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謝世子的回信來了。“
胡生從馮寶那裏拿到了謝世子的回信,馬不停蹄地就送到了禦前。
劉令此時已經緩過了神,額間的脹痛也輕了些。除去覺得有些精力不濟,他已是好了不少。
胡生送上來的是一封拿米漿貼了封條的信,上書陛下親啟,封條邊緣蓋了謝珽的章,但這個字跡並不是出自謝珽的手。
當著劉令的麵,胡生拿著刀裁開了信封,將裏麵的信紙遞給了劉令。
【陛下萬安
今日少府監行差一切無異
謝廷呈上】
在落款處,一樣是她的章。
劉令在心中歎了一口氣。
他把信紙折了回去,遞給了身邊的胡生。
“燒了吧。”
“是,陛下。”
胡生把信紙扔進了火盆裏。
火舌一卷,薄薄的一張紙很快就燒成了灰燼。
第二日,天子因夜吹涼風,身體不適,休朝一日。
而嶺南館內,發了一夜冷汗和低熱的謝珽在天微亮的時候就醒來了。
墨棋在她身邊守了一夜,麵色和她一樣不好看。
“辛苦我家小丫頭了。”被扶起吃了兩顆藥的謝珽摸了摸小丫頭的腦袋,輕聲說道。
“小姐可好些了?”
“你記得,我什麽事都沒有,待會別叫這裏露了餡。”謝珽捏了捏她的小臉,提醒她收好麵上的擔憂。
墨棋聽話地點了點頭道:“婢子知道。”
她伺候好小姐洗漱好後,又要來了熱水,替謝珽擦了擦身子。
換了身幹淨的裏衣,穿了件中衫,謝珽先是用了點早膳,又在上妝的時候嚐了幾口麗娘差人送來的幾碟清晨新買的詹記點心,喝了一壺碧羅清茶,待日頭曬得很高後才踏出了院門。
她其實還有低熱,身子上忽冷忽熱的,食之無味。
但一早上從喚進嶺南館的人後,她就沒再表露出來,隻是獨自忍著。
住在嶺南館的時候,隻要出了院子,麗娘安排的兩個小廝就會跟著謝珽,聽她差遣,這也方便她在嶺南館裏找人。
“別院那小子這幾天表現如何?”
謝珽在路過嶺南館學樓的時候,抬步走了進去。她看著戲台下正在額頭冒汗,渾身顫顫巍巍的學功的小子們,想到了前些日子從瑉禛閣撿回來的小子,這才突然問墨棋道。
一切無異,她最好還是能出了門去轉一轉。
這嶺南館白日並不開門,她藏在門裏總還是有些會讓多心的人猜想的。
之前送那小子進了京兆府,隔日宋二就差人送來了謄抄的籍冊和一封信,其祖籍生平都被寫得一清二楚。
小子姓黃,京都生人,自小就在錦延坊長大。落魄的進士之後,其祖父一生不中,隻有其母考中了貢生。但親母早亡,其父沒有功名,以賣力為生。後家中祖父臥床,其父又因摔了腿不良於行,一家人反倒要靠這個年不滿十二的孩子為生。
這個年紀的孩子維持生計並不容易。做學徒年紀太大,做代寫潤筆年紀太小,做苦力力氣不夠,倒是能賣身,但麗娘這種也不愛買這麽大年紀的孩子。
“他自從進了別院,就問過好幾次長盛管事,說是想回家看看祖父和父親。不過都照小姐的吩咐,並未讓他出門。前日他趁夜翻牆,被護院發現,強行帶回了別院。”墨棋說道。
“備車,今日我去別院用午膳。”謝珽聽到這,放下了手裏端著的青花骨瓷茶盞,起身往戲台那處處走去。
她停在了那群小子麵前,對著其中一個問道:“你可有名字了?”
“回貴人的話,奴叫十九。”練得滿腦袋大汗的小子話回得倒伶俐。
謝珽不是第一次在小樓裏看這群連新人都算不上的孩子們練功。
麗娘他們每年都會買些孩子進來,自小粗茶淡飯地養著。等性情模樣都初顯,就會安排了不同的師父去學些本事。待再大一點,到了年紀,有造化的就能上了牌當館裏的公子小姐,還能再搏一搏富貴。其餘的要麽做伺候的奴婢,要麽轉手賣出去。
這麽年複一年的選人換人,嶺南館的頭牌隻消三四年就能換了一輪。
“麗娘見過謝世子,問謝世子安康。”
自打了招呼後就沒敢來打擾謝珽的麗娘立刻迎了過來,未走得太近就聽見自家小子回了句蠢話,忙教訓道,“蠢小子,謝世子可不是問你這個名字。”
謝珽來看過好幾次這群孩子練功了,每次都是什麽都沒說就走了。今日總算讓她瞧上了一個,麗娘不知道有多開心。
“回世子的話,這批孩子才進館一年多,都還沒有取名呢。”她笑著朝謝珽又走近了些。
麗娘是個年近四十的女子。她敷著鉛粉的白麵上染著兩暈粉頰,渾身的珠翠透著一股子濃濃的桂花香。
“麗娘還是一如初見時的貌美。”謝珽向後退了兩步,拱手誇讚道,真誠的模樣叫人一點瞧不出是哄人的鬼話。
說完客套的話,她話頭一轉,轉而說道:“那就叫百憐吧。我見猶憐,同無鳶甚像。”
“傻孩子,快謝過謝世子賜名。百憐能得世子的青睞,真是他前世修來的好福氣。”麗娘一聽這話如何能不高興,立刻親昵地拉過那小子的手,要他給謝珽行大禮。
這百憐可真是好福氣啊。有謝世子的賜名,又讚他如無鳶。待一掛牌,定能名揚京都。
如此,她嶺南館何愁尋不到接替現今京都七大魁首的人。
百憐,百憐,那以後出來的新人便是百字輩了。麗娘心裏想道。
謝珽自然地承了禮,樂嗬嗬地沒有再和這些小子多說。
麗娘知她要出門,陪著笑,親自領著謝珽往後門備好的車架走去。
“謝世子,今年館裏的紅利銀已經送到貴府了。不知世子可還滿意?”趁著還未走到後門,麗娘壓著聲音悄悄問道。
她麗娘當年能從一個普通魁首變成嶺南館的館主,暗裏謝世子為她省了不少力。
京都的秦樓楚館沒有一處是簡單的地方,就算她出身嶺南館,也不是輕易就能拿著大筆錢財就輕易能買了這裏的。
錢不易得,生意也不易做。
謝珽這般的大人物,殿前的紅人在嶺南館多住一日,那她就是多發一日財。別說讓謝世子花錢了,她就是花錢請謝世子來,人家也不一定得空來。
像昨夜那種大包場,她是提早了三個月去侯府上報信的,在他們一定下出苞芽的日子的時候就遞了請帖。便是這樣,謝世子也是到昨夜才有時間來嶺南館幫忙做這個場子。
“麗娘的生意,自然是好的。”
她已經看過墨書報上來的進賬,錢也已經都進了英國公府的私庫。
謝珽在京經營,諸多生意都不是表麵營生。
所以她在嶺南館和回花坊做的都是這種吃回扣的生意。隻要她謝珽京都第一風流的名頭在,她的名頭對她的生意隻會是錦上添花。
“世子滿意便好。今夜的新人都為世子留著,世子回來後想何時過目都可以。”
麗娘親自將謝珽送到了馬車上,滿身的珠翠顫顫巍巍。目送著謝珽的馬車從街角消失,她才斂笑回身進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