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珽今日心情好了之後,是想著趁日頭溫著的時候出門逛一逛的。
因為沒什麽一定要買的,她逛得很隨意。哪家鋪子空著些她就帶著墨棋進去逛逛,有瞧上的就讓人送到府上結錢。
這條街上的鋪麵沒什麽奇珍異寶的,她也就是圖個給府裏下人們買點年節小彩頭湊趣,倒是沒想到墨棋還帶著這麽沉的荷包。
謝珽聽她拍錢袋的動靜,裏頭應該有不少銅板。
劉念在聽到樓下的**時就朝那頭看了過去。
哪怕隔得那麽遠,哪怕隔得那麽久,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個在冬日一片灰素裏還著了一身粉衫的姑娘是多年未見的謝珽。
她的身後還跟著那個姓溫的神武軍。他正追出來替她圍上大氅,沒有一點溫氏後人的樣子。
劉念默默地注視著,神情是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專注。
謝珽看上去過得很不錯。
謝氏一夜高樓坍塌,如今她還能用著毛色這樣純的大氅,貼身帶著的小丫頭身上揣著鼓囊囊的錢袋。
她終究還是過上了她想要的生活,有他沒他,她都過得這樣好。
劉念在心裏嗤笑了一下。
這樣的富貴顯得還對她有一點點期待的自己格外愚蠢。
謝珽並不知道遠處的茶樓上有人在看著自己,並且忿忿不平。
她看了好幾眼眼下被捆起來的半大小子,被打得亂糟糟的頭發落了下來,稀鬆地蓋在了他髒兮兮的臉上。
像是突發奇想的,謝珽轉頭朝一旁有些無措的堂小二和身後匆匆趕來的掌櫃說道:“京兆府的司法參軍與我相熟,這個小賊交由我吧。”
說完也不等他們說話,謝珽往身後站著的溫立亭那看了眼。
溫立亭得了示意,走到被捆住看在廊下的小子,提著人回到了謝珽身後。
墨棋也已經收好了錢袋子,替自己的主子謝絕了掌櫃要送給謝珽賠罪的禮物。
被這麽一出打斷了興致的謝珽並不惱,捂著手爐慢悠悠的,領著墨棋和溫立亭朝京兆府的方向拐了過去。
謝珽逛得還是很慢,左右的鋪子和路上散商,街攤一個不落地都要打量上幾眼。
“墨棋,那糖葫蘆看上去很是可口,你可想吃?”突然看到個守著街頭小巷口兩架糖葫蘆的老嫗後,她開口朝墨棋說道。
那老嫗看著年紀頗大,飽經風霜的兩頰凍得又紅又亮,蠟黃的雙手還皴裂著,隱隱泛著黑色紋路和泥土的顏色。
安靜陪著謝珽的墨棋聞言跟上了半步,聽到是吃的,兩個小酒窩又擠了起來,甜笑著說道:“小姐想嚐嚐嗎,婢子這就去買。”
謝珽沒和這個調皮的小姑娘計較,趁墨棋才走了兩步,叮囑道:“替綁著的小子也買個。你像他這麽大的時候,就愛吃這些零嘴。”
“是,小姐。“墨棋應得非常快。
同時圍觀了這個小插曲的還有宋敏和趙湘士兩人。
“趙兄,你說謝世子真的是要把那小賊送到京兆府去嗎?”
宋敏看到謝珽朝身邊的小丫鬟說了幾句。很快那個侍女就走向巷口,頂著寒風卻一直沒怎麽開口叫賣的老嫗買了三串糖葫蘆回來,甚至還給了那個小賊一個。
可謝世子方才也說了,要將人送到京兆府大牢去的。
京兆府的名聲可是不大好聽呢。
“我也不知。”趙湘士也瞧見了前麵的小賊被鬆了繩後拿了一串糖葫蘆,正猶豫不決地不知該不該吃,心中對這個風流的謝世子多了幾分意外來。
要說英國公世子,他以前隻是知道些時聞和遍傳京都的詩畫。若是偶爾能在朝會上碰到突然上朝的謝珽,也不過是遠遠看上一眼。
謝世子上朝,通常都是姍姍來遲。就算來了,也是不循規矩地坐到那後排的蒲團上,倚著殿內柱子或是那位京兆府的宋參軍瞌睡,並不會與旁人多言,特別是他們這種不值一提的小官。
這要是問他,他真不知道這個謝珽是不是在笑著要那個小子的命。
而宋敏則是自中舉之後,第二次見到總是出現在傳聞裏的謝珽。
大朝時的第一麵,宋敏是第一次親眼見到傳聞裏那位皇眷之下的謝世子有著怎樣的盛寵,又有著怎樣的特權。今天這一麵,他卻隱約在謝珽身上看到了過去他們私下相見時的影子。
他想相信,會給這個髒小子買冰糖葫蘆的人,也會像拉自己一樣拉一把他。
同行的兩個人對著遠去的一行人生出了不同的想法來。
而茶樓上已是人去樓空,隻有座位上還冒著熱氣的茶杯顯示著此處曾經有過人。
謝珽得了想要的冰糖葫蘆,心情更不錯了。
今日果然是宜出門。
她舉著手裏的糖串,紅得極深的山楂上裹著一層厚厚的糖漿,對著陽光一照就是粼粼金光暈在四周,叫人胃口大開。
謝珽吃了一口,生脆的糖衣碎在口中化成了甜味,滲進了酸酸的山楂裏,是她想象中該有的味道。
“這人家的冰糖葫蘆確有一番野味,立亭你可要試試?”
謝珽咬走了頂頭的一顆,就同墨棋手裏那串未動的換了過來,又是一口吃下了頭一顆,品完兩顆冰糖山楂的滋味後對立亭說道。
“多謝世子殿下。”
“墨棋,去將那些都買下來,回去叫立亭給你們分了。”
謝珽把手上的也塞回了給墨棋,將身後的二人都打發去買糖葫蘆了。
待兩人都走去了巷口,謝珽才轉身看向了身後的那個小賊。
溫立亭雖然離開了謝珽幾步,但還是一步三回頭地看著兩人,不讓謝珽離了自己的視線。
“怎麽不跑也不吃?”見被鬆了綁的小子拿著一串糖葫蘆傻乎乎地站在原地,謝珽很奇怪地問道。
難道今年京兆府吃人的名聲好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