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謹然臉上放空了三秒,然後他才反應過來應該是薑川誤會了他的意思——其實他並不是有意要扳回一成什麽的才跑來跟希德說話的,本來就是有正事要說,再者這個小鬼的跑題能力很厲害,經常說著說著話題就容易被帶著跑偏,而且……大家都在笑啊,他一個人不笑才奇怪吧?
謹然微微蹙起眉,目光越過方餘去找薑川,卻發現此時男人已經不在沙灘上,而是帶著固定攝像機的三腳架伸手敏捷地攀爬上了礁石岸,幫忙工作人員一塊兒做準備工作——而且好像做得很認真的樣子,謹然盯了他很久他都沒有回過頭來。
這時候,導演彼得走過來,讓謹然準備一下,第一個鏡頭就是他坐海邊唱歌吸引人魚的鏡頭,因為這一段後期要對口型,所以他必須得現場唱出來,不管唱得好不好至少要張口唱出聲——這一點謹然倒是早就預料到了,但是此時一想到這裏大風大浪的還有那麽多人盯著,未免也有些緊張,他拍拍屁股上的沙子站起來,這個時候,坐在沙灘上的希德突然叫了他一聲,謹然低下頭:“怎麽了?”
“我們今天還有個吻戲的鏡頭,”希德露出個似笑非笑的表情,“想好怎麽拍了麽?”
謹然下意識地抬頭去找薑川——半晌才反應過來自己去找他幹嘛,於是收回目光,想了想後淡淡道:“就直接拍吧,在水裏麵鏡頭拉得近,反而不好借位……而且我覺得哪怕是鏡頭不用拉那麽近,彼得也不會允許我們用借位這種小把戲的——”
畢竟mv的劇本裏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處開頭一處結尾,所用的詞語都是“親吻”這樣的行為動詞。
而不是其他的什麽曖昧的替換詞。
這足夠說明這部mv的劇本——《利維坦》的編劇以及導演兩位大手聯合操刀產物想要表達的東西,所以謹然才說這mv的劇情“過於飽滿豐富”。
而此時,聽到了謹然的回答,紅發少年那雙琥珀色的瞳眸閃爍著愉快的光芒,唇角微微輕勾,似乎他就在等待著這個答案,謹然語落還沒來得及把那一句“別太過分就好了”說完,他就迫不及待地打斷了他道:“胖子,我第一次在大屏幕上跟同性接吻。”
“說得我好像經驗豐富似的,”謹然滿臉尷尬,“還有,你不要叫我這個名字,萬一被人家聽見了——”
“他們又不知道我以前怎麽叫你,緊張什麽……那一會我可以伸舌頭麽?”
“……當然,不行。”
希德露出一臉失望的表情,毫不掩飾;而這個時候,方餘看謹然的表情就像在看蘇妲己。
此時,有工作人員扛來擔架搬運套上魚尾的希德,希德的手自然而然地纏繞上了來幫助他的工作人員的結實肩膀,當後者嘿咻嘿咻地將他扛上擔架時,他那蒼白的手搭在人家的肩膀上,同時還轉過頭來,一臉懶洋洋的神情跟身後的謹然說話——發絲伴隨著他的動作從他肩上掉落下來,紅色與那蒼白的皮膚形成了觸目驚心的對比。
一瞬間,謹然心中一直奇怪主題曲為什麽不讓同樣身為男主角的薑川來拍這個疑惑得到了解答——希德確實跟“塞壬”這個覺得非常搭配,瘦弱,纖細,五官精致且充滿了一種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生物的不可一世中二氣息……換了薑川來,那殺氣騰騰、成熟又性感的家夥隻能拿著三叉杖扮演塞壬他老爸海神波塞冬之類的人物。
謹然瞥了眼薑川,這時候男人已經重新在海灘上站穩,兩人對視了片刻後後者先挪開了視線,謹然撇撇嘴隻好獨自顫顫悠悠地爬上礁石,那凹凸不平的石頭刺在他的腳板底有些疼痛,來到導演指定的地方坐下,腳下就是翻騰著浪花的大海,海浪拍擊著礁石壁發出“嘩嘩”的響聲卷起一層層細膩的泡沫,遠看的時候還不覺得,這會兒在這近在咫尺的地方坐下來,謹然總有一種錯覺,就好像伴隨著那浪花,真的會有什麽東西衝出來拖住他將他拖入海裏去似的……
海浪撲打在他的腳上將他的腳弄濕,這樣的炎炎夏日,還真有了那麽些涼快的感覺——
海風拂麵而過,看著不遠處波瀾壯闊、無邊無際的大海,謹然忽然心中升起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激動感,當導演在他的身後問他“準備好了沒有”時,他點點頭,用稍高的聲音說回答:“可以了。”
“想象你就是個在月光之下獨坐的水手,沒有老婆沒有兒子,隻有一顆向往航海自由的心——”
“……”
謹然閉上眼。
努力地將自己放在那樣的一個環境中:大海,月光,海鳥,以及海浪。
與此同時在他身後,導演打了個手勢,周圍工作人員說話的聲音立刻小了下去,夾雜在浪花之中的,是不知道從哪裏響起的歌曲《塞壬》的編曲,眾人的注視中,黑發年輕人安靜地閉著眼等待著前奏過去,在應該到他開口唱的時候,伴奏音調猛地一個下沉——
黑發年輕人睜開了自己的眼睛。
人們隻見原本背對著他們坐著的黑發年輕人麵部的肌肉瞬間由剛開始的緊繃變得放鬆下來,當他的眉頭舒展開,整個人看上去從之前的氣質煥然一新,他的視線放在遠方,同時薄唇啟開,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低音響起——
【我的海盜的夢,我的燒殺劫掠的使命;在暗藍色的海上,海水在歡快地潑濺。】
此時,原本在錄音棚中工作過的工作人員不由得都微微一愣,他們麵麵相覷,然而還沒等他們來得及從同伴的眼中看出點什麽,下一秒,那原本坐在礁石上的人的動作發生了改變,在唱第二段的時候,他慢吞吞地從石頭上站了起來,臉上掛著的顯而易見歡快、興奮的情緒,當第三句歌詞的背景音響起時,他稍稍張開雙臂,做出了一個振臂或可以說是擁抱的姿態——
【我們的心如此自由,思緒遼遠無邊——】
謹然將第一段屬於他的歌詞唱完。
這時候伴奏樂還在響,在他的身後,導演已經喊了“哢”,伴奏樂戛然而止的時候,謹然還顯得有些尷尬,他摸了摸下巴轉過身來,看著身後一群默默地看著自己的劇組人員,不太確定的說:“是不是不行?其實我演技還可以稍微好一點,如果讓我一邊唱一邊演我真的就……”
“不錯。”
“……”
“我說唱得不錯,比你在錄音棚裏好得多,錄影棚裏你就像是一條無論怎麽輸氧都要死不活的死魚,到了這裏那麽嘈雜的環境,你反倒是還能多動彈幾下——”導演彼得一邊低頭看監視器裏剛才拍到的鏡頭,稍作調整後,滿意地點點頭,“雖然最後有點變調,但是確實還不錯,這一段再拍一遍就算過了——二組鏡頭準備下。”
謹然點點頭,難以掩飾心中的愉快——經過這麽多天的止步不前,天知道他此時多麽的需要正麵鼓勵,聽到彼得這麽說,忽略他那可怕的比喻簡直讓他如沐春風,於是接下來再第二遍拍攝之中,他無論是動作還是神情,都顯得比第一次更加嫻熟自然,這個簡單的鏡頭輕易就過去了。
謹然蹲在監視器後麵看自己某個特寫的臉部側麵:“……哇,好油。”
“你是一名水手,而不是都市白領,臉幹幹淨淨的才叫不像話。”彼得一邊擺弄著剛才拍攝到的鏡頭,一邊頭也不抬地說,“順便問一句,《神秘種子》的最後一幕那些個老家夥讓你拍了幾遍才得來的那些經典鏡頭?”
謹然想了想:“三四遍吧,潑水而出那裏因為甩頭發的水花弧度要一點難度,所以為了好看不得不甩了一遍又一遍——”
他話說到一半,便看見彼得停下手中的擺弄從監視器後麵抬起頭掃了他一眼,他立刻住口:“……但是這一遍又一遍已經為我積累了豐富的經驗,拍《利維坦》時候我會努力甩得好看一些。”
謹然結結巴巴地用英語說著,這個時候,站在彼得身後的導演助理終於聽不下去了,她笑得眯起了眼,抬起手用手中卷成一卷的劇本“啪”地已拍了拍謹然的肩膀:“哦,然,你這就不懂了吧,彼得剛才的那個沉默是在誇獎你厲害呢。”
謹然臉上放空了片刻,而後微微瞪大眼,問彼得:“是嗎?”
在黑發年輕人殷切熱情的注視下,彼得不說話,隻是清了清嗓子轉過頭讓工作人員準備第二組鏡頭,就是塞破水而出,跟水手和唱完歌曲後,將水手拖入水下的那一幕——而此時,得不到回答的謹然也很識相的沒有繼續追問,而是嘿嘿笑著摸了摸鼻尖,轉頭去找薑川,結果一樣就看見站在人群後麵不遠處抱著手臂目光沉定不知道在想什麽的男人,兩人的視線第二次撞上,這一次,謹然沒有避開目光,而是裂開嘴衝著男人笑了笑,然後揮舞了下自己的拳頭,做了個加油的手勢。
薑川微微一愣,而後抬起一邊手,四指稍稍傾斜四十五度,手心朝向自己,手指輕輕往外煽動,做了個“趕緊滾”的手勢作為回應。
謹然聳聳肩,跟著工作人員回到礁石上。
男人的手垂落下來,目光還頂在黑發年輕人那因為穿著麻織布料衣服而顯得有些透明的衣服上,問經紀人先生:“他在搞什麽鬼?”
“剛才被誇了下,心情就飛起來了。”方餘尷尬地笑了笑,“和小學生一樣。”
薑川冷哼一聲,沒說話。
顯然還在為之前謹然和希德有說有笑的事情不怎麽愉快。
而此時,在他們不遠處,第二個鏡頭已經開拍——
水手打扮的黑發年輕人緊接著剛才唱完第一段的動作,忽然整個人動作一頓,他微微揚起下巴,做出了一個聽見了什麽聲音的表情,這表情既不浮誇也不突兀,一切顯得非常自然,他低下頭,從站著重新改成趴跪在礁石邊緣,低下頭往海裏看——
這個時候,海水中,紅發少年破水而出。
挺翹的鼻梁,精致的薄唇,還有那雙漂亮的琥珀色瞳眸,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瞬間便湊到了黑發年輕人的跟前——後者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後退想要往後縮,然而在他來得及行動之前,少年已經抬起了那白得讓人覺得刺眼的雙臂纏繞上了他的脖子,而後整個人往後一退,隻聽見“嘩啦”一聲水響,兩人糾纏著雙雙落入水中!
導演彼得打著手勢示意水下的攝像頭速度跟進。
岸邊的工作人員亂成一團。
而此時,正感慨“希德勁兒也挺大的居然就這麽把謹然拽下去了”的方餘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發生什麽,原本安靜站在他身邊的男人已經快步從他身邊走過,走到監視器旁看了一眼,此時鏡頭中,水下攝影機清清楚楚地映射著,水底糾纏成一團的兩人緊緊地貼在一起——
當黑發年輕人適應了水溫緩緩的睜開眼,唇角邊吐出一串氣泡。
而此時,早就已經睜開了眼的紅發少年唇角邊帶著神秘的笑容,他的手已經從黑發年輕人的頸脖上拿了下來,滑落到了他的腰間,當浮力將那進了水就幾乎變得全透明的衣服從他的腰間掀起,少年的手自然而然地攬住了懷中人赤.裸的腰間,肌膚和肌膚貼在一起,他微微湊上前——
陽光從睡眠照射下來,正好形成一道天然的美好光芒。
這一幕,看在大部分人的眼中都是唯美得令人腳底發麻渾身舒爽。
然而不知道為什麽,方餘卻看得覺得頭皮發麻。
而事實證明他的反應大概是正確的——
當他眼睜睜地看著屏幕之中水下的兩人完成了劇本中要求的一係列神態變化,雙唇越貼越近,希德微微張開唇,舌尖稍稍露出——
原本單手撐在桌子上看監視器的高大男人突然低聲爆了生粗口,整個人從桌邊抽離,快步走向礁石區——然後在任何人反應過來之前,隻聽見一聲從人群裏響起的女性尖叫,同時,男人已經從礁石區跳了下去,嘩啦一聲,水花巨響,幾乎蓋過了浪花拍打礁石的聲音。
……
最後謹然是被人拎著後頸脖子拎回海岸上的。
而剛才那個在所有人看來美得不行的鏡頭,當然也因為某人突然闖入所以沒拍成。
然後在場的所有工作人員,除卻方餘之外,都默默地看著不遠處礁石上的兩位當著眾人的麵毫不避諱地用中文……吵架。
趴在礁石上,渾身濕乎乎地狼狽得像是一條落水狗,剛剛完成了人生中最長的一次憋氣並且覺得自己這輩子不想再憋第二次的黑發年輕人勃然大怒,瞪著不遠處正用大手將同樣濕漉漉的頭發往後捋的男人:“臥槽,薑川,你吃錯藥?!不幫忙就算了拍一半搗什麽亂?!”
男人弄頭發的動作一頓,轉過頭,直接用大手掐住對方的下顎讓他沒辦法再衝自己咆哮,他微微眯起眼用冷冰冰的聲音道:“不是讓你借位?”
“擠(借)毛(擠)——慌(放)手!”謹然心中在嘔血,一把拍開了薑川的手,“拍戲啊老大,吻戲在所難免吧,再說了你他媽不是覺得無所謂很正常麽現在又來跟我糾結這個——”
“在男朋友的麵前跟另外個小鬼舌吻你覺得沒關係?你要是沒有做好成為別人情人的準備,就不要來招惹我。”麵對他的咆哮,男人一臉平靜地說,“我們現在可以分手。”
“我都說了隻是演戲也沒說要跟希德舌——”
謹然話說一半,忽然聲音像是被堵在了喉嚨眼似的戛然而止,他臉上那不耐煩外加暴躁的表情猛地凝固,轉過頭看著薑川像是看怪物似的說——
“你說什麽?”
“如果你沒做好準備,我們現在可以分手。”
薑川麵無表情地將自己的話重複了一遍。
“…………不是,等下,”謹然還是保持著那可以生吞大象的表情瞪著薑川,“我們在一起了?”
“曾經,現在馬上分手了。”
“……………曆時多長?”
男人皺起眉——
“從那天你在浴室門外跟我求交/配到現在,半個月吧……啊,真夠久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