以了,可是他不能這麽做,他沒有那資格。今晚他實在是忍不住了,他想她,撕心裂肺的想,痛徹心扉的想,他拿著電話,拿起又放下,拿起又放下,手還是下意識的撥出去了。他本來就隻想聽聽電話裏“嘟……嘟……嘟……”的聲音,他覺得即使是這樣,他們之間的距離不再是那麽遙遠,可是響了一會,她接了,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當時的心情,就像是久未放晴的天空突然得到了陽光的照拂,他的世界從此又有了陽光,貪戀著陽光的味道,那欣喜是從腳底一直蔓延至全身,漸漸滲透到肌膚的快樂,不可言喻。可是他的心又不住地再次抽痛,這一刻她不再是他的了,是他親手將她推開了,把他們兩人都推進了深淵裏。

阿藝隻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有一刻她是想留下來和他再說些什麽的,可惜她的眼淚又掉了下來,她痛恨自己怎麽會有這麽多眼淚,她在心裏對自己說你哭什麽,可笑,全世界都很快樂,你哭什麽,你哭給誰看啊,柳藝,在這世界上有很多人都重視你的眼淚,可是唯獨背後這個男人,這個把你甩了的男人,這個不再要你男人,這個背叛了你的男人,你的眼淚對於現在的他來說一文不值,你的眼淚對於現在的他來說或許還是個笑話呢。

她在不知不覺中就加快了腳步,不敢抹去臉上的淚水,怕被身後的他看了笑話去,好在自己所在的樓房就在前麵不遠處了,她快速隱沒在樓層轉彎處,然後衝向了樓梯,憋著一口氣跑上了七樓。然後氣喘籲籲的打開房門進了浴室,隻知道一個勁地將冷水對準自己的腦袋一直衝,一直衝,然後淚水和水珠一起往下流。

她想讓自己的腦袋清醒一些,告訴自己你沒流淚,你看,全部都是淚水,還是洗澡水,她在裏麵一直笑,一直笑,直到笑出了更多的眼淚,然後靠著牆身體慢慢下滑,抱著頭在那嚎啕大哭,嘴裏在自言自語著,阿藝,你沒用,你怎麽這麽沒用,你看著人家玉樹臨風的站在那,跟個翩翩公子似的,那嘴角還帶著笑意呢,你心酸個什麽勁啊,你不是一直想讓他後悔丟了你,把自己過得好好的,然後向他炫耀,這麽多年了,你早該將這個人給忘了,告訴你,這是你最後一次為他掉眼淚了,最後一次,僅此一次……

佛說,人之所以痛苦,在於追求錯誤的東西,可是有的時候痛苦對於某些人來說已經是習以為常,所以生活還是得按著預定的軌道自行運轉。

柳藝從浴室出來差不多四點,身子踉踉蹌蹌的往前走著,然後準確無誤的倒在了**,將被窩蓋在自己的頭上。心裏想著今晚這事就算是翻篇了,日子還得照樣過,明天就是交稿的最後期限了,要是交不上,林女士可得把我劈了,到時你就得卷鋪蓋走人,然後閉上眼一夜無夢,睡到天亮。

林女士是她的領頭上司,整個一火藥桶,一點就炸,私下裏她的那些同事在那討論說這女人肯定是個離婚女人,而且內分泌嚴重失調,因為隻有沒有男人滋潤的女人性情才會如此火爆,在生意場上殺伐如此果斷。盡管在公司幾乎人人都曾經被老總訓的跟孫子似的,可是大家還是在這勤勤懇懇,意氣風發的幹著,盡管這女人雖然脾氣不好,可是人還不錯,至少不會克扣他們工資,而且年底給他們的年終獎還是比較豐厚的。

早上八點鬧鈴還是雷打不動的響了,不過她這回可沒摔鬧鍾,甚至親了它一口:“謝謝啊!”然後起身洗漱,在洗漱間看著自己紅腫的眼睛,簡直有些慘不忍睹,然後拿著冰在那冷敷著,可惜成效不大,簡單將自己拾掇的可以見人了一看時間居然九點,她有點崩潰。

當她帶著墨鏡,貓著腰偷偷閃進公司的時候,同事小美首先見到她,瞪大了眼,張大了口,好像能裝下一個雞蛋,當時的柳藝看見她的表情有些莫名其妙,不知所以,但是之後看著她的手指向林女士辦公室的時候,她這時已經明了,她完了。

她戰戰兢兢,一步一移地走到老總辦公室門口,然後在門口深吸了口氣,放鬆了一下,調整了一下自己的麵部表情,接著抬手敲了敲門:“進來。”林女士一貫的語調,她這時有些心安了,情況不算太糟,還是有轉圜餘地的。

“林總,你找我?”

“是啊,阿藝,你知道今天幾號嗎?“

阿藝看著老總在那一臉平靜的說著,不知道背後隱藏著什麽風暴呢,她不敢怠慢,立刻賠笑著連聲說:“知道,知道,最後交稿期限,我已經帶來了。”立馬將稿件遞了過去放在老總的桌上。

“不是我說你,上次就因為你拖延時間沒交上稿,害公司平白無故失去一個大訂單,這次你要是再出錯,那你就不用來了。”

“是,我知道,不可能會有下次了。”柳藝低著頭,一臉歉意。

“好了,出去吧。”

柳藝出了辦公室走到小美身旁,就看見她在那捧著肚子憋著笑,就知道是這姑娘耍著她玩呢。故作生氣的走了過去:“小美,我這段時間沒怎麽你吧,你剛那表情差點沒把我嚇死,我還以為我又被老總抓著什麽把柄,闖了什麽禍呢,你丫的還笑。”

兩人這時鬧作一團,周圍同事也笑著觀望著。

然後就聽到同事小李大驚小怪的聲音響起:“耶,阿藝,今天你這是什麽打扮呀,帶了個墨鏡挺酷的,給我戴戴看。”剛說完這話她的墨鏡就被奪去了,接著聽到的是一片唏噓聲。

“阿藝,你這眼睛怎麽了,上火啦,要不要我給你降降火啊。”小李擠眉弄眼的帶著曖昧的語氣在那說著,引起旁人一片哄笑。

這小子從來都是油嘴滑舌,瞎愛開玩笑,小美曾經對她說小李其實當初想追她來著,可是有次看到她和周信在公司門口互說再見,就偃旗息鼓了,說是看著周信望她那眼神就讓他有些自慚形穢,更別說他那氣場,有錢公子,風流倜儻,整個一青年才俊。

“滾,還說呢,這不是天天緊趕慢趕急著交稿,昨晚熬了一晚上。不說了,困死了,把那眼鏡給我,我還指望著它給我長長臉呢。”說著就伸手搶回了眼鏡直接出了公司。

她工作時間很自由,在公司呆的時間不長,一般是老總有任務下達,她才會在公司露個麵,見下客戶,了解一下的他們的要求和心理,然後交上他們滿意的稿件,其餘的時間都是自己的創作,因為辦一個個人畫展一直是她的理想。

當她走出大門的時候抬頭望了一下頭頂上的太陽,真真是一個火球,看了一下手腕上的時間表,正是11點。一出門身上就好像著了火一樣的難受,衣服粘在身上濕噠噠的,她在心裏暗自叫了一聲:“媽呀!”然後甩甩頭,跑到附近的星巴克點了一杯黑咖啡,在那慢慢品著,她是個有著小資情調的人。在工作之餘,在咖啡館靠窗的位置坐下來,撐著頭靜靜地看著窗外,川流不息的車輛,匆匆而過的人群,耳邊聽著輕柔,舒適的音樂,喜歡拿著勺子慢慢地,慢慢地攪拌著,看著杯裏的咖啡一圈一圈慢慢向外暈開,就像是她的心中的鬱結一點一點地散開。

“阿藝,這個黑咖啡太苦了,女孩子喝不好,我給你叫一杯香草拿鐵。”

“不要,我就喜歡黑咖啡,你喜歡的我就喜歡。”她記得那次知遇那時攢了錢,然後他們第一次去咖啡館喝咖啡的情景。

“阿藝,我們明天去野營吧,看日出,賞月落。”她記得那個夏天的早上知遇邊拉著她的手邊跑去坐公交,兩人歡笑著去野營。

“阿藝,你看……下雪啦,快出來,別躲被窩裏了,我們打雪仗去……呀,我看到小鬆鼠啦……沒騙你……”她記得那個冬天她縮在被窩裏,然後就聽見知遇在電話裏引誘她出去時的話語。

“阿藝,明天我生日哦,你想好要送我什麽了嗎?”她記得另外一天她給了他一個吻,初吻,很甜蜜。

“知遇,我從沒見過這麽美麗的黃昏,你看到前方那對相互攙扶的老夫妻了嗎,你說我們以後會像他們一樣嗎,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那時的他環抱著她鄭重地對她說:“會的,我以後的世界裏從來都不會有別人,隻有你。”

大學畢業後的他們租了一個小房間,最高層,冬冷夏熱,夏天他們一起爬到樓房的頂層,在那吹著涼風,他們在那樓上放肆地歌唱,唱鄭智化的《水手》,唱汪峰的《春天裏》,《怒放的生命》,唱趙詠華的《最浪漫的事》。他們**澎湃地暢想著未來:“阿藝,等咱賺了錢,我給你買大房子,我給你買鑽戒,然後我們生兩個寶寶,一男一女,湊成一個好字。我要你這輩子跟了我都是幸福快樂的,我要把這天下最美的,最好的都送到你麵前,我要疼你,愛你,一輩子。”

“傻子,你就是最好的,最好的就是你,我們永遠在一起就是最好的。”

他們兩個在那個夜幕下抱在一塊對著遠方大喊:“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樓下的那些人被他們吵醒了,叫罵聲不斷,他們相互看向對方,捧腹大笑。

阿藝的淚水慢慢從臉上滑落下來,掉在了咖啡杯裏,“叮咚”的一聲響,然後慢慢哽咽出了聲音,摘下眼鏡,用手拚命抹著臉上的淚水,怎麽都抹不掉,用力地擠出笑容,哭哭笑笑。周邊的顧客都抬起頭一齊用著奇怪的眼神望向她,然後又搖搖頭,接著品他們的咖啡,這種場景實在是不足為奇,平均每天都會上演一場,隻是觀眾變了一撥而已。她曾想著在這些來來往往的人群和過往的車輛中會不會有他在,他是不是還在原地等著她,會不會他突然就出現在了她的麵前,告訴她其實他隻是開了一個玩笑,他沒有出國,沒有不要你,沒有背叛你,這隻是一場夢,他會兌現那些諾言,那些從來都不是謊話,他們會永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