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的長樂宮,籠罩在了一片寂靜之中,不過寂靜是屬於主殿的,劉才人的偏殿卻是燈火通明。

劉才人果然是有手段的,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硬是讓宣明帝回想起了當年的點點滴滴,讓皇帝念起了舊情,當夜就宿在了長樂宮偏殿,很是柔情蜜意。

不過,宣明帝還是很給師堯麵子,並沒有放著主位的她不管,晚膳還是在主殿用的,和劉才人一起,後者嬌羞的模樣,讓師堯覺著有些辣眼睛——這,可能就是愛情的力量吧,師堯可是聽說劉才人以前是個不折不扣的冰美人來的。

次日一早,到了給皇後娘娘請安的時候了,師堯作為一宮主殿,自然有資格帶領自己宮裏的低位妃嬪去定坤宮請安。

按規矩來說,最多隻能帶兩位宮嬪,若非嚴嬪有家世在身,師堯目前又不想和皇後不和睦,否則,她情願帶容易惹是生非的趙貴人都不想帶嚴嬪。

自從李昭儀落水之後,便一直稱病未曾出過朝陽宮,宣明帝也憐惜她,特意下了口諭讓宮妃不得去打擾,是以,就連今兒個的請安,李昭儀都能理直氣壯的不來,隻是遣了香草前來向皇後請罪。

“望皇後娘娘恕罪,昭儀主子今兒個身子確實不利爽,今早差點又請了太醫,苦藥汁子每天都在喝著,可是一直未見成效。”香草行大禮拜跪於堂前,當著眾妃的麵告罪道。

皇後是個大方仁和的,歎了口氣,抬手示意香草起來,“也罷,既然身子不利爽,該請太醫就請,一會兒去太醫院讓趙太醫給她瞧瞧,別顧忌這顧忌那,她肚子裏的孩子比什麽都重要。”語罷,她又吩咐一旁的嬤嬤,“黃嬤嬤,去取我庫裏的那隻老山參來給朝陽宮送去,李昭儀身子弱,正需要補補。”

趙太醫是皇後的主治太醫,醫術自然是太醫院數一數二的,老山參也是前幾年的貢品,皇後一直留著,都是老東西,賜給懷著龍嗣的李昭儀,可以說是非常的賢惠了。

香草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立刻感激涕零福禮道,“奴婢替昭儀主子謝過皇後娘娘了,願娘娘長樂無極。”

皇後笑了笑,“本宮的風寒已然大好,趙太醫拘在太醫院也無所事事,從今以後就全權照顧李昭儀的龍胎了,你是李昭儀身邊的得力宮人,她可離不開你,且先回去吧。”

一番話說的是熨帖至極,也做足了表麵功夫。

香草走後,請安繼續。

在後宮,向主位妃嬪、向皇後請安,實際上不過是見個麵聊聊家常罷了,又或者是出言擠兌,都是口舌之爭,根本論不出個什麽來。

但是今兒個不一樣。

自從李昭儀閉門不出之後,良妃一向是個不管事的,隻是安安心心照顧她的小公主,宮務就落在了賢妃的身上,然而這玩意兒就是個燙手的山芋,誰拿著誰倒黴。

就拿這次李昭儀落水一事來說吧,若非出事的是她自己,若非李昭儀身懷龍胎,若非李昭儀命不久矣,在她掌宮權期間,竟會有宮妃落水,此等大事宣明帝非得責問李昭儀不可,種種因素加起來,才讓李昭儀逃過一劫,才讓宣明帝壓下一切維持她表麵的榮光。

賢妃什麽都沒有,也不喜被人作了筏子,手裏的宮權自然是要交出去的,正好皇後直言她的風寒已痊愈,賢妃得了暗示自然站出來了。

“皇後娘娘容秉。”賢妃將她的錦帕挽成了個花,坐在椅子上,笑著道,“前些天,良妃、李昭儀和妾在您這領了差事,又剛好李昭儀落了水,這差事就落到了妾的身上,這不幹不知道,一幹才知道平時娘娘是有多辛苦,妾沒有經驗,唯恐處理不好宮中的事務,如今娘娘風寒已然痊愈,宮務自然交還到您的手上。”語罷抿了口桌上的茶水。

皇後一向知道賢妃和良妃的識時務,絲毫不意外賢妃會有如此一說,但還是道,“宮務方麵遇到了難題,可以讓黃嬤嬤去瞧瞧,妹妹都是鍾靈毓秀的,沒有誰一開始都有經驗,這需要慢慢累積。”

這話說的怎麽像是要培養下一個皇後的意思?

賢妃一愣,站起了身,福禮道,“前些日子,李昭儀落了水,太醫私下給妾瞧了,說是有些受了驚嚇,給妾開了安神的藥汁子,讓妾安心養病,妾恐怕不能······”

現目前,嚴皇後勢力太大,整個後宮基本上都是由嚴皇後把控著,宮務這東西,明麵上是誰的先不提,暗地裏,嚴皇後想讓她是誰的就是誰的。

這次李昭儀落水一事,嚴皇後剛好染了風寒置身事外,仔細想來,嚴皇後在其中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還不得而知,這個時候,賢妃又怎麽可能去沾什麽麻煩呢。

後宮女人避世的最好法子就是裝病,因為病了就不能得見天顏,病了就能名正言順的關著門過自己的小日子,賢妃為今之計隻有這一個辦法。

嚴皇後歎了口氣,“這後宮總是不得消停,也罷,賢妃你就安安心心養好身子吧,早日為本宮分憂解難啊,現在宮務之事就暫時交給本宮打理。”

後宮永遠消停不了,隻要皇帝沒死,就永遠有人爭寵,從來消停不了。

“謝娘娘體恤”賢妃和皇後演了一通戲,成全了皇後的大方仁善不貪戀權勢,著實讓賢妃心裏有些氣悶,最近這嚴敏是越來越沒臉沒皮了。

宮務拿回了手裏,嚴皇後又有心思去過問其他的事了,美目環視一周,看向了師堯,問,“麗寶林今日身子可好些了?”

師堯回道,“勞娘娘掛念,太醫已經瞧過了,本來就不是什麽大問題。”

皇後撫了撫頭上的雛鳳銜珠點翠金步搖,笑道,“你可是皇上心尖子上的人,自然不得有半點閃失。”

確實,皇後這句話說的半分不摻假,就宣明朝以來,除了先後以外,嚴皇後至今還沒有見過宣明帝如此寵愛一位宮妃。

完完全全是三千寵愛在一身,讓嚴皇後有些嗤之以鼻,卻又忍不住稍加戒備。

她知道宣明帝心裏打的是什麽主意,但是卻絕對不能讓他心想事成!

想到這,嚴皇後心裏暗歎一聲:世家大族勢力太大,皇帝自覺皇權不穩,自然會有動作,麗寶林不過是皇帝的計劃之一罷了。

一顆棋子,取決於她好用不好用,就現目前來看,麗寶林是好用的。

心尖子上的人?師堯怎麽可能應下來?

師堯心裏嗤笑,麵上卻謙遜道,“皇上一向雨露均沾,妾不過是盡了侍奉的本分罷了。”

皇後笑了笑,“你是個老實的,昨個兒可是你宮裏的劉才人侍寢?”

老實?若是老實就該龜縮在冷宮裏從此不再想著帝寵隆恩,賢妃笑了笑,這些場麵話,皇後可真是說不厭煩。

師堯知道李昭儀前些日子掌的宮務不過是皇後上次給她的一個空中樓閣罷了,是以,嚴皇後知道昨晚是劉才人侍的寢也絲毫沒有意外,道,“回娘娘的話,確實如此,劉妹妹得蒙皇恩,今兒個特地前來請安。”

低位妃嬪,若非主位宮妃不帶她前往定坤宮請安,就隻能望著皇帝的寵幸,才能見上皇後一麵,否則,在後宮,沒有寵愛別說皇帝了,就連皇後的麵都見不著。

劉才人走了出來,跪拜在地,叩首道,“長樂宮劉才人給皇後娘娘請安,願娘娘萬福金安。”

昨兒個劉才人才承了寵,今日一見容顏都嬌媚不少,頗有年輕好幾歲的模樣,一身水藍色長袖羅裙,以銀色滾邊祥雲作飾,裙擺上繡著大朵大朵的清荷,梳著尋常雲髻,帶著珍珠耳墜子,清麗雅致中透著堅韌,非常的吸引人,至少吸引宣明帝。

皇後點點頭,“起來吧,皇上看中你,你定是個好的。”

劉才人禮數周全,“妾定盡心盡力侍奉皇上。”遂才起身,重新站到了師堯的身後。

說實話,皇帝重新誰,其實嚴皇後根本不介意,畢竟她已經母儀天下,任何人都越不過去了,皇帝隻要給她尊重,嚴皇後這日子就過得下去,就目前來看,看在嚴家的麵子上,宣明帝都不會給皇後難堪。

這就是世家大族的力量。

然而,嚴皇後不介意,但是嚴家介意,他們極度的想要一個嚴家血脈的皇子,嚴皇後和嚴家相互依存,嚴皇後必須幫嚴家,也就是說必須幫嚴嬪。

她摸了摸鬢間隻有皇後才能佩戴的金步搖,道“本宮尚且在閨閣的時候,侄女剛好三歲,如今本宮已經進宮十三年了,本宮的侄女也十六了吧。”

果然,嚴皇後不會讓嚴嬪沉寂太久,師堯今兒個帶了嚴嬪來就是預備著這種情況,果然是被她猜準了,臉上的笑容更深了。

嚴嬪看了師堯一眼,見她沒有什麽反應,深吸一口氣,從麗寶林身旁走了出來,跪拜在堂前,“妾嚴氏令姒叩請皇後娘娘金安。”

仔細一看,嚴嬪和嚴皇後長得還是有那麽一點相似的,隻是嚴皇後年齡大了,再加上歲月的操勞讓她容顏有些蒼老,美得更加端莊,嚴嬪正值青春年華,容色上僅僅是清秀,但是勝在年輕。

“是令兒嗎?”嚴皇後進宮多年,嚴家命婦雖然遞牌子就能進宮,嚴嬪在幾歲的時候也曾進宮見過自己的姑姑,但是自從長大之後,嚴嬪就得在閨閣裏學規矩,算起來,這姑侄倆已經有好幾年沒有見過麵了。

如今相見,卻是同一個丈夫、正妻與小妾之別了,無異於雲泥。

本來,以嚴令姒的家世身份五大世家隨隨便便都能挑一個宗婦,也不比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差,然而,如今隻是一個小小的正五品嬪,一個不得皇帝寵愛的嬪。

姑姑侄女相見,分外的惹人眼淚,一些進宮多年未曾見過家人一麵的人忍不住暗自紅了眼,卻也暗道嚴家的沒臉沒皮,好好的姑娘家,硬生生的給推進了後宮。

而,師堯卻知道,從今以後嚴嬪徹底的進入了後宮眾人的視線,嚴皇後也徹底的決定扶持自己的親侄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