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席中不乏有對謝珽不齒的人,認為她這樣的人是有辱謝氏的清正門風,不配為百年清流之後。
“謝世子的詩如今都是靡靡之音,在歌女口中爭相傳唱,真是有辱斯文!”
“風流世子如今的美人圖倒是有名!”
“用泥金這樣尊貴的顏色去畫圖美人圖,實乃褻瀆!大不敬!”
褒貶不一,立場不同的兩波人馬立刻顯得分明了起來,作勢就是要吵。
幸而謝珽的回答來得很快,打斷了一場即將到來的口舌之爭。
“柳衙內,謝世子說她今日來隻是來小坐,請諸位不必在意她。另外,謝世子聽聞衙內今日有詩會,特意著婢為各位備了絲竹助興。”傳話的女使垂腰,恭敬地說道。
而跟在她身後的是百芳園自養的一眾樂師和如今號稱京都第一女歌姬的徐娘子。
百芳園的樂師並不稀罕,但若有徐娘子的歌聲相配,那就是一等一的風雅事。
此番話一出,席間雖有人生了遺憾,但也算是聊有慰藉了。
畢竟徐娘子也是尋常請不到的人物。
柳如是本就料到謝珽不會來,隻是順水推舟地將這棘手事推給謝珽罷了。
他知道謝廷玉是聰明人。這難事交給她,她定然能不動聲色地避開三表哥不見,又把此事做得漂亮又周全。
看看,她請來的這位徐娘子可不就是請得巧妙麽。
隻是這次怕是真的會被謝廷玉惱上,柳如是心想得趕緊尋個什麽禮物送與謝珽賠禮才好。
百芳園裏的這番插曲隨著絲竹之音自然地翻過了。
席間諸人有人對今日未露麵的謝世子多了好感的,也有人更覺她頹靡的。
而劉令,心裏對謝珽的失望更深了,深到他甚至有了憤怒。他怒其不爭,怒其自甘墮落。
即便久未歸京,他也知道這些個教坊裏成名的樂工歌姬們多是些清高做派。
請他們出教坊獻曲獻藝,除了禮錢,風雅不墮聲名是他們最看中的。登門下帖是最基本的,考究的還要看拜帖人是誰,給得是什麽禮錢,赴得是什麽約,同席的客人是誰,十分地講究。
像她這般隨意就將教坊徐娘子請來給詩會獻曲,可見是與這些樂人廝混得多熟。他們這些講風雅的人又有多賣謝珽這個京都第一風流的麵子。
就算人家徐娘子是百芳園重金請來坐堂的,這般輕易就將人從堂座帶到雅間為這個小小詩會助興。
沒想到,她如今在這些樂姬伶人裏真是有著好大的麵子,好大的排場。
“好,好,這個點字用得甚妙啊。”
眾人正在評孫伯瓚的詩,說話的這人頗愛她詩中的點春二字,滿臉難掩喜色。
柳如是在一旁故意問劉念道:“三公子覺得呢?”
自聽到謝珽在茶樓,他就覺察到三表哥情緒有些變化。後來謝珽請了餘娘子來,這感覺更甚。
若說前頭是笑如春風拂麵,那麽後來就是笑如春寒,待誰都有幾分疏離。
看起來三表哥真的是沒有放下謝珽。
劉念回了神,仔細看了一遍麵前的這首七言,點頭道:“確實當得今日最佳。”
這話算是一錘定音了。
“謝三公子誇讚,也謝謝諸位抬愛。”得了今日詩會魁首的孫伯瓚柔聲向大家行禮謝道。
她今日雖沒有見到謝珽本人,但這首奪魁的詩也許能教謝珽看到,或許下次她們二人就能以詩會友了。
思及此,孫伯瓚的心裏又多了幾分喜色。
但劉念並不在意這場詩會究竟奪魁的是誰。
在雅間與他攀談的人太多,即使到了詩會結束,他也隻記得寥寥幾人的詩作。
而那個孫伯瓚他記憶尤其深刻,因為次女對謝珽的追捧實在是過了。
“謝世子和陳都部頭都走了嗎?”
“哎呀,你來得也太晚了。你是不知道,陳都部頭和謝世子談了沒一會就試了好幾次音,然後恍然大悟般連連稱謝,匆忙就走了。”
劉念下樓的時候,聽到了樓梯下有人正在討論謝珽的事,於是放慢了腳步,刻意多聽了兩句。
“那謝世子呢?”
“謝世子也早走啦。”
“誒,謝世子去哪了?回府了嗎?”
“哎,我說你這消息怎麽這麽不靈通啊!你沒聽說昨夜謝世子連包了三天天一院,要把嶺南館的苞芽們都看過一遍呐!”
“哎喲,我滴個親娘誒,都怪家裏那個這兩日總不叫我出門,竟然誤了這種大事。!那我明日定得去嶺南館親自看看謝世子挑中了誰啊。”
“明日的桌昨夜當場就被訂完啦!你就是今日去也不一定有位置了呢。”
“你有門路沒有啊?”
兩人邊說邊往茶樓二樓走,很快劉念就聽不到他們的對話了。
所以謝珽是去了嶺南館?她昨夜連包了三天?要把苞芽們全看一遍?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啊?!
劉念長袖一甩,雙眼裏全是克製不住的怒氣,健步如飛地往門外走去。
待上了馬車後,終於恢複了平靜麵色的劉念突然對柳如是狀似無心地說道:“我今日在茶樓聽到有人閑談說到京都曲藝雙絕是回花坊和嶺南館。回花坊你上回領我去過了,今日不如就去嶺南館看看。”
柳如是先一聽到劉念想去嶺南館,心裏馬上緊了一下。
如今是沒有禁秦樓楚閣的朝令,但他早就聽聞了謝珽在嶺南館連包三天天一院的事了。
三表哥這出是故意,還是巧合?
“三表哥,這天色也晚了,不如我們去樓外樓用個晚膳?”
劉念敲了敲廂壁,根本沒有聽柳如是的建議,直接吩咐柏青道:“柏青,差人回去說一聲,今晚我宿在柳府。”
“是。”外頭的柏青立刻應命,跳下車去吩咐人送信去了。
他是太後娘娘送到三皇子身邊的,這些年也一直都是陪在三皇子左右。三皇子說什麽他便做什麽,十分的忠心。
“走吧,去嶺南館。”柳如是聽到劉念的話,心裏歎了口氣後,知道三表哥這是打定主意要去,吩咐車夫道。
柳如是在自我安慰地想三表哥這些天不是待在宮裏,就是和自己在一起,應該不會知道謝珽在嶺南館的事吧。
或許真的是一時興起,想去嶺南館看看?他們倆人今日怎得就這麽巧?
唉,希望二表哥知道之後千萬別怪到他身上。他可真是盡了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