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星火燎原》的試鏡挺順利,大家心情都還不錯。

為了慶祝這醒來之後迎來的第一場“開門紅”,謹然決定請這段時間為他操碎了心的經紀人先生方餘以及剛才幫他惡補了下口語讓他得到了老師們誇獎的薑川吃頓飯,然而不幸的是,因為這個決定來得比較突然,這一天又正好是周五,當他們三人驅車來到市中心將車停好時,卻發現從街頭走到結尾,每一家餐廳都處於爆滿排隊狀態——就連賣麻辣燙的都要等號。

而此時謹然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任性拒絕站在那排隊喂蚊子,沒有辦法,三人隻好又殺到超市去,買了一堆蔬菜、肉、啤酒飲料還有零食,也不管吃不吃得完,每個人手上都是大包小包地滿載而歸——又一路飆車回到謹然在g市住的高級公寓,由經紀人先生親自下廚準備做一頓大餐。

“不是說好的你感謝我,你請我吃飯的麽?”方餘看著一堆菜特無奈地問。

“對啊,這些東西難道不是刷我的卡結賬的嗎?”謹然反問。

方餘被說得徹底沒脾氣,歎息一聲自己這是做了什麽孽,撈起袖子拎著袋子任勞任怨地轉身進廚房洗菜準備做飯……剩下薑川和謹然兩人站在廚房門口看了一會兒,然後雙雙轉身回到客廳去看電視去了——看的電視自然是《民國異聞錄》的樣帶,上一回薑川才看到第三集也就是倉鼠那未過門的老婆素素剛死那裏,還沒來得及看完呢就忙著和扮演素素的那個女人雞飛狗跳地打電話吵架去了,這會兒他拿了一包零食帶上一聽可樂,電視機前麵一坐,津津有味地將薑川把道具劍刺向徐倩倩刺得鮮血四濺的那一幕又重溫了一遍。

黑發年輕人一邊看一邊“嘖嘖嘖”地感慨:“那劍要是真的就好了。”

薑川在他旁邊默默地打開了一聽啤酒喝了一口。

“你可以報警,她這是殺人未遂,要坐牢。”

“不行,她要是一個瘋癲把我和江洛成的豔照發出去——”

“……”薑川挑眉。

謹然抹了把汗:“好吧其實不是豔照,但是那照片放出去,也足夠說明一些事情了——江洛成那種搞電影的形象撲朔迷離倒是沒人在意,但是我不一樣,我是公眾人物,靠口碑人氣吃飯的,一不小心在某些事情上走上非主流的道路,我會死的。”

“沒你想的那麽嚴重。”

“沒有人敢跟我打包票所謂的‘沒那麽嚴重’,所以它就是有那麽嚴重。”

“膽小鬼。”

“膽、膽小鬼!”謹然瞬間炸毛,“媽的,你造為了今天我有多努力嗎!!不紅的時候提前四個小時到片場去瞪姍姍來遲睡美容覺的女主角男主角那種感覺老子這輩子不想體驗第二次——現在好不容易爬到換人家等我的這個位置上了,我才不能冒險將以前的所有辛苦付之流水,不說對不起誰,要是在這種事情上出了問題,我他媽第一個就對不起自己!你知道我有多疼愛自己嗎!所以這種事情絕對不可以發生。”

黑發年輕人說得一臉理直氣壯,薑川聽得一臉無語幾乎要被他說服——一雙湛藍色的瞳眸看著麵前無比激動的家夥,男人原本懶洋洋搭在沙發上的手指忽然跳動了下——也不知道怎麽的這個小動作就被謹然的餘光注意到了,他猛地一個後退捂住自己的臉:“幹嘛!就算我不要臉也不能打我。”

看見用雙手捂住自己臉一臉警惕的黑發年輕人,薑川沉默三秒,而後麵無表情且真誠地問:“……你是不是有病?”

謹然:“……”

薑川擰開了腦袋,目視前方:“繼續看電視吧。”

其實不知道為什麽,剛才那一瞬間是想要抬手的,隻不過不是揍這臭不要臉的家夥的臉,而是想要去摸一下那顆特別激動的腦袋——不過這個想法現在已經消失了,薑川覺得自己莫名其妙又有點變態……所以,其實有病的不是謹然,薑川覺得,有病的可能是他自己。

想到這裏,男人嘟囔了聲母語,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就好像他真的腦袋燒壞了似的。

而此時,當兩人進行對話的過程中,電視裏《民國異聞錄》還在繼續往下演,懷錦發現刺死了素素他以為的妖精卻沒有現行,那張被拉近了鏡頭放大的臉上露出了一個遲疑的表情——薑川看著電視機裏的自己,微微一愣,隨即毫無征兆地長臂一伸,伸手抽走了身邊正“呱茲呱茲”啃薯片的黑發年輕人手中的零食,在後者轉過頭來準備抗議的時候,他卻轉過頭,麵無表情地問他:“我演得怎麽樣?”

“……”冷不丁被這麽一問,謹然也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脫口而出,“挺好的,從天而降的時候簡直帥翻。”

薑川皺起眉。

顯然對這個官方又敷衍的回答非常不滿意。

他伸出手,掐住黑發年輕人的下顎——不顧對方唇角邊的薯片碎屑掉在自己的手背上,男人將他的臉重新擰向電視機,此時電視機裏,樵生正在衝著懷錦咆哮“為什麽”,王墨那張武館皺在一起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樣頗為滑稽,謹然眨眨眼,沒拿準自己是不是可以笑,就在這個時候他又聽見薑川在他耳邊用平靜的語氣問:“除了帥,還有什麽?”

謹然“嗚嗚”了兩聲,薑川大發慈悲地放開了掐在他下顎的手。

謹然長籲出一口氣,揉揉被捏痛得下巴,嘟囔了聲“做什麽動手動腳的”又稍稍坐直了一些,想了想後露出了稍稍嚴肅的表情對男人說:“如果你想要聽我說毛病的話,那我隻能說,因為這一幕是比較靠前拍攝的,所以你們演員之間的默契還沒有培養出來——而你還是個新人嘛,所以未免演技還是有些生硬,你看你看這裏——”

謹然指著電視示意薑川看——

“這裏,懷錦道士意識到自己殺錯了人,收劍轉身離去的時候,你演出來的懷錦有些尷尬和窘迫的情緒在裏麵,其實這本來不應該添加進去的——雖然吧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民國異聞錄》中,懷錦最開始的形象就是個不近人情的道士,為了替天行道、鏟除妖孽,在他眼中犧牲幾個人類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所以呢,你要表達這種情緒,其實應該是在劇本的後期才會出現的,那都是樵生教會他的成長……”

謹然說得很認真、很投入。

就好像每一次他在給其他新人說戲的時候一樣認真而客觀地在分析。

直到他將這麽一大段話說完,這才突然意識到周圍好像安靜得有些可怕,莫名其妙地擰過腦袋一看,發現薑川正用那雙仿佛什麽都能看透似的湛藍色瞳眸盯著自己——黑發年輕人微微一愣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幹嘛?……先說好了,我說得不對你也不能打人,君子動口不動手啊。”

黑發年輕人伸出手將沙發上的抱枕拽下來抱在懷中當擋箭牌,這時候,薑川才終於將自己的目光從對方那從剛開始就動個不停的薄唇上挪開,撇開頭,盯著電視櫃的一角,他顯得特別漫不經心地問:“你怎麽知道這個鏡頭是在前麵拍的?”

謹然:“…………………………………”

糟了。

一瞬間謹然感覺到了瀑布汗從自己的背後嘩嘩流淌著,雖然看薑川好像確確實實就是隨口這麽一問——一雙黑色的眼珠子在眼眶裏不安地轉動了一圈,那張瞬間停頓的臉上勉強地扯出一抹幹笑,黑發年輕人嘿嘿笑著說:“那當然了,我是什麽人啊,人稱h市小王子,影視拍攝基地就是我的第二故鄉,那裏有什麽布景,哪個布景旁邊挨著是什麽布景我都一清二楚,整個民國異聞錄的序章取景都在那一塊,所以當然都集中在一起拍。”

薑川收回目光,轉過頭瞥了他一眼:“真的?”

謹然:“……”

當然是假的。

整個h市影視拍攝基地那麽老大老大的,誰他媽知道哪兒是哪兒。

一邊在心中默默吐槽,謹然卻一邊認真地點點頭,斬釘截鐵地說:“真的。”

令他慶幸的是,薑川好像相信了,因為他長臂一甩,下一秒,謹然的薯片又回到了他的懷中——黑發年輕人低下頭,盯著懷中的薯片看了一會兒,又抬起頭看了看這會兒盯著電視機看裏麵自己演的戲看得有點認真的男人,謹然總有一種……又回到了倉鼠阿肥和他的愚蠢主人時代的不真實感。

他抱緊了手中的薯片,聽著零食包裝袋發出“嘩啦啦”的聲音,屏住呼吸,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屁股往薑川那邊挪了挪——慶幸的是,薑川並沒有發現身邊有個人在悄悄跟自己拉近距離,他似乎在認真考慮之前謹然說的話,正盯著電視機裏的自己,淺淺皺著眉,似乎正在考慮自己應該怎麽改進演技之類嚴肅的事情……

謹然將臉稍稍湊過去,叫了聲“薑川”。

薑川轉過頭來。

一時間,兩人的臉近得幾乎鼻尖要碰到彼此的鼻尖。

在他們的身後,是電視機裏,王墨痛哭流涕地抱著徐倩倩的“屍體”大吼“素素“的咆哮聲。

謹然眨眨眼,看著那雙近在咫尺的的漂亮藍色瞳眸,腦子一個短路,不經思考地就說——

“我聽說你最近心情不太好,因為你養的倉鼠它失蹤了……”謹然完整的話尚未說完,卻已經明顯地看見眼前那雙原本如同天空一般湛藍的瞳眸猛地沉了沉,變成了如同深海一般的深藍,他隻覺得自己幾乎要被那雙眼吸了去,抬起手,指尖輕輕地碰了碰男人的下巴,他深呼吸一口氣,強忍住胸腔中呯呯跳動得幾乎要破胸而出的心髒心跳,垂下眼,緩緩道,“我想告訴你,我——”

謹然還沒來得及組織語言。

他甚至沒能想明白自己究竟想說什麽驚天動地的話。

這個時候,他和薑川的餘光雙雙瞥到,一抹黑色的身影風風火火地從廚房裏殺了出來——

方餘:“馬勒戈壁!!!!!!!袁謹然!!!!!!!!!!!!!!!!出事了!!!!!!!!!!!!!!!!!!!!!!”

謹然:“……”

薑川:“……”

沙發前,靠的很近的兩人迅速分開。

脫離那雙幾乎要人命的雙眼,瞬間反應過來剛才自己幹了什麽的謹然不由得冒出一身的冷汗,顧不得此時此刻薑川是什麽表情,他飛快地收拾了下七零八落的情緒,轉過頭,看著舉著一把菜刀從廚房裏殺出來的經紀人先生:“別大呼小叫的,天塌下來還有個子高的頂著,地裂開也有噸位大先掉下去,嚷嚷什麽——”

“我說,出事了啊!!!”方餘一臉崩潰,“你上沒上網,媽的,有人把你今天下午被李銳導演訓孫子那段發網上了——”

謹然先是一愣,在搞清楚方餘說的這話什麽意思後,隨即變了臉色:“錄音?!”

方餘:“不是!就是隨便籠統地、添油加醋地說了下,說你因為徐倩倩油畫的事情被李銳導演了,還說你原本角色很穩的這麽一鬧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成,還還說川納這麽搞真的很沒意思明星還能不能有點了,還還還說袁謹然真他媽委屈啊——”

方餘這一串的“說”,“說”得謹然心驚肝顫,整個人都不好了,他“蹭”地一下從沙發前麵站起來,又“啪”第一下一屁股坐回沙發上,滿臉放空有些難以置信地問:“你說那個人是以我的粉的立場以及語氣發的帖子?!”

“是啊,臥槽,尼瑪這次遇見段數高的了!這他媽真是粉能這麽說話害你麽,哪兒是川納那種影視公司的雷點就往哪兒踩!哪兒是李銳老師那樣的人不能理解的戰鬥方向就往哪兒引戰!!”方餘將菜刀一扔,快步向著謹然走來,“你自己看看,就是某涯上發的——現在帖子已經好多頁了,那樓主說的語氣那叫個真誠,也不是一位的罵,就好像真的特心疼你似的……不知道的幾乎要以為是你自己發的,所以你的粉絲很多都上當受騙跟著下場了,那帖子裏全是罵川納的。”

方餘的最後一句話說得謹然差點將手中的手機扔薑川臉上。

薑川也跟著坐上沙發,伸出手一把扣住謹然的手臂,嘟囔了聲“冷靜”,然後跟著湊過頭來似乎好奇帖子究竟說了什麽——眼瞧著謹然解開手機鎖——輸錯了幾次密碼——然後進入某涯,首頁就看見了方餘說的那個帖子,謹然點進去看了幾眼,那個樓主的語氣確確實實很真誠,而且,但凡有謹然粉衝進來罵川納,他還會勸說那個粉絲不要罵免得惹麻煩;但凡有清醒的人質疑樓主的動機,樓主就立刻很軟的裝可憐,表示自己真的沒有,就是打抱不平。

謹然風中淩亂地將整個帖子看完。

腦補了一下如果被李銳老師看到這個帖子……………

想從這二十幾層的公寓大樓的窗戶飛出去的衝動突然變得如此迫不及待。

方餘說:“剛才公司打電話給我,問我怎麽回事,尼瑪你真該聽聽羅成那語氣,他連吃了我們的心都有了吧——還問我們是不是腦子有病才跑去發這種帖子,有什麽話不能關上門好好說,然後……我沒忍住就反擊了一下智商正常的人誰沒事幹去某涯扒自己?如果下個月被扣工資那肯定是因為這件事——好吧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我覺得你得趕快馬不停蹄地打電話給李銳導演,在他沒看見這個帖子之前——”

謹然無力地擺了擺手,然後登陸上微博。

他的最新微博下麵的評論果然都是關於這件事的——到處都是粉絲在心疼他,提倡什麽言論自由,然後順便抨擊一下川納太古板不近人情,總之那些評論看得謹然又是一陣心力憔悴——頓時心中說不出什麽滋味,簡直無奈又心疼——有時候,粉絲維護偶像的初衷是好的,但是正是因為他們這樣的心態,所以總是容易被那些心懷不軌的人利用。

糟糕的是,這種時候明星也不好跳出來說什麽,你反駁,就立刻會有人說你不要臉沒擔當,讓你的粉絲給你躺槍,自己充當白蓮花。

謹然退出微博,第一時間給李銳導演打了電話。

第一個電話沒打通,謹然心驚膽戰。

第二個電話接通了,但是接電話的人是李銳導演的愛人,那邊李銳導演的夫人說話語氣還是很客氣的,隻不過整通電話的談話內容卻讓人相當絕望:原來謹然還是晚了一步,在謹然之前,已經有“無心人”在“無意間”將這個帖子傳達給了李銳導演,所以他比謹然更早時間知道了那個帖子的存在——就這麽一位平日裏特別刻板嚴肅的老人,一輩子為藝術事業做貢獻,一向是被敬重著的,對於網絡上這些“黑裝粉”“粉裝黑“的事情,他一概不懂,所以網上說什麽,他都信了,這會兒氣得晚飯都沒吃,嚷嚷著頭暈提前上了床休息。

李銳導演的夫人告訴謹然,李銳老師有話要轉告他——

【川納影視是很正規、很傳統的影視公司,所有的影視劇電視劇題材也都是嚴肅的、主旋律的。所以無論是影視公司對外的形象還是影視公司的演員對外形象,都是非常傳統的……吸收新血液對於他們來說也是一件非常需要勇氣的事情,但是他們對於吸收進來的新血液,卻確確實實是抱有厚望的——如果對他李銳本人的說話方式或者是處事有什麽不滿,可以直接提出來,當麵講,講清楚——實在沒有必要把現在娛樂圈那些烏七八糟的習慣和規矩也一起帶過來。】

聽到這,謹然恨不得順著電話線爬過去,趴在李銳老師的床前把整件事說得清清楚楚,但是思來想去,這時候老師正在氣頭上,說這些也沒多大效果,所以隻能作罷。

掛了電話後,謹然心裏非常不是滋味,

一通電話之後,此時此刻他擔心的已經不是什麽關於《星火燎原》的角色問題了,他是又氣氛又尷尬,簡直不知道這是做了什麽孽,那個發帖的人又是什麽心態,才吃飽了撐著沒事幹把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藝術家也拉著淌這種髒髒的渾水——

想到早上時候,李銳導演一本正經地誇獎他的演技,肯定他的實力,然後又認真地建議他發展方向以及接下來要注意的那些事情時的場景,謹然一時間隻覺得,心裏的憋屈簡直沒地方說去。

有那麽一刻,他突然覺得這個圈子特髒。

黑啊,粉啊,流言蜚語惡意造謠,惡意滿滿中傷他人——那些人成天將“出來當公眾人物就做好被罵的準備沒那個心理素質別吃著碗飯啊”掛在嘴邊,卻從來沒有想過,有些人當演員,隻不過是因為他喜歡演戲而已。

僅此而已。

很多人一腳踏入影視圈時,也是抱著這樣的喜好以及夢想——再後來,能賺錢,能因此而找到一大堆喜歡自己演出的作品的人固然是好,但是這也並不代表所有人都會迷失在這些東西裏,忘記掉初心。

不過這種話是不能往外說的,說了也不會有人信,這大概就是現實。

……

方餘給謹然倒了杯熱茶,當他端著茶出來的時候,謹然正所在沙發的一角拿著手機不知道在想什麽,薑川占據沙發的另外一角看著他,想了想,特直白地問:“要哭了?”

謹然皺著眉,搖搖頭:“哭什麽?”

薑川:“……”

“就是生氣。”黑發年輕人眉頭皺得更緊了些,“你說他們黑我就算了,想要弄掉我在川納的角色也算了,有必要拉上別的人跟我一起躺槍嗎?引導著我的粉跑去攻擊一位對我有知遇之恩的長輩——你說這叫什麽事?”·

薑川跟著皺起眉,謹然特無力地擺擺手:“這滋味簡直沒辦法用言語形容,我恨不得殺了那些居心叵測的人——或者順著網線爬過去看看,坐在電腦屏幕後麵洋洋得意發這些惡毒內容的人,到底是什麽樣醜惡的嘴臉。”

薑川沒說話,隻是動了動屁股往黑發年輕人那邊蹭了蹭——挨著他並排著重新坐下來,他想了想,將謹然的手機從沙發底下撿回來,遞給他。

謹然轉過頭看了薑川一眼,然後在經紀人先生意料之外的,謹然似乎意外地因為這個小小的動作而稍稍冷靜下來——他接過電話,沒有再砸出去,而是直接掛了個電話給白岩歌導演,一掃給李銳導演打電話時語無倫次的憤怒和激動,他語氣平靜地將整件事的起因經過結果說得清清楚楚——好在,相比起李銳,白岩歌對於網絡上這些事情還是比較清楚的,聽了謹然的解釋後,他表示願意相信謹然,也讓他不要擔心這麽多,並且表示,他會找個機會好好地跟李銳老師說一下這些事情。

跟白岩歌打完電話後,謹然又打電話給公司那邊一通解釋——那邊,羅成大概也是在最開始被嚇尿之後現在清醒了過來,立刻反應過來這好像是有人在黑,也連夜抓公關團隊緊急開會準備商量對策。

見謹然自己處理得還不錯,方餘也跟著鬆了一口氣。

畢竟這些事情都是必須要謹然自己來做的,任何人都不能代勞。

妥善安排完一切後,謹然登陸上微博,發現徐倩倩又將那個油畫的內容轉了一次,這一次是裝可憐說——

【我就是開玩笑畫的這幅油畫,然然的粉為什麽突然跑來罵我?發生什麽事了嗎?袁謹然】

謹然憋著一口氣,冷靜地直接無視了這個跳梁小醜。

再刷新了下,看見李狗嗨發的一條新微薄——

【維護偶像的心,這件明明是很好的事情有時候也會成為將他置於死地的利劍——謹言慎行,分清是非。】

謹然盯著這條微博看了很久。

“你也發點什麽,”薑川麵無表情地說,“平常不是在網上蹦躂得挺開心的麽,這個時候不說點什麽都對不起黑你的人吧。”

謹然“喔”了一聲,想想又問:“說啥?”

那副反應遲鈍整個人都魂遊天外的模樣讓坐在他身邊的男人頻頻皺眉:“想什麽就說什麽,還要人教?”

謹然又“喔”了一聲,轉過頭看了一眼方餘——方餘也是無語地看著他,見他投來個詢問的目光,經紀人先生聳聳肩:“反正都這樣了,大不了就是丟個角色,你他媽還能更慘麽?發吧,罵句‘尼瑪了個逼’再秒刪也是好的………至少發泄過。”

得到了經紀人先生如此不靠譜的建議,謹然默默地將目光收了回來,吸吸鼻子,嘟囔了聲:“餓了。”

方餘:“……”

薑川:“……”

然後接下來整整一個小時內,整個公寓裏鴉雀無聲,隻能聽見黑發年輕人摁手機打字發出的聲音,以及他偶爾地抬起頭指揮坐在鍋旁邊的另外兩個人“下羊肉”“下冬瓜”“牛肉熟了沒”“下蘑菇”“怎麽沒冬筍”“牛筋丸放了沒”“我要吃蟹肉幫”——

一個小時後,一條長微博華麗麗誕生。

黑發年輕人放下手機,蹲到一旁悉悉索索地吸剛煮好的粉絲去了。

方餘拿起自己的手機看了一眼,發現謹然花了那麽久時間打的內容其實也不多,而且長微博的內容相比起他建議的各種髒話也是很儒雅的——

首先謹然承認了下午他跟李銳老師確確實實發生了一段類似的對話,但是謹然將對話內容也比較詳細的說了一遍,並表示,整個對話的過程中,他沒有感覺到任何的不適或者不開心,他也不知道某涯的帖子發表者,是怎麽看出“當時他非常可憐一臉憋屈”的;然後,謹然表示,希望大家不要被奇怪的言論誤導,傷害了前輩,也說了說自己對於網上言論的一些看法,真誠地表示哪怕是明星其實也會怕被罵、也會因為奇怪的言論或者造謠而煩惱這件事;最後,他鄭重其事地感謝了所有的人,包括那位不知道到底是何居心的樓主,聖父之光普照大地。

方餘放下手機,默默地感慨了一句當明星真他媽不容易。

明明這邊都咬碎了牙恨不得將那人扒皮抽筋,到最後卻還是打破牙和血往肚子裏吞,不得不微笑著跟他說:謝謝你哦。

盡管現實就是謝你麻痹。

方餘一臉不滿,這會兒黑發年輕人反倒像是冷靜下來,喝著飲料吃著火鍋,時不時和薑川說兩句話——盡管這會兒網絡上又因為他的長微博翻天覆地,一堆反應過來自己被利用了的粉又一窩蜂地跑到李銳導演的微博底下去刪掉自己之前的攻擊留言,鄭重其事的道歉;另外一堆黑見風向不對,也跳出來,各種嘲諷謹然這是看情況不對路搞不好要丟角色所以想出來的白蓮花緩兵之計——

粉和黑又掐成一團。

最早發帖的那個樓主消聲滅跡,點進去看他的資料,發現就是個空號,某寶買來的一毛錢一個那種。

嗯,要不怎麽說網上黑人不用付出代價呢。

也就一毛錢,足夠攪合得一堆大導演大明星人仰馬翻。

“我覺得你這樣說得還不夠狠,現在黑你的人還是很有話說,一副你是怕丟了川納的角色才跳出來講這些話的樣子——嘖嘖,這是想要逼你自己放棄角色嗎?”方餘一邊刷微博一邊嘟囔。

“放棄個毛,除非人家正式把我掃地出門,經過這件事,你以為我還有臉麽?沒了,所以也沒什麽好忌憚的了。”謹然含著一片冬瓜含糊不清地說,“讓他們嘲諷去吧,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是吧,老子也把鞋脫了,自帶幾千萬粉,來戰!”

“………瘋了吧你。”

黑發年輕人嘲諷地掀了掀唇角:“就是瘋了。”

方餘:“一天盡幹些沒意義的事,明早跟我去樓下扯點野薔薇花藤纏身上,去李銳老師家門前負荊請罪吧。”

謹然:“花藤哪夠粗啊,得多捆兩圈,方表誠意。”

方餘:“瘋子。”

謹然:“謝謝。”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對話,中間,火鍋在咕嚕嚕的煮。

一直坐在桌邊沒怎麽動筷子,這會兒單手支著一邊臉的薑川聽著他們倆廢話,片刻後說:“我覺得這樣挺好的。”

謹然:“?”

薑川:“想說的都說了吧。”

謹然放下筷子,想了想,鄭重其事地點點頭:“唔。”

是不錯。

至於明天怎麽樣,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