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卿菀歎了口氣,說了半天,還是把話題引到這個上麵來了。她沉默了片刻,開口說道:“民女想要做女官,因為民女不想看到百姓再有苦難。”
“大膽!”劉太尉上前嗬斥道。
南煜帝擺擺手,示意他退下,小酌一口茶,“南朝還從未有過女官,你的想法倒是有些意思。”隨後沉思半天,問道:“你憑什麽讓朕相信你?”
“一年。”杜卿菀答道,“一年內民女幫皇上解決最為棘手的三件事。”
南煜帝點點頭,腦海裏浮現出商無衣出嫁的場景,輕輕說道:“你先照顧公主吧,等回宮,朕自會有安排。”
“皇上!”劉太尉有些驚訝,“這萬萬不可啊。”
“有什麽不可的。”南煜帝反對道,“若是做不好就照顧公主也行。”
“民女謝恩。”說著杜卿菀重重磕了一個頭,耳邊卻又傳來南煜帝的叮囑,“公主受過傷,不能說話,也毀了容,希望你能明白。”
正當杜卿菀點頭的時候,門突然被推開,隻見一個戴著金色麵具的紅衣男子跑了進來。這個人…不就是當日救下自己的人麽?不,不對…
“奴婢給皇上請安。”沈月欠了欠身,走到紅衣男子身旁,“公主,杜姑娘也在這。”
阿宓點了點頭,小心翼翼地走到南煜帝身邊,又偷偷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杜卿菀。
“杜姑娘你先下去吧。”南煜帝開口說道。
“是。”杜卿菀起身,“民女告退。”接著看了阿宓一眼,退了出去。
“你去哪裏了,這麽晚才回來?”南煜帝臉色一沉,嚴肅地說道:“秋月離和老三他們找了你半天,你究竟跑到哪裏去了?”
“回皇上,公主可能是迷路了。”沈月答道。
“朕沒問你話。”打斷沈月,南煜帝又生氣地看著阿宓,“你說!”
阿宓被他這麽一問,嚇得雙肩發抖,也沒想到拿出筆墨寫字。
“皇上…”沈月趕緊跪下,不停磕頭,“求皇上別怪公主,公主她…”
“她怎麽?”南煜帝眉頭一皺,“朕放心老三,不會把你落下。”接著怒哼一聲,說道:“病了一場性子也變了,非要搞得人人圍著你轉嗎?”
“公主,給皇上認個錯吧。”劉太尉湊到阿宓耳邊輕輕說道。
這句話讓阿宓也來了脾氣,自己什麽都沒做,憑什麽無緣無故衝著自己發火。又不是她想和他們走散,是他們走得太快,根本追不上!阿宓握緊了小拳頭,死死盯著南煜帝。
“公主…皇上也是為了你好,是擔心你。”
“劉太尉。”南煜帝大吼一聲,又對阿宓說道:“你知道他們四個現在還在外麵找你嗎?你就不會為別人想想?以前那般淡雅的性子去哪裏了?”
阿宓氣得跺腳,說不出話來隻好憋著難受,淚水不禁濕了臉龐。她摘下麵具用力一摔,轉身便跑了出去。本來就不是公主,阿宓也裝不出公主淡雅的性子,是你們硬要阿宓當公主的。阿宓不做公主了,阿宓要離開!
“皇上…”
“你去安慰安慰無衣吧…”南煜帝對沈月說道,待沈月離開後,閉上眼睛長長歎了口氣,心裏一陣懊悔,“朕隻是怕再失去她…”
“皇上…”劉太尉猶豫一會,“早些休息吧,明日就得啟程了。”
“也好…”南煜帝輕輕揉了揉太陽穴,有些疲憊地靠在椅子上,“希望無衣不會怪我,她已經遭了這麽多罪…”自語著,又看看地上那麵金色麵具,無奈地笑了起來。
月光下,山林中,彌漫的霧氣顯得朦朧,唯美。
阿宓褪去衣衫,猛地跳進溫泉池裏,雙手狠狠擊打著水麵。片刻之後,又突然安靜下來,唇邊卻揚起微笑。劉太尉說的不錯,皇上是在擔心自己,怎麽能生氣呢?想著抬頭看看月光,伸出手臂,玉指輕輕勾勒著月兒的形狀,怎麽辦呢公主?阿宓越來越不想放手了,有父親的感覺真的很好…
“消氣了?”
阿宓回頭,沒有驚訝,依舊趴在岸邊的石頭上,靜靜聽他說話。
“還真讓我們好找,到底去哪裏了?”
阿宓搖搖頭,往裏麵遊去。
“怎麽?又想讓哥哥跟你一起泡?”說著,商無梓又開始解開衣衫。兀地水漬沾了一臉,卻是阿宓揚起的水花。商無梓沒有停下的意思,笑道:“迫不及待麽?”
這人真是奇怪,總喜歡和妹妹一起洗澡麽?想著,身子已落入溫暖的懷抱。阿宓眉頭緊皺,卻沒有反抗,任由他抱著。
商無梓笑了笑,還是輕輕把下巴擱在阿宓的頭頂,“不要生氣了,是我沒有牽著你,下次不會了…”語畢又哼唱起了那首歌謠…
“好聽嗎?”商無梓捧起水澆在阿宓的肩頭,“這是小時候母親唱給我聽的。”接著拉起阿宓的左手,輕輕吻了吻,“謝謝你…送給我的這一曲歌謠。”
阿宓搖頭,她並沒有想要彈這支曲子,隻是閉上眼便不由自主了。
“回宮之後,我可以去萬安殿看你嗎?”商無梓柔聲道,“不要怪哥哥了,你的婚事…是我的錯,哥哥不會再這麽懦弱了…”
公主的婚事和三皇子有什麽關係?阿宓回憶起來,卻沒有半點商無梓的記憶。在公主的生活中,隻有大皇子一個哥哥…商無梓,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不等阿宓細想,耳邊又傳來淡淡的歌聲和那首熟悉的歌謠。
為何總是這般悲傷…?
阿宓想了很久,最終還是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阿宓又在臥房裏醒來。隻是身旁多了杜卿菀,沈月說,從今日起她也要一起照顧自己了。
“我虛長你一歲,以後喊我姐姐吧。”沈月端著洗漱用的盆子,笑著對杜卿菀說道。
“好。”杜卿菀終歸不太適應阿宓麵目全非的臉,目光總是刻意躲避,“我去給公主再打些水來。”
阿宓點頭,不想多說什麽。
“公主…別難過,她是第一次看到…”沈月急著解釋道,不料阿宓淡淡一笑,輕輕拍著沈月的手,然後換衣服去了。
“丫頭,這兩日過得可好?”年安的突然出現把阿宓嚇得後退了幾步,接著輕笑道:“這便被嚇到了?”
“還好今日回來了,不然啟程了還不知道呢。”年安自語著,又抬起阿宓的下巴,對著她的臉觀察了半天,“傷得夠重的,不過有那小子在,倒也不擔心。”
阿宓別過頭去,從沈月手中接過麵紗戴上,快步離開了。
餘安一過,放不下的太多了。
可終究,是要失去的…
邁出去的一步,再也寫不下後悔。
“騎馬倒是學得挺快。”秋月離拉了拉韁繩,追上了阿宓。
“她能不快嗎?幾位師傅都看在眼裏呢,哈哈哈…”南煜帝策馬趕來,身後跟著洛玨和柴莫離,“看看,是不是要青出於藍了?”
陽光灑在金色麵具上,格外耀眼。阿宓拍拍馬兒的背,側過身,麵具下的臉上帶著得意的笑。自出了餘安,秋月離便不讓她戴麵紗,而是把那日她扔掉的麵具又還給了她。聽人說這個麵具是一個叫黑一的,不過管他呢,現在是自己的!阿宓摸了摸麵具上的暗紋,揚起手中的鞭子,指了指秋月離,策馬而去。
“嗬。”秋月離一笑,風吹起紅色的長袍,“敢跟師傅較勁,看秋某怎麽逮住你!”
“我去看著他們吧,省得玩得忘了時間。”說完商無梓也追了上去。
夜幕將近,總算到了鳳凰山腳。出宮到現在一個月的時間裏,走走停停,耽擱了不少。從年初開始,月落村就開始出現旱災,饑荒。朝廷的賑災糧款也不知去向,除了餘安馬成那一筆,沿途還未有發現其他官員貪汙。前幾日劉太尉提議去其他地方,不過被南煜帝反駁了,越靠近阿裏山,他的心就越不能平複。他想親眼看看無衣出事的地方,他還想帶回那個逃跑的將軍。而出了月落村便是陽關,之後是接壤東臨的阿裏山。
“皇上,是在山下歇息還是上山?”劉太尉打著火把,扶南煜帝下馬,“微臣建議還是在山腳歇息一晚。”
南煜帝看了看四周,點點頭。然後從劉太尉手中接過火把,“讓公主好好休息。”說著朝林子裏走去了。
劉太尉應著,還是不放心地派了幾個人暗中保護南煜帝。
“公主,我去小河邊給你打點水來。”沈月拉著杜卿菀,指了指不遠處的一條小河流,“夜裏涼,公主還是去馬車裏吧。”
阿宓點了點頭,實在困得不行,把馬兒交給劉太尉便上了馬車。而她剛進去坐下,身子一晃,車門被打開又被關上。
“先別睡。”商無梓在阿宓身上披了一件外衣,“我讓秋月離過來陪你,今晚可能會出事。”說著又摘下阿宓的麵具,在她的額上輕輕一吻,“要小心。”
果然,片刻之後秋月離上了馬車。臉上仍是壞壞的笑,可阿宓看得出他的雙眸很不安。
“商無梓說今晚上山。”秋月離看了看阿宓,隨後坐到了她旁邊,“柴少和洛玨已經去找皇上了。希望不要出事才好……”
什麽事?
秋月離想了一下,輕輕把阿宓摟在懷裏,說道:“出宮之後就一直有人跟著我們,我也不明白他們怎麽還不下手…”說著掀開簾子,露出皎潔的月兒,“看來是要把我們引到這裏…”
阿宓搖搖頭,寫道:走哪條路是我們自己選的,不是他們引的。
寫完阿宓不禁看向窗外,月兒似乎在說什麽…她想說什麽?阿宓眯著雙眼靜靜聆聽,她…到底在說什麽?
“你的意思是?”秋月離皺眉,一絲了然也有一絲不解。
月兒在阿宓眼裏突然變得親切起來,好像在慢慢靠近她,有些不太明白的事情漸漸清晰,是什麽在林間穿梭…