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淮安的目光投在女娘倔強的臉上。

斑點黑墨擦在薑容音白皙的臉上,她低著頭說完這句便不再說。

“六公主損壞同僚書本,九公主在學知館對同僚下手,便罰你們各抄論語十遍,小懲大誡。”

聽到盛淮安的話,薑雪萍頓時瞪大眼:“先生!犯錯的明明是薑容音……”

“雁過留痕,風過留聲,隻要是人做過的事情都會留下痕跡。”

“六公主若是想我徹查此事,也不是不行。”

盛淮安唇角微微彎起,看著薑雪萍的眼神卻帶著幾分壓迫。

薑雪萍的眼神有一瞬躲閃,最終沒再說什麽。

學知館的這一場鬧劇就這麽結束。

盛淮安布置了課業,便讓他們離開了。

薑容音從學知館走出來的時候,看到薑雪萍狠狠瞪了她一眼。

“公主,你,你這是怎麽了?”

寶銀看著薑容音亂糟糟的頭發,嫩綠色的裙子都沾染上了墨點。

這到底是來上學還是幹架來了?

“沒事,我們回光華殿吧。”

薑容音伸出手指擦了下臉,一手的墨。

不過她心情卻是暢快許多。

薑雪萍在學知館欺負她不是一天兩天了,往常薑容音不想把事情鬧大,都是忍著。

“我還挺開心的。”

薑容音眼眸彎了下,對著寶銀露出笑。

春和景明,女娘舒展開的眉眼好似盛著細碎光影。

寶銀已經許久沒見過薑容音笑了。

好似自從太子殿下回來後,公主就再也沒這麽輕鬆舒心的時候了。

兩人回到光華殿,寶銀伺候薑容音沐浴,而後出去給她拿換洗的衣裳。

薑容音的頭靠在浴桶上,舒坦的閉上眼喊了句:“寶銀。”

腳步聲緩緩而來,不似寶銀的輕盈,隻不過薑容音沒多想。

有人握住了薑容音搭在一旁的胳膊。

“你力道好重,疼。”

薑容音皺眉,一瞬睜開眼,薑昀漆黑的眸子近在眼前。

他就坐在浴桶旁的花架上。

男人身形高大,半人高的花架,薑昀坐上去把薑容音完全遮擋住。

看到薑容音睜眼,縮著自己的身子想抽回胳膊。

薑昀勾唇淺笑,五指鬆動又扣緊,一下將人扯到自己身前。

他彎腰,視線劃過薑容音水下的身子:“和薑雪萍在學知館打架了?”

薑昀視線回轉,落在她白淨臉龐上的抓痕。

雖說薑容音戰鬥力上乘,壓著薑雪萍打,但也不是一丁點的彩都沒掛。

濕漉漉的頭發緊貼著薑容音的臉,水霧蒸騰,滴答一聲落在水中。

“殿下是要為六公主懲罰我?”

薑容音嗓子有些發緊,薑昀究竟是安插了多少人,學知館的事情到現在還沒一個時辰,他竟然就知道了。

“是得罰。”

“免得小九不知天高地厚,總是惹是生非。”

薑昀鬆開她,眸光染上幾分冷意。

春日落進屋子裏的光影好似在這一瞬也變成了灰白,她從來都不是惹是生非的那一個。

薑容音垂眸:“是她先動了我的東西。”

一本書,一個硯台,薑容音可以不計較。

可薑雪萍想看的,是她難堪,是她被人嘲笑,是將她的尊嚴踩在腳底下。

這才是薑容音不能容忍的。

“孤就說你脾氣見長。”

“她是公主,你是什麽?”

薑昀的手落在薑容音的頭頂上,手指穿插進她烏黑的發中。

聽到這句,薑容音仰頭對上薑昀的目光,她沒回話。

一雙濕漉漉的眸子,倔強,不甘,卻又不能反抗。

“我是因為殿下良善,才能留下的……”

“你是孤的小九,僅此而已。”

薑昀打斷了薑容音的話,贗品二字就這麽被硬生生的阻斷在喉嚨中。

薑容音別過頭,她什麽都不是。

不是薑昀的小九,不是大雍的九公主。

她是她自己,她是薑容音。

“明日不用去學知館了。”

薑昀淡聲落下這句,他去了一趟江南,再回來,她倒是生出了許多不一樣的心思。

“為什麽?我,我是說,學業還未結……”

薑容音轉過頭來,不知道自己剛剛哪句話又惹怒了他,竟然剝奪了自己去學知館上課的權利。

“不僅明日不用去,燕射宴前你都不用去了。”

薑昀站起身,薑容音看著他解開了腰封,玉石碰撞在一起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

再然後是罩衫,外衣,內裏……

“可是我想去學知館,不識字,我也伺候不好殿下。”

薑容音聽著他不容置喙的語氣,心中更加緊張,去學知館是她唯一能接觸到外麵的機會了。

想逃出皇宮,想在外麵的世界生活,薑容音不能什麽都不懂。

薑昀摘下手腕上的護甲轉過身朝著她走過來。

“你用手伺候的?”

言下之意,識不識字無所謂。

“這一年,你的騎射之術沒長進,別的地方倒是長進許多,想在燕射宴被當做活靶子?”

說著話,薑昀已經進了浴桶,溢滿的水灑了一地,他的視線還是一如既往的沾滿情欲。

浴桶就這麽點地方,薑容音連個退的地方都沒有,直接被薑昀圈在懷裏。

“殿下要教我騎射?”

薑容音眼眸微微睜大,薑昀低頭,吻落在她耳邊:“秦時言也在,小九不是有話要跟他說?”

沒等薑容音再說話,薑昀就讓她閉了嘴。

無妨,不管薑容音有什麽心思,他都會一點一點的給她掐滅。

入夜,薑容音睜開眼的時候,半明半昧的燈燭來回搖晃,她扯了下被子,守在外麵的寶銀睜開眼起身走進來。

“公主是口渴了嗎?”

床榻上,薑容音後背上又是青紫一片,簡直舊傷未愈再添新傷。

聽到寶銀的話,薑容音點頭。

等寶銀端著水過來,薑容音就著她的手將那一杯水喝下去。

“幾時了?”

“已經寅時了,殿下走時說公主今日不用去學知館,讓您在光華殿好好歇息。”

寶銀給她把被角掖住,想起自己在殿外聽著薑容音的哭聲時,心情有些複雜。

如今殿下倒是越發不顧及了,都追到光華殿來了。

“寶銀,你幫我去學知館拿本書來。”

“就是之前林小姐借我的那本,我放在書案下了。”

那是汀州蓬溪縣誌。

是林小姐從汀州帶來的。

薑容音想過,要跑就跑遠點,而汀州距離京城千裏之遙。

林小姐說過,那裏教化未開,村民質樸,很好相處,所以就算她沒有貫籍冊和路引,也可以在汀州活下去。

隻要不用貫籍冊,薑昀一輩子也不會查到她的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