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氏的英國公府極大,占了朱雀街的整整一個巷子。

謝飛白第一天隻逛了一半就暈得厲害,隻記住了後院裏自己,姐姐的住所,外院的校場,神策軍和自己親兵的住所。

第二日照常在校場晨練完後,謝飛白沐浴完想去找謝珽請安,結果謝珽還是沒起。所以他就繼續逛英國公府去了。

“那邊也是英國公府?”謝飛白指著外院西邊的一片屋舍,問榮世道。

英國公府外院住著神策軍和他的親兵。他們的住所都在東邊,離校場很近。

謝飛白從內院的門出來後沒往東邊去,而是直接去了西邊。

西邊有賬房,趙管事出來和謝飛白見了禮,還給他介紹了下賬房如何支取。從賬房出來之後再往西走沒多久就是白牆了,將路封的死死的,但留了個朱色的大門。

隻是這個大門緊閉,門上落了鑰,不像是每日在使用的樣子,這讓謝飛白覺得好生奇怪。

從牆頭往裏看,可以隱約看到牆那一邊的樹冠和屋脊。青瓦連成一片,像是有不少屋舍。

榮世在伺候謝飛白之前,謝珽特意吩咐過趙管家,要他對府裏的所有謝珽不想讓謝飛白知道的事情做好應對的。

“回二公子的話,那邊是梧桐院,是英國公府門客們住得地方。小姐特意吩咐平日不要擾了他們,所以在梧桐院的西牆開了門,平時英國公府兩邊並不常走動。”如今被問道,榮世十分肯定地介紹道。

“姐姐現在有多少門客?”謝飛白好奇道。

姐姐是少府監從三品監事,和那些文臣武將一樣養門客做什麽?

“回二公子的話,這個奴就不知道了。梧桐院的人都不怎麽過二門,奴也沒見過。”榮世回答道。

梧桐院的事情趙管家特意吩咐過所有英國公府下人不許多言,榮世不敢忤命,隻好說不知道。

謝飛白心生疑惑,又看了眼落了鑰的院門,轉身從另一側走了。

他覺得這事或許該問問姐姐。

在院門的另一側,黃石頭正滿頭大汗地紮著馬步,小腿肚子哆哆嗦嗦地顫著,牙關咬得死緊。

“啪——”竹板打在了他的後背上。

“啪——”又一聲打在了旁邊人的大腿上。

挨了竹板的兩個人挺直腰背,大腿又往下壓了壓。

自從被接到這個院子,除去遠遠見過一次家人,黃石頭就沒有機會再出去過。

這裏住著不少人。黃石頭常看到他們進了屋子就不出來,一呆就是幾個時辰,很是好奇。

但和他同屋的何豆卻叫他別去問。

“東邊那一排屋子住的都是讀書人。讀書人啊,脾氣怪得很。你去和他們說話,他們反倒覺得你低人一頭,說不得得酸罵你呢。”

當時何豆是這麽和他說的。

何豆比他小一歲,但比他早一年來這裏,知道的也比他多很多。

“世子大人喜歡讀書人,所以這裏讀書人最多。要我說,大家都一樣,也不知道那些讀過書的清高什麽,誰還不識幾個字了?”

“你也識字?”黃石頭驚訝道。

何豆家裏是軍戶,世代從軍,卻淪落到一家人在京都連房子都租不起了,竟還能教了他識字?

“以前不識,但世子找了先生教我。現在也能讀那些經義了,雖然還讀不明白意思。”何豆對此很自豪,先生都說了他一年裏就學到這種模樣,全然沒有辜負世子的賞識。

何豆很喜歡提世子,口中總是世子世子的說。黃石頭現在知道了,那天在街上給了他選擇的小姐是英國公世子,他簽的工契就是簽給的英國公府。

而且何豆說英國公府和其他街上的國公府什麽的可不一樣。英國公府的世子那是能隨時隨地見天顏的,府裏藏的稀奇物件比西市一條街都多,真正的世勳貴族,大世家,了不得的大人物。

“時間到了。”

晨間教武的師傅竹板一收,受他們倆一禮後就背著手走了。

何豆呲溜一下就軟趴趴地倒在了地上,還沒躺得穩,黃石頭即刻踢了踢他的腳,叫他趕緊站起來。兩人恭著手等著教引姑姑路過後,才規規矩矩地噤聲回了自己的房間。

黃石頭在這裏已經學了很多規矩,比如飯前要淨手,飯菜要細嚼慢咽,葷素都不能多食,比如坐臥都有姿勢,話不能高聲,行不能跑跳……

如果做得不好,教引姑姑就會罰板子,抄書,多了還會扣餐食,扣冬衣厚被,減炭火熱茶。

一人犯錯,同屋同責。

“還是屋子裏暖和,外頭可真冷。”何豆一進屋就奔到了炭火盆前,就著昨夜還未完全燃盡的炭火烤手。

“我們每天住在這裏這樣開銷,但什麽都不用做,真的可以嗎?”

黃石頭在這住了也有七八日了,麵對這樣的日子,心裏依舊忐忑。

“當然可以啊,我都這麽過了一年多了。而且這一年多啊,我就等到你這麽一個同屋的。其他進來的都住在東頭的。”

“難道世子不需要我們去伺候嗎?”黃石頭疑問道。

何豆一聽,手也不烤了,用一種看著傻子的眼神看著黃石頭說道:“世子大人是什麽身份?那樣的大人物是路邊隨便撿個人兒就能放到身邊伺候的?”

何豆說的隨便撿個人是無心,他並不知道黃石頭是怎麽被世子帶進府中的。但黃石頭還真就是被謝珽在路上撿來的。這時聽到何豆的話,黃石頭心裏咯噔一下,直接愣住了。

見黃石頭還一臉不明白的樣子,何豆直接朝屋外點了點,然後豎起了一根手指,道:“東邊那些個瞧見了沒?加上他們所有,我們這個院子裏能一個月見到一次世子的,就這個數,絕對超不過。幾個月都見不到世子都是常事哩。”

“你還想去伺候世子啊?一年你都見不上幾次,我跟你說。”

“你以為我為什麽不愛念書還天天費那麽大勁看呐?你不努力,沒能讓師傅們記住你,替你在世子麵前提個名兒,世子根本想不起你的。”

黃石頭愣住了,想起自己先時簽工契時的那些現在看來非常多餘的擔心,心裏羞愧非常。

他以為謝世子許他那麽大的願肯定是不懷好意,圖的一定是一些不為人知的好處,比如街上人說的謝世子衷愛美貌少年。

他是孤注一擲地簽下工契入府的,可牆內的生活舒服得讓他難以相信。他真的可以就這樣開始過下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