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齊九州,雖說是巡遊,但是不可能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內,禦輦踏上每一塊州府的土地,是以,一般都是每隔三年去不同的三個州府,每個州府待上一段時間,加上路上所花費的時日,大概返程也就是五個月之後了。
師堯早就打聽好了,上一次的巡遊,宣明帝去的是滄州、豫州、晉州三個州府,看著此次行走路線,似乎是望江州那方向去的,師堯大概對宣明帝此行的目的心裏有了譜。
江州與蜀州是在一條路線上,若是宣明帝此行的目的與自己相同,自然要找一個最合適,最便利的路來走。
想來,光有師鈺是不是遞折子向宣明帝匯報自己的工作還不夠,後者想要的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聞,才能明確的認識到蜀州已經被他收入了囊中,宣明帝占著蜀州這麽一個大的地盤,才好切切實實的製定自己的下一步計劃。
宣明帝從來都是這樣一個實際的人,任那師鈺在折子上吹得是天花亂墜,差點沒有把蜀州形容成了潛力巨大的人間天堂,宣明帝沒有親眼所見,就不會將自己的所有籌碼壓在蜀州上。
這一點,宣明帝與師堯的想法不謀而合。
雖然從這些個山川河誌上看到了蜀州的潛力,也從係統那旁敲側擊了蜀州未來的藍圖,但是隻要師堯沒有親身感受到蜀州的生命力,沒有感受到曾經盜匪橫行,窮鄉僻壤的蜀州骨子裏的力量,師堯是不會貿然行事的。
她從來都不做沒有把握的事。
事實上,如果沒有此次的出宮巡遊,師堯如果要行駛她的計劃,怎麽著都得等上好幾年,如果此次宣明帝繞過了蜀州,不想踏上那裏的一花一木,師堯就算是耍癡賣乖都要央求宣明帝上那走上一遭。
好在,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宣明帝和師堯都是一類人,這一趟,蜀州之行,必不可少。
若要去蜀州,偏要在江州落腳不可。
禦駕又行了好幾日,終於趕在了三月中旬之前,到達了江州,也就是那個依偎著秦淮河,被天下文人騷客寫文弄墨或讚或貶的江州秦淮。
到了秦淮郡的時候,正是傍晚,禦駕行了好幾天,無論是宣明帝還是妃嬪,又或者是宮人侍衛,皆是疲憊不已。
師堯整理整理了自己的儀容,還未下輦轎,便聽見秦淮郡外,一年輕男子率領著江州大小官員,恭恭敬敬的行跪拜大禮,“兒臣,恭請父皇聖安,德妃娘娘、麗昭儀娘娘金安。”
“臣等恭請皇上聖安,德妃娘娘、麗昭儀娘娘金安。”
師堯嘴唇一勾,聽這聲音就知道外麵是太子齊恒趕到了,他本就出發的比禦駕慢上那麽一兩天,又要交朝中雜事,能趕在她們到江州秦淮郡,恐怕太子齊恒一路上沒少騎死幾匹千裏馬哦。
雖是這樣想著,師堯動作也不慢,由白術、白芷一人一邊扶著,走到了宣明帝的身後,左邊是德妃,與她一起,理所應當的享受著官員的跪拜大禮。
妃位乃從一品,昭儀為正二品,在場的大小官員,滿打滿算最高的也就隻有一個江州州牧為正三品官,他們麵見德妃和師堯,行禮是理所應當的事。
當然,這段日子頗為得寵的柳選侍就沒有這種待遇了,選侍不過從七品,按理說在場所有官員身份都比她來的高才是,不過因為柳選侍是皇帝的女人,天生便高人一等,是以,就算是私下裏,旁人見了,都得執半禮。
所謂半禮,便是此時此刻,德妃和麗昭儀能堂而皇之的享受官員的朝拜,而柳選侍隻能站在她倆身後,如同個宮女一般,弓著腰,低眉順眼,不敢逾越。
這便是大齊的禮儀規製。
“恒兒,這幾天也辛苦你了。”一下禦輦就能看見自己喜歡的兒子恭恭敬敬的率領官員在秦淮郡外恭候自己,此時宣明帝一路上的疲累似乎也消散的差不多了,大笑兩聲,望著齊恒俊朗挺拔的姿態,心情很是愉悅。
“能為父皇分憂解難,是兒臣的榮幸,這並不算什麽。”太子齊恒穿著獨屬於他太子的玄色蟒袍,望著宣明帝,眼裏盡是孺慕之思。
以往太子向來是不喜政事的,就算是留下來監國都是宣明帝壓著他的,如今,齊恒能說出這麽一番話來,著實讓宣明帝歎了口氣,“恒兒,你長大了。”
在太子齊恒麵前,宣明帝就是個純正的父親,他身後的這些個妃嬪都恍若無物一般,牽著齊恒的手,領著身後眾人便踏進了秦淮郡的城門。
以前,師堯在上書房伴駕的時候早就領略到了太子齊恒在宣明帝心裏的重要性,是以,對於宣明帝此舉早就見怪不怪,眼尾稍稍瞥了眼有些微怔的柳選侍和一臉寵辱不驚的德妃,柳眉微挑,也領著她的宮人跟上了宣明帝的腳步。
讓人意外的是,宣明帝基本上每隔三年都會出宮巡遊,若論帝王排場來看,怎麽說在江州州府秦淮郡內,也應該有宣明帝的行宮的,然而,師堯這一行妃嬪卻被人領到了江州黃州牧的府上,也就是說,這接下來的或許是十幾天,或許是半個月的時間內,不管是宣明帝還是這三個妃嬪都是要住在黃州牧的黃府裏了。
本來按照師堯的安排,出宮巡遊伴駕的三位妃嬪裏是沒有德妃這位位份比她高的宮妃的,不過既然德妃願意趟這趟渾水,願意前來替她與這些個官員的妻子交際,願意在這麽疲累的當口還不得不打起精神來指揮這些宮人歸置好行禮,師堯也樂得清閑,在德妃那知曉了自己住處後,便優哉遊哉的任由黃府裏的下人恭恭敬敬的領自己前去了。
宣明帝剛到秦淮郡,那定是要設宴恭候的,不過,師堯並不打算前去——受了好幾天的冷風吹,在輦轎裏做了一天的冷板凳,還不允許人家嬌花使使小性子?
這使小性子當然是師堯和宣明帝之間的情|趣,對外來說,那還是一個相當正經的理由:麗昭儀身子單薄,路途顛簸,身子不適,恐禦前失儀,便不去赴宴了,望皇上恕罪。
別看柳選侍這幾日在宣明帝眼前熱乎著,實際上,論地位還是比不過師堯的,也就是說,那些明裏暗裏相看麗昭儀失寵的,可以早點歇歇睡了,沒見著,麗昭儀身邊的宮人前來告罪的時候,皇上全程都是笑著的嗎?怎麽看怎麽都沒覺得有一絲一毫惱怒的模樣。
要知道,就連德妃都到場了,一個正二品的昭儀尊貴能尊貴得過從一品妃?
長途跋涉大多都受不了這樣的疲累,但是這皇上都能忍得下來,一個昭儀難道比皇上還金貴嗎?
這樣想著,眾人不由得回想起方才麗昭儀剛剛下輦轎時的那驚鴻一瞥——美人無論是在什麽時候都是美的,即是眉宇間盡是疲累,即是妝容都沒有心思打理,即是僅僅戴著簡簡單單的釵環玉墜,麗昭儀就那麽簡簡單單的站在那,都是難以形容的天人絕色,都說形容美人是“眉目如畫”,可是,放在那一抹倩影,就算落入了世上技藝最超凡的畫師手上,都勾勒不出麗昭儀的眉眼來。
美人,都是值得寬容的,就算是閱盡千帆的皇帝也不例外。
這場宴會,對於皇帝,對於太子,對於大小官員的意義尚且不論,但是對於這伴駕的三位妃嬪卻是給了一個眾官員妻子認識她們的機會,也是一個出風頭的機會,隻是,事到如今,麗昭儀僅僅是派人遣來告罪一番,便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所有人的心思都攏了過去,任由德妃如何八麵玲瓏,任由柳選侍如何和顏悅色,都比不上一個麗昭儀!
當然,宴會上的發展趨勢,正待在她廂房泡著花瓣浴的師堯是能想的到的,不過這並不是她的目的,事實上,師堯隻是單純的不想被宣明帝拉出來如同遛狗一樣遛一遛罷了。
也單純的隻是因為她累了,不想花費精力在這些無用功身上——宴席之上與其被人當做吉祥物一樣觀賞,不如自己關上門來等候時機,堂堂正正的出現在眾人麵前,以一鳴驚人的出場方式,不是以自己是宣明帝妃嬪這個身份,將師堯兩個字深深的烙印在這些人的心裏。
師堯的野心,大得很,大到就算是這一路同行的德妃也想象不到的程度。
因著這個女人耍了小脾氣,不僅是宣明帝,就連太子齊恒對她心裏都不由自主的有所牽掛,就如同當初師堯剛入宮選秀的時候。
宣明帝一眼便對這個女人產生了興趣,太子也亦然,隻是因為宣明帝是皇帝,理所應當的擁有選擇自己女人的權利,而太子,雖著蟒袍,可依舊隻是太子而已,他能做的就是祈禱宣明帝挑剩下的女人中有師堯的身影,隻可惜,他往日信奉的諸天神佛,估計是覺得他的誠意不夠,這位小姓師氏還是成了宣明帝眾多後宮中的一位。
現如今也依舊是這樣,宣明帝能坦然的,如閑聊一般和人說著麗昭儀如何如何被他寵壞了,而太子卻隻能在一旁陪笑,還要笑的自然,笑的不泄露自己一絲一毫的心思。
且不管太子心裏的顧慮,他身後的女人,因為是女人的身份,可沒有像太子這般縮頭縮尾,顧忌這顧忌那的。
晚宴歌舞已過,眾人接在吃吃喝喝,行酒論調的時候,這個女人找了個出門醒酒的借口,和太子告了罪便離了席。
她身姿婀娜苗條,長相嬌媚可人,雙眼迷蒙,臉頰微紅,看著是醉酒的模樣,讓太子很是不放心,叮囑了她身邊的丫鬟幾句之後,才放了行。
轉過頭不再關注一個寵妾去向的太子殿下,不知道的是,他這段時日頗為寵愛的女人並不是去醒酒,而是腳步拐了個彎,向著打聽好了的後院廂房走去。
那方向,正是師堯如今所居住的汀蘭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