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宓和流連對視半天,沉默一陣,最後被商無梓打斷,“送他去官府吧。”

流連搖頭,“別別別,弟弟我家裏有人,去了官府他們可怎麽辦啊!”轉身又一臉懺悔地看著年安,“大姐,饒了我吧!”

年安不語。

商無梓不語。

秋月離更不語。

流連歎了口氣,對著阿宓說道:“傻姑娘,看在那晚我什麽都沒做的份上,放了我吧。”

阿宓盯著他看了半天,想來也真是可憐,吃不起飯出來小偷小摸也不是沒道理。還好東西找回來了,那就算了吧。阿宓點點頭,天真地拉起秋月離的手便要走。

“就這麽放過了?”秋月離問道,“你真要放了他?”

“放了就放了吧。”年安讓開一條路,“一個小偷成不了大器。”

商無梓思索一陣也同意,“放了他吧。”

流連一聽,歡天喜地地笑了起來,趕緊道謝。不過走出幾十米,又猖狂地說道:“小爺我拿走你們的銀票了,全當是給小爺的辛苦費了。”

四人一聽,在懷裏摸了一陣,果然,銀票沒了!

“不知悔改!”

“頑劣至此!”

年安沒有說話,嘴角卻無意地笑了起來。而阿宓不安地抱緊了黑玉文硯,就怕他再來偷。這時流連又送來一句,“傻姑娘,下次再遇上我流連,偷的可是你的人啦,哈哈哈…”

阿宓心一緊,覺得自己好危險…

“那晚……他對你做了什麽?”秋月離冷不防地問了一句。

送我去樹林吹冷風!阿宓悶哼一聲,大步邁開。

身後的商無梓帶著笑意,仔細看著前麵那紅衣人兒。

似乎…變得有趣起來…

回到別院已是亥時,南煜帝也累了,吩咐了幾句就讓商無梓送回房休息了。秋月離更是刻不容緩,說是睡晚了對皮膚不好,再加上今天這麽一出,他更不想搭理人。

阿宓打完招呼,剛一回頭就對上柴莫離的雙眼。她總覺得此人不太舒服,於是趕緊移開視線。而柴莫離見她這般,也不想說什麽,轉身離開了。

“我送你回房吧。”洛玨一身白衣,在月下泛著淡淡的光。恍惚中,像是看到了洛珂。不過洛珂笑起來很溫暖,而他笑起來卻讓阿宓覺得寒冷。阿宓本想拒絕,不料沈月卻急忙開口,“奴婢先去準備些點心。”再一看,年安也不知道去哪裏了,阿宓隻好點點頭,讓洛玨送自己回房。

“聽二弟說,你的傷勢很嚴重。”洛玨邊走邊問。

阿宓本來想告訴他還好,卻又嫌拿出筆墨寫字太麻煩,便模模糊糊地恩了一聲。

“第一次遇見你,是在你歲五歲時候。那個時候的符王還是太子,他帶著小小的你來到丞相府時,你還不願跟我們說話。”洛玨對著阿宓笑了笑,繼續回憶起往事,“二弟就常常欺負你,搶你的東西吃,捉蟲子嚇唬你。可你一點都不在乎,一副很老成的樣子。”

恩…公主一直都是這樣的,從阿宓來到公主身邊就是這樣。

“太子不在的時候,你特別喜歡跑到我的書房看書。也是在那裏,我們成了知己好友。”洛玨讚道:“一個小丫頭喜歡讀史書,看兵書,的確讓我很好奇。”

阿宓到不知道這些呢,公主原來還喜歡看這些!

“本想你應該不會像其他公主一樣成為朝廷的犧牲品,沒想到…”洛玨看著阿宓,突然牽起她的手,“如若不是東臨聯姻,你本該是我的妻子…”

阿宓一驚,趕緊跳開兩步,連忙甩開他的手。洛玨見她這樣,先是愣了一陣,又抓住她的手,說道:“無衣,你不記得了麽…符王因不願做太子帶著你躲避朝廷的時候,你忘記那段日子了麽?你對我說非君不嫁,這些你可都記得?”

阿宓搖搖頭,那是公主給你的許諾,不關阿宓的事啊!

“你出嫁的前一天,你跟我說對不起…我知道你不願的!”阿宓掙紮得厲害,洛玨幹脆直接拉她入懷,緊緊抱住,“出巡結束之後,我跟皇上提親好不好?嫁給我好不好?”

阿宓狠狠搖頭,左手用力捶打著他。

“原來…你還是埋怨我的…”洛玨放開她,表情痛苦,“娶柴莫離的妹妹本不是我的意思…你是不是還在怪我?”

阿宓敷衍地點點頭,此刻她隻想逃離這個人,最好永遠不見。

“是麽…?”洛玨失望地問了一句,“你還記得紫琴麽?她很想你,有空去洛府看看她吧,或者讓她進宮看看你…”說完他便離開了,終是沒有把阿宓送回房。

看著他走了,阿宓大口喘著氣,她不喜歡洛玨,她也不知道公主為什麽會喜歡這樣的人?洛珂和洛玨是兩兄弟,怎麽會差這麽多呢?待冷靜下來,阿宓才憑著白天的記憶摸索著回房。腦海中又不停地閃現他說的名字,紫琴,是誰?

“公主?”沈月端著點心剛要進去,便看見神情恍惚的阿宓跌跌撞撞地走過來,“公主您一個人回來的?”說著放下點心,趕緊讓阿宓進屋,“洛相大公子呢?沒有送您回來嗎?”

阿宓搖了搖頭,揭下麵紗,那張凹凸不平的臉上淚痕滿滿。

“公主,到底怎麽了?”沈月急了,拉著阿宓的手不停問道:“到底怎麽了?告訴我好麽,公主?”

阿宓看著沈月,猶豫半天,最終還是不想告訴她。拿出紙筆,寫道:我想睡了。

“先去後山泡泡溫泉吧,衣衫都準備好了呢。”沈月說著拿出一套大紅袍子,“皇上看公主這麽喜歡這顏色,特地在餘安錦衣坊訂做了幾套呢。好看麽?”

阿宓揚起嘴角笑了笑,麵部更顯猙獰,不過沈月卻覺得她很開心。

沈月口中的後山其實就是別院後麵的一個小山坡,林子裏麵有一處天然形成的溫泉。平時下人們也常來打掃,讓皇子公主們能隨時過來泡泡。

“公主您進去吧,我在外麵等著。”沈月說道。

阿宓點點頭,抱著衣物在溫泉旁的大石頭上坐了下來。不太大的池子裏彌漫著白色霧氣,水流沿著岩壁流入溫泉裏。阿宓抬頭看看,天空沒有樹葉的遮擋顯得寬廣遼闊,一輪明月,繁星點點。有沈月在林子口等著,阿宓也沒什麽好害怕的。於是散下長發,褪去衣衫,慢慢走進水池裏去。十四年華,本該妙曼的身姿,卻因大病一場格外瘦弱,仿似一陣風略過,人便會不見了一般。

這個時候,公主你在做什麽呢?

阿宓望著天,不禁想起了商無衣。自從那夜過後,阿宓就肯定公主沒有死,她一定在某個地方很艱難地活著。活著回來見阿宓,活著回來斥責阿宓…

公主,你知道嗎?很多人都對你很好呢,很關心你呢。等你回來了,阿宓把他們為你做的每一件事,對你的每一份好都一一數給你聽。可是公主…你真的答應過洛大公子,要嫁給他嗎?還好還好,如果真嫁了,阿宓不也要過去了?

一陣腳步聲傳來,踩得地上的枯樹枝嘎吱嘎吱作響。不過阿宓並未聽見,她閉上眼,靠在石壁上靜靜聽風吹過的聲音。

來人輕聲一笑,拾起阿宓擱在石頭上的衣物,“真巧啊。”

阿宓一聽轉過身子來,連忙躲進水裏,不安地看著他。

“本想著也來泡泡溫泉,不料六妹快我一步啊。”那人邊說邊開始脫下衣衫,“正好,跟哥哥一起泡吧。”

聽到他入水的聲音,阿宓立刻往岸邊走去,不料卻別他拉住手腕,“記得無衣的肩上有一處胎記。”男子撩開她的長發,一手撫上阿宓光滑的後背,“可是…怎麽不在了呢?”接著一把圈住阿宓,下巴擱在她的頭頂,“無衣的身子怎麽會這麽單薄?”說著又湊到阿宓耳邊,輕聲道:“做哥哥的忘記了,無衣大病了一場呢…”

阿宓猛地一轉身,怒瞪著他。眼前的人,*著上半身,披散著長發,而氤氳的霧氣讓她看不清他的眼眸,仿佛是地獄來的閻王,讓人心生畏懼。商無梓?他為何來到這裏?

“無衣…”商無梓撫著阿宓的麵龐,說道:“哥哥給你報仇好不好?誰把你傷害至此,哥哥就讓誰死無葬身之地…不要再躲避我,好麽?”

阿宓含著淚點頭,她不明白這些人跟公主到底是什麽關係,商無梓不是她哥哥麽?不是不喜歡她麽?為什麽都要這般?阿宓不是公主啊,阿宓不喜歡你們這樣對阿宓啊!

“等無衣好了,再彈琴給哥哥聽,好不好?”商無梓輕輕問道,愛憐地抬起阿宓的下巴,“沒了傾城之貌也好,省得一些人覬覦。”

“幽幽城南曲,歲歲哀歌離,伊人何處去,迢迢杳無音……”

溫泉泡的太久,阿宓有些昏昏沉沉,聽著商無梓的歌聲竟睡在了他的懷裏……

他的歌聲…很哀傷…還有…不甘…

第二天一大早,阿宓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鬧醒。她趕緊起來,連衣服也沒顧得上整理。開門一看,沈月皺著一張臉看著她,又帶著驚訝。

“公…公主?”沈月仔細打量了阿宓一番,除了衣衫不整以外,並無其他不對,有的隻是被吵醒的惺忪,“昨晚…公主是怎麽回來的?”

昨晚?阿宓一愣,低頭看了看身上的大紅袍子,臉上一紅,竟不敢看沈月。

“公主…昨晚到底怎麽了?”沈月焦急地問道。

阿宓把門打開些,讓沈月進來,隨後又拿出紙筆寫道:是狐狸抱你回來的。

“秋太醫?”沈月對狐狸這個稱呼早已習慣,其實她自己也覺得秋月離太過妖媚,特別是笑起來,就像一隻狐狸,“他怎麽來了?”

我泡完出來的時候你睡著了,我抱不動你。

阿宓考慮半天寫下這句,再仔細看看並無不對,最後遞給了沈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