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轎搖曳,師堯鬢上的玉雕白玉蘭步搖也搖曳著,仿若有生命力一般,彰顯著主人的喜悅。
就如同師堯當初進宮一般,也是這麽一個轎子,也是她安安靜靜的坐在那,隻是與當初不同的是,當初的轎子是屬於低位妃嬪的暗色的青黑小轎,身邊沒有任何宮人的伺候,一切隻能靠她自己,現如今,這妃位輦轎不僅華貴靚麗,她的身邊更是多了兩個貌美可人、手腳麻利的宮女伺候,這個中的差別,這各種的變化,也隻有皇宮裏才有了。
與平日裏僅僅作代步之用的輦轎不同的是,如今在這一行人趕路時吃住都在轎子上,是以,妃嬪的轎子很大,大到裏麵規製了床,外間有專門會客的地方,足以容納兩三人入座,這便是昭儀的位份能享受到的待遇了,至於皇帝,那份規製就更了不得了,至少從外觀上看,皇帝的禦輦足足是師堯這個妃嬪輦轎的兩三倍有餘。
聽聲音,百姓的朝拜聲已經散去,看樣子,這是已經離開了京城了,待在轎子裏閑的無聊,師堯索性讓白術拿了自己特意從長樂宮書房裏帶出來的山川河誌翻翻,似是想起什麽,眼珠子沒離開紙,口中問著,“柳選侍可還在皇上的禦輦上?”
師堯帶出來的這兩個宮人中,白術沉穩,白芷活潑,一個妃嬪問另一個妃嬪的動向,這樣的問題本就不好回答,偏偏這聽著像是陳述句而非問句,以後斯之劍,白術拿捏不好自家主子是什麽意思,她隻能沉默以對,倒是白芷向來直利,麵對師堯是藏不住話的,她小心翼翼的觀察著師堯的神色,口中道,“回主子的話,柳選侍在皇上的禦輦上已經呆了整整一天了。”
他們這一行人,滿打滿算自出宮到如今也才過了一天的時間,而單單柳選侍就和宣明帝呆了一天,也就是說自一大早三個妃嬪共站一排在宮門口等著宣明帝的時候,自宣明帝一見著柳選侍的麵的時候,就將她留在了禦輦上,到現在都沒有下來過。
這樣的寵愛,在旁人看來,若是柳選侍能把握的住的話,日後再出一個麗昭儀也不是不可能的。
這,也難怪,白術和白芷會有所猶豫了。
主子高興了,才有她手底下奴才的好日子過,她們怕師堯聽了這消息之後會心情不好。
以往因為有青雉在旁的緣故,這幾個丫頭很少有和師堯這麽近聊天的機會,比起青雉來,這兩人難免有些不熟悉她的脾性,這一點,師堯也不介意,倒是這兩個容貌清秀的小姑娘同時苦著臉,讓師堯一陣好笑,她無奈的搖搖頭,“這是怎麽了?本宮不過就這麽一問罷了。”
哪個妃嬪不吃醋?哪個妃嬪看著皇帝的心到了別的女人的身上不心生怨恨?就連尋常宮妃都會控製不住自己,更別說曾經被皇上捧在手心裏的麗昭儀了。
要知道,這一整天下來,皇上都沒有過問過麗昭儀一句,就算是聖人,有這樣的落差,心裏怎麽樣都會不舒坦的。
“主子,您別傷心了,皇上不過是貪一時新鮮罷了,他的心,還是在主子這兒的。”想了想,白術還是一臉認真的安慰著師堯。
就是她這一臉認真,著實把師堯給逗笑了,哭笑不得地將手裏的書一卷,給這兩個宮女一人賞了一個棒槌,“誰和你們說的,你們的主子我傷心了?嗯?”
師堯眼覷著這兩人的臉色,“你們自己揣測的?嗯?是不是還以為今兒個本宮午休的時候躲在被窩裏哭呢?”
揣測聖意是大罪,揣測上意的罪名也不小,端得看自己侍奉的主子是不是個好說話的了,白術一聽麗昭儀這麽個大罪名扣了下來,連忙拉著白芷跪了下去,“奴婢不敢,奴婢隻是擔心主子、擔心主子憂思過度。”
白芷也跟著道,“主子,柳選侍那純屬小人得誌,主子您貴為昭儀,大可不必與拿起子小人計較,請主子放寬心啊。”
師堯似乎又在這兩個人的身上看到了青雉的影子,念及平日裏青雉“皇帝不急太監急”的模樣,本就沒有生氣的她,心下越發的柔軟了,站了起來,走過去將這兩人親自扶起來之後,輕言細語的說,“你們二人伺候本宮不久,本宮的脾性你們也不了解,這一點,本宮不怪你們,有些東西,都是要深入相處,才能了解的,慢慢來,本宮給你們時間。”
哪個主子有這個心思推心置腹的和小小的奴才說話?白術和白芷都清楚,這是主子對她們的看中!
當奴才的,要是是什麽?不就是主子的看中嗎?隻有得了主子的看中,得了主子的信任,前程名利才會滾滾而來。
此時此刻,白術和白芷兩人或許想不到這麽多,但是,日後的她們,曾無數次感謝當初主子從內府局送來的那麽多奴才中挑中自己,也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主子日後會登上她們所想象不到的高度。
思及此,白術和白芷兩人都感激得眼眶裏泛起了淚花,還不等她們說什麽表忠心的話,師堯輕柔的替她們擦拭了眼淚,用及其柔和的聲音道,“哭什麽?本宮既然在長樂宮眾多奴才中挑了你們兩個,那都是知道你們的為人的,無論是你們的心性,還是你們的才幹,都是本宮喜歡的,對於喜歡的人,本宮從來都很有耐心。”
“謝主子栽培!”白術和白芷終於忍不住了,對視一眼,行禮齊聲道。
“好了好了,如今出了宮,咱們主仆三人便是真正意義上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了,隻希望你們,不要辜負了本宮的信任就好。”給了大棒,又給了甜棗,末了,師堯還不忘給她們說明如今的情況,很是囑咐了一番。
既然已經說開,師堯也不會瞞著今後伴駕巡遊這段日子裏自己的左膀右臂,“也不怕實話告訴你們,如今柳選侍得寵,正是本宮所想看到的。”
收拾好了心情,這兩個丫頭也恢複了平日裏聰明的腦袋瓜子,之間白術正色道,“主子的意思是說,當初選了柳選侍與咱們一同伴駕巡遊就是為了讓她得寵?”
在宮裏當差,最重要的是安分老實,可是,在師堯這當差,光安分老實還不夠,還需要聰明,她喜歡聰明人,就如同她親自選出來的這幾個丫頭。
白芷也跟上了她們的思維,“主子是想在皇上麵前顯示您的賢惠?柳選侍這樣位份低微的宮妃就算日後得寵,短時間內也不必擔心她會蓋過主子您,更何況,沒有主子將她的名字寫上伴駕名單,就沒有柳選侍這樣的機會,日後若是柳選侍反過來對付主子您,無論怎麽說都站不住腳!也就是說,就算柳選侍得寵,也無所謂,相反還能主子您還能在皇上麵前搏得賢惠的美名。”
“這是隻一個方麵。”師堯搖了搖頭,她從來不怕柳選侍得寵後會不會對付自己,白芷說的,隻是純粹捎帶的罷了。
想到這,師堯看向白術,想看看她那雙眼睛能看到什麽,想聽聽她那雙耳朵能聽見什麽。
白術尚且還在沉思中,察覺到了主子的目光,知道這是自己表現的機會,在師堯清淩淩的眸子之下,將她的所思所想說了出來,“後宮從來百花齊放才最為鮮豔,一枝獨秀的寒梅總是過不了一個冬天的,主子您是想成為百花齊放之中最鮮豔的那一抹紅,至於寧貴人、劉貴人、柳選侍,不過都是這百花中的一朵罷了。”
師堯就知道自己不會看錯人,讚賞的看了眼白術,又對白芷道,“你年紀較小,有些事,還需要多和你白術姐姐學。”
白芷今年也不過十三,比起青雉、白術來說,尚且還是個小孩子,一個十三歲的小孩子能想到這麽多,師堯已經很欣慰了,至於其他,等她再長大一些再說。
白芷還有些小孩心性,拉著白術的手就搖了搖,對師堯應諾,“奴婢定好好和白術姐姐學,絕對不會辜負了主子您的期望!”
即使是在去往各州州府的途中,昭儀該有的份例隻會縮減,卻不會沒有,桌子上,是方才白術端上來的桂花糕,甜膩的很,師堯不是很喜歡,拿來哄白芷玩倒是再合適不過,當即便賞了她一塊桂花糕,打發她下去了。
等這輦轎的簾子掀開了再放下,這小小的輦轎之中就隻剩下白術和師堯主仆兩人之後,師堯才又開口,“白芷年紀尚小,有些事自然有所疏忽,你多提點她兩句,你們倆都是本宮帶出來的人,若是這巡遊途中出了什麽岔子,莫說你們,就連本宮都吃不了兜著走,這個中的厲害,你自己也清楚。”
白術心下一跳,連忙跪地應諾,“奴婢省得,定會謹言慎行,約束白芷,奴婢們定然不會給主子添麻煩。”
“知道了就好,起來吧。”師堯重新將那本山川河誌翻開,“你與白芷兩人中,你最沉穩,本宮對你也最為放心,也不怕告訴你,此次出宮巡遊是柳選侍的機會,也是本宮的機會,若是本宮心想事成了,等到回宮之後,本宮絕對不會虧待了你們。”
什麽機會,既然師堯沒有說,白術當然不敢問,當下是連連稱諾。
又翻了兩頁這書,師堯淡淡的吩咐道,“柳選侍那你奴婢盯著了,既然皇上喜歡她,讓她待在禦輦之上,就讓她去吧,等到哪天皇上不讓她待在禦輦上了之後,你再來與本宮說。”
“是。”
兩人又聊了幾句之後,師堯才將她的話頭說到了正題上,“本宮可是聽說今年的出宮巡遊皇上讓太子爺也跟上了?”
按理說白術是自己手底下的宮人,師堯萬不用如此謹慎的,奈何,一個妃嬪打聽一個成年皇子的行蹤是宮中大忌,稍不注意便會被扣上穢|亂後宮的名頭,這對於一個妃嬪來說,隻要罪名坐實了,不死也得褪層皮。
顧忌著這點,是以,就算白術是自己人,師堯也會謹慎再謹慎。
白術不明白自家主子打聽太子爺做什麽,不過調|教已久的奴性,讓她沒工夫想東想西,直接開口,“回主子的話,皇上今年確確實實讓太子隨行,不過因著要交接宮中的事宜,等到咱們到了江州的時候,可能太子爺才會出現。”
“哦,這樣啊。”師堯神色莫名。
往年,都是宣明帝出宮巡遊,命太子齊恒留在京城監國,幾大世家輔政,尋常折子就讓太子全權處理,一些加急大事就百裏加急送到宣明帝的手裏,宣明帝看了折子之後再視情況決定是回京還是繼續巡遊。
隻是,今年卻將太子帶上了,命朝中大小官員將折子直接上書到宣明帝的手裏,也就是說,在巡遊途中,宣明帝也是半刻沒有閑著。
“皇上也真的是累得慌。”師堯搖了搖頭,“都這麽忙了,還有閑工夫寵幸柳選侍。”
這,也能看得出宣明帝其實心裏對她有所不放心了——這種情況下,柳選侍待在禦輦上無非做的也是當初師堯在上書房裏紅袖添香的活計,但是就算隻是紅袖添香,隻是簡單的侍書弄墨,宣明帝寧願讓一個柳選侍站在一旁,也沒有召師堯一次。
想到這,師堯歎了口氣,她自問在宣明帝麵前,一直都是乖巧的,卻不明白為何始終無法得到他更多的信任——可能,這個男人天生多疑吧。
帝王大多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